第二章 小狗圆舞曲

    推开酒馆的双开弹簧门，凯撒一行人挑了个位置坐下，招来浓妆艳抹的女招待点了几个菜和啤酒。

    这个位置靠近吧台边的钢琴，演奏者正弹奏着致爱丽丝，舒缓的音乐流淌在交谈声的海洋中。

    菲尼克斯听了几个音节后掏了掏耳朵，起身走到演奏者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换首欢快点的。”

    “我就会弹几首……”演奏者犹豫着说道。

    “让你换就换！在废话一个试试看！”

    迫于猫头鹰的淫威，演奏者不得不将曲目换成欢快的小狗圆舞曲，菲尼克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嘴里哼着难听的调子回到座位上。

    很快，东西就被端上桌面。摆盘时，女招待偷偷朝凯撒抛了个媚眼，用带着香水味的手状似无意地拂过他的手背，临走前还不忘给他一个飞吻。

    凯撒莫名笑了笑，丢给她一枚十美分的硬币。

    女招待向他俏皮地眨眨眼，热烈的视线迎着凯撒耐人寻味的眼神亲吻了一下硬币，而后放进口袋，踩着猫步向下一桌走去。

    猫头鹰岔着腿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环视一周：“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看，那群小姑娘都在嫉妒她呢。”

    姑娘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扇子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双眼眸，而那明亮的眼睛里如今却燃烧着妒火。

    “这妒火我可无福消受，还是让给你吧。”凯撒摇头，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至少也要有个母猫头鹰吧，都是人类和兔子，我怎么下得去手。”菲尼克斯摆手，那大嗓门让周围的姑娘们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而有同感的客人则跟着哄笑起来，吹起男人都懂的口哨。

    一旁的霍勒斯一言不发地填饱肚子，静静地听着两人聊天。

    “天杀的混蛋！我要杀了你！”

    一声怒吼从门外传入耳中，一个与菲尼克斯相似毛色的猫头鹰兽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拎起菲尼克斯的衣领，冲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不甘被动挨打的菲尼克斯干呕一声，提起拳头回敬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噔噔噔噔……”

    欢快的钢琴曲演奏不停，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们纷纷起哄，将气氛推向更高。

    “我还以为你把他当成好兄弟。”看到菲尼克斯不敌那人的蛮力，渐渐无力还击，霍勒斯转向无动于衷的凯撒，他正拿着勺子挑挑拣拣，将不喜欢吃的配菜挑出来堆到一起。

    “看着就好了，他活该。”凯撒摇摇头，继续自己的挑菜行为。

    说实话，看菲尼克斯挨揍是真的很下饭，他都吃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有股怪味。

    霍勒斯默默在心里给两人的关系打了个问号，拿起啤酒闷了一口。

    “狗杂种，这次没人帮你了吧！”奥利弗重拳出击，将菲尼克斯打得头晕目眩，咔嚓的声音异常清晰。

    猫头鹰似乎是累了，又像是死了，脑袋扭到了背后，像一具尸体般一动不动。

    “啊！出人命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钢琴声突兀地中断，周围起哄的声音渐渐消失，脚步声、尖叫声、金属餐盘的落地声一齐迸发，人潮如洪流般向外涌去，不约而同地绕过处于暴风中心的凯撒几人，待到万籁俱寂，整个酒馆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舔掉嘴边的汤汁，凯撒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做好了揍人的准备，这才拉住奥利弗将要打下去的拳头劝道：“打够了吧，他欠你的就这么多。”

    “你懂个屁！”这只愤怒的猫头鹰挣开凯撒的束缚，将没有反应的菲尼克斯丢到地上，“这个混账！他弄瞎了我妻子的眼睛，让她承受失明的痛苦，他怎么能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做出这种事？”

    “那是一个意外，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擦掉嘴角的血迹，菲尼克斯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冷冰冰地讽刺道：“那个婊子是不是又和你讲了一堆大道理，劝你善良，让你不要找我麻烦？呵，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放的是什么屁。”

    你们兽人不就一个表情吗，凯撒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天知道菲尼克斯是怎么从那张猫头鹰的脸上分辨出表情，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张普通的兽人通用面无表情脸，可能这就是他永远也学不会的，兽人间的默契吧。

    “那个老贱人，想到她我就一阵恶心……”

    “闭嘴！别他妈拦着我！”

    奥利弗差点又冲上去，还好被凯撒眼疾手快地拦住，不然这一拳下去，菲尼克斯的脑袋可能就要转个三百六十度，再也不能复原了。

    “当初艾琳娜选了我，你是不是很嫉妒，”看菲尼克斯的表情一变，自以为抓住他痛脚的奥利弗冷笑一声，“做个男人吧，我们两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她。”

    菲尼克斯垂眸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复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白痴，随即不愿再多说一句。

    “警察要来了。”一直如雕塑般安静的霍勒斯抖抖耳朵，出声提醒了一句。

    “你想被抓进去关上几天，还是就这么算了？”凯撒撑着浑身酸痛的菲尼克斯坐到椅子上，头也不回地对奥利弗说道。

    奥利弗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挣扎了一会儿，撇过头不去看菲尼克斯：“我……艾琳娜还在家等我回去……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他脚底抹油般从酒馆后门离开。

    “胆小鬼……”菲尼克斯骂了一句。

    “狗东西，就知道跟你出来准没好事。”凯撒一拳打在菲尼克斯的肩膀上，惹地他倒吸一口冷气。

    “痛痛痛痛！臭小子，轻点……”

    菲尼克斯骂骂咧咧地解开已经被划烂了的衬衣，露出几道汩汩流血的爪痕，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毛，朝闭目养神的霍勒斯问道：“哑巴，有烈酒没？”

    知道凯撒没有随身带酒的习惯，他也就没问。

    这语气算不上多好，可霍勒斯还是二话不说，从包里拿了瓶烈酒出来扔给他。

    “谢了。”接过飞来的酒，菲尼克斯拧开盖子便一股脑倒在伤口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股狠劲让霍勒斯这种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都有些惊讶。

    凯撒将烂衬衣扯成布条，毫无章法地给他捆好，菲尼克斯嫌弃地说了句好丑，被不爽的凯撒赏了一个板栗。

    “嘟嘟嘟——”

    酒馆外吹起了哨声，随后是枪栓拉动的声音，一名步履虚浮的独眼警探带着一个跟班走了进来，看到和没事人似的坐着的三人，睁大了他仅剩的一只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尸体呢？尸体呢？”

    菲尼克斯抬起手应道：“这里这里，尸体在这。”

    戈登警长走过去，抱着菲尼克斯的鸟头就是一顿乱搓，嘴里嘟囔着这尸体怎么是热的。无力反抗的菲尼克斯只能用鸟喙在戈登警长的手臂上啄出几个窟窿，便被睡过去的警长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凯撒！帮帮我！我要死了！”

    凯撒在一旁抱臂笑得肚子痛，还是跟班上前将壮得跟头牛似的警长移开，才解放了毛都被压瘪了的菲尼克斯。

    “对不起，戈登警长喝多了，我代他像你们道歉。”跟班苦笑着挠了挠头，指着自己胸前的徽章道，“我是伊森·布莱克，白马镇警探，接下来的问话就由我来负责。”

    “凯撒，菲尼克斯，霍勒斯，”凯撒依次点名，随便编了个身份，“我们是赏金猎人。”

    “出警这么慢，警长还上班喝酒，真是尽职尽责啊。”菲尼克斯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伊森被他刺得脸红起来，他闪躲着菲尼克斯的眼神，拿出一个笔记本边记录边问凯撒：“这位猫头鹰先生是怎么……？”

    菲尼克斯现在的样子着实不好看，身上的毛被血污粘成一块一块的，上衣被扯成条绑在身上，一只眼睛半睁着时不时抽动一下，看着好不凄惨。

    “喂！我还是能说话的好吗？干嘛对着他说！”菲尼克斯大声嚷嚷，“看不出来吗？被打了一顿！”

    有同伴在身边还被打得这么惨真是稀奇了，伊森咬了咬笔头，写写画画一阵后继续问道：“你记得犯人长什么样吗？他有什么特征？”

    “收起你那一套问话流程，这是私人恩怨，不关你的事。”菲尼克斯盯着他手中的笔记本，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工作到现在，被提出这种要求还是头一遭，伊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收起了笔记本，人家不抓他也不能上赶着自找没趣是吧。

    “私人……私人恩怨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是……嗝……人民的公仆，怎么能放过……这种罪犯！”戈登警长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从桌上爬起来，举起霍勒斯的啤酒大喊道：“杀光罪犯！世界属于正义！”接着便将啤酒一饮而尽。

    “警长！别说了！快闭嘴吧你！”伊森尴尬地耳根都红了，摇晃着他的肩膀阻止他，没想到戈登警长会这个时候起来闹事。

    “杀光罪犯！世界属于正义！”

    “好耶！”

    “好耶！”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菲尼克斯也兴奋起来，学着戈登警长的动作举起啤酒，然而他的鸟喙让他只能用吸管慢慢喝，做不到像戈登警长那样豪饮。

    伊森在一旁都看傻了，前一刻还充满敌意的菲尼克斯变脸如翻书，而凯撒早已见怪不怪，耸肩朝他笑了笑，示意他没事。

    菲尼克斯叉着腰走来走去，到处张望着大喊：“那个弹琴的！出来！”

    “弹琴的！出来！”戈登警长跟着复读。

    “原来在这里，”菲尼克斯揪出躲在吧台后的演奏者，提着他的衣领扔到钢琴前，“弹！快点！”

    “什……什么？”

    “老子叫你弹！听见没！”菲尼克斯咆哮。

    演奏者苦着一张脸，颤抖着坐在凳子上，开始弹起了变调版的小狗圆舞曲，凯撒打赌，他在演奏者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交杯、碰盏，两人和着音乐，手拉着手并肩跳起了踢踏舞，从酒馆的一头疯到另一头，拿起吧台里的酒就往嘴里灌，哈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用两个人的声音硬是搞出了交响乐团的效果，房顶都要被他们吵塌了，凯撒捂着脸，没眼看这发疯的两人。

    “来来来～一起啊，光看着有什么意思？”菲尼克斯朝凯撒招手道。

    “对……嗝，一起……一起！”

    醉眼迷离的戈登警长扒拉傻站着的伊森，被他后退着拒绝，只能不了了之。头昏眼花的警长灵光一闪，想到在场的还有一个人，便走过去，拉着霍勒斯的手臂就要他起来。

    被拉着的杜宾纹丝不动，正当警长要加把劲时，霍勒斯突然起身吓他一跳，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这一拳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警长倒在地上捂着脸，菲尼克斯也不闹腾了。

    演奏者停下因为大力敲击而震麻了的手指，哽咽了一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情况。

    “给老子弹！！！”

    这下演奏者是真地哭了出来，坚强地含泪继续演奏。

    “操！……是谁！居然敢打警长！嗝！……想被关进牢里吗！”被重拳出击的警长总算清醒了一点，抬起头想看看那个打他的家伙想什么样子，却听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感到恶心。”霍勒斯平静的语气下是深深的失望，他转身向外走去，扬起的披风下摆甩到警长的脸上，留下一脸尘土。

    这一巴掌狠狠地打到了他的心底，戈登警长心里咯噔一下，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

    “这是什么情况？”全程懵逼的伊森眨眨眼，就这么看着警长溜掉了，也不跟上去，让凯撒在心里给他打了个憨憨标签。

    “蠢货，这都看不出来吗？那两人明显是互相认识的啊。”菲尼克斯嘲笑道。

    凯撒看他有些生气却忍着不发的模样，好心提醒了一句：“回去吧，等两人聊完，霍勒斯会把戈登警长送回去的。”

    以他对霍勒斯浅薄的认识，这个寡言却可靠的同伴不会不负责任的丢下认识的人不管。

    “这样啊，谢谢你。”伊森对着凯撒感激地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摘下帽子微微欠身，也离开了酒馆。

    ……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凯撒与菲尼克斯在旅店租了一间客房歇脚。

    房间内，凯撒双手枕着脑袋躺在床上，回想着伊森临走前的那个笑容。

    仅仅是回想起来，这一天积攒的疲惫就不翼而飞。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看到如此真挚而灿烂的笑了，和斯图尔特帮里那群兽人待久了，他都快忘了人类的样貌。

    每天睁眼就是一群毛茸茸的兽人，抢劫对象要不是瑟瑟发抖的兽人，就是惊恐到表情扭曲的人类，突然闯入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这段时间烦躁的心情竟奇迹般地被平复了。

    “呃……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恶心。”清理完身上血污的菲尼克斯推门而入，张开双臂往床上一摊，侧过头取笑道。

    “滚你妈的蛋，谁笑的恶心了！”

    “是是是，笑得好看，可以了吧。”菲尼克斯连声敷衍，扯过被子盖在肚皮上。

    凯撒捉住被角，拉过来裹住自己的腿。

    菲尼克斯不服输，直接一把将被子全部抢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忍无可忍的凯撒咬着牙瞪他，扯着被子和他僵持不下：“你这个鸟人！长了一身毛还跟我抢被子！”

    “嘿！臭小子！能不能关心一下我这个病号一下了？毛被打湿了我也很冷好吧！”

    平常这被子都是让给凯撒盖的，菲尼克斯有毛倒是不怕冷。

    还能怎么办，只能两个人缩在一个被窝里取暖了呗，菲尼克斯掀开被子拍拍身旁的位置：“臭小子，快过来。”

    凯撒翻身挪动过去，贴着菲尼克斯软和的毛果然暖和了不少，他蜷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一个球，打开菲尼克斯搭在身上的手臂：“别扒拉我，不舒服。”

    “真难伺候，那你抱着我总行了吧，”猫头鹰拉着凯撒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呃，这么抱着总感觉怪怪的……”

    “你才是那个难伺候的人吧！”

    菲尼克斯隔着凯撒的手拍拍自己的肚皮，盯着天花板开口道：“话说回来，你注意到那个跟班的笔记本了吗？”

    “怎么了？”

    “我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菲尼克斯开始自言自语，“那个笔记本，一看就用了很久，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说不定里面就写了什么我们平常接触不到的人的信息，有了那些说不定我们就能干一票大的！”

    “要不你去接近他，把那个笔记本偷过来吧！”菲尼克斯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芒。

    “你偷东西的技术那么好，怎么不自己去？”

    “那小子，我看他一眼就警惕地往旁边挪，估计是个不喜欢兽人的人，”菲尼克斯对凯撒的恭维不以为意，“再说了，他似乎对你挺有好感的，说话都对着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嗯哼，所以我去接近他，赢得他的信任，把笔记本偷出来，那你有什么任务？泡在酒馆里吹牛打屁？”

    “那叫探听情报！是正经事！”

    “你他妈小声点！我都要聋了！”离声源很近的凯撒只感觉头痛欲裂。

    “好吧好吧，我注意，”菲尼克斯压低声音，“我和霍勒斯去其他地方打探打探，说不定也能得到有用的信息，这么大的镇子，总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嘛。”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睡觉吧，我困了。”

    菲尼克斯道了声晚安，将凯撒搂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