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雪男不是去唱戏的,而是去做戏的。 李四是城里有名的坏蛋,也是流窜在黑市的药商。他不是大夫,他的药救不了活人,但据说能让死人鸡儿梆硬。 最下三滥的情药,很烈,很毒。用量不对,稍不留神就能让人在纵欲过度中飘然而逝。 但用量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听娼馆老板介绍,雪男虽然年纪大,但他还很美也很乖,而且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他,他都不会出声或反抗,你可以全然享受把他欺负到极致后他泫然欲泣又不敢张扬的美,如潺潺溪流,不汹涌澎拜,却浸润人心。老板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娼馆不是娼馆,是茶楼,男妓不是妓,是工艺品。 “就是…… ”老板推销完商品后,突然面露难色,打量起李四眼底的波澜不惊,“得加钱。” 加。李四包下整个年老色衰组,去试他最新配方的药。 “听说您……您要听我唱戏……”雪男的声音很软,混在地下室滴滴答答的水声中,空灵动人的好听。 他叫起来的声音一定也不错。李四心想。 李四让男妓们坐下,他们面前放了一个茶盅,李四请他们喝茶。 “先润润嗓子。”李四说。 雪男坐在首位,他从没坐过首位,最风光无限那会儿,他也是混在娼馆红人堆里最不起眼的位置上。可这次,从后院到娼馆一楼,再到这间从未来过的地下室,除了挑灯的引路人以外,他站在一众男妓的首位。 “你是主角,你先喝。”李四对雪男说。 雪男饮下茶后,就没了知觉。 是药啊,他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被欺骗的感觉。毕竟没人会雇一个婊子唱戏,他们雇婊子来,肯定是有婊子该做的事。 雪男是被操醒的,这也不令他意外,因为这个阴暗潮湿的空间比起唱戏更适合做爱。戏要在阳光下的戏台子上唱,爱要在昏暗的角落里做,所有事物都讲究一个般配,比如婊子和贱人绝配。 “嗯……”他被捆住了,又粗又长的绳索绑住他的手足,把他的腰也吊起来。 而令雪男意外的却是,此时正在身后呼哧带喘猛干自己人的不是李四。 李四站在雪男面前,端着另一碗茶盅。他似乎对雪男此时的反应并不满意,他命令雪男张嘴,雪男被悬挂起来的身体被撞到乱晃。茶盅对不准雪男的嘴巴,于是李四抠住雪男的嘴,把新一碗药汤灌进里面。 似乎身体上每一处角落都需要被人填满的感觉,其他男妓们也被灌了药,但他们的药,和雪男不是同一种。 药效起作以后,这里除了李四以外的每一个人都坚硬如铁。 他把这群兽性大发的男妓们关进笼子里,他在笼子外面观察他们,看他们干雪男一个。 绳索颤动,雪男全身都悬挂在空中,没有着力点,他的身体很难受,被撞得摇摇晃晃,他的心也很难受。他的手腕脚踝都被粗糙的绳索磨红了,在药物的作用下,衣服贴在身上都火辣辣的疼。 恨不得被撕扯,被咬碎,用疼痛去缓解疼痛。 雪男觉得这很可怕,也很痛苦。 男妓都是贱人,让一群贱人来上贱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贱的事吗?他身上每一个洞在药物的催化下都在流水,水声淅沥,肉声澎拜。 泪眼朦胧中,雪男面对笼子阑干前李四的脸,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人和他们一样,都很贱。可李四有钱,那他的钱也很贱。而雪男此时的表情,却让李四喜欢的要命。真的有那么爽吗?李四甚至在臆想,现在被草的是自己的屁股。 他将手穿过笼子,用手抠雪男的嘴巴,嘴巴被他的手指玩弄到血一样嫣红,又烂又软,嫩滑多汁,好像雪男不是被身后一群男妓操到失智,而是李四的手指让他感觉好吃。 这不勉让李四心感陶醉,他觉得自己能硬,他观摩这场以雪男为主角的盛宴,他在盛宴里自慰。他对着雪男那张脸,撸动自己的家伙,好像还不够爽似的,他又给雪男灌药,还把自己那东西混着药水塞进雪男的嘴巴里。 雪男习惯吃这种东西了,只要不让他疼,他就可以吃的很好,让他们射在自己的嘴里。 可李四怎么都不射,他似乎没有射精的能力。 是的,他没有。无论他研究出多少情药,他都没能让自己射出过东西来。 雪男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脱臼了,他还是什么也嘬不出来,最后李四尿在他的嘴里,发泄一样,混着药水——好难喝,比当年张三的还难喝数百倍。 雪男吐了,这很不雅,也对客人不敬。可肮脏的地下室里,灯光都是昏黑的,它们不要雅,也没人敬。 “你听说过炼狱吗?”这是吕郎曾经问过雪男的话。 雪男摇摇头。 “那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人死后,会被黑白无常拖入炼狱,炼狱有十八层,熬过第十八层,才能投胎转世。” “很疼吗?”雪男问吕郎。 “当然啊,扒皮抽筋去骨,烹炸煮顿一应俱全。再入轮回时,只剩一缕魂魄,能不疼吗?”吕郎逗他,可雪男一张小狐狸脸却被吓到惨白。 “那我不要去炼狱。” “我们最终都会在炼狱重逢。” “那我不要再见到你。” “你舍得让我一个人疼啊。” 雪男点点头。 “如果死亡不仅不疼,还像跟人睡觉一样简单呢?” “那……那无所谓。” “你还是怕疼呀。”吕郎笑他,然后干他,给他写戏,听他唱戏。 那是雪男唯一一段没用金钱维持过的关系,所以面对吕郎的问话,他不用忌惮吕郎的情绪,没有金钱关系,他们毫不相干。即使在吕郎看来雪男就是个婊子,但婊子也有真话。 李四每晚都会叫雪男和那群没人要的男妓过去,用药,试药,周而复始,男妓们的欲火越烧越烈,李四的病也不见好转。他开始打雪男,骂他贱,只要雪男被身后那群男妓操射,他就会抽雪男一鞭子。他多希望自己也是雪男那样的贱货,被人操就会射。 雪男怕疼,被打就会哭,然后他一边哭一边射的样子,就更贱了,李四险些将雪男打死。他打得全身都燥热了,可身上唯一一处该死又该热的地方,还是一点温度没有。 雪男的身上满是伤痕,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贱,仿佛他的贱是与生俱来的,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明明如果没人对他做什么,他也不会这么贱。他的贱之所以与生俱来,是因为他的生活一直在散发贱气。 男妓们食髓知味,对雪男的态度也渐渐好转。他们发现雪男是真的乖顺,果然曾经做工精致的玩偶就算被人用旧,蒙了灰尘,也依旧比他们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好用许多。男妓们开始喜欢雪男,也喜欢他的身体,甚至不用吃药,晚上睡通铺的时候也不老实。 若非客人要求,男妓之间私通交合是娼馆命令禁止的,但没人愿意管他们这群便宜货。 他们把雪男按进被窝里,谁都可以干他,虽然他会含着眼泪一直摇头,还会低声告诉他们这是娼馆禁止的,但他们不会在意,因为雪男也不会去告发他们,就算说了,也没人管。自那以后,雪男每天都能回房睡觉,男妓们甚至给他留出最中央的位置,笑着,闹着,招呼雪男上床。 这或许是那间通铺房里,最其乐融融的一段时光。 那天,雪男和男妓们一如既往又被叫去伺候李四,从一楼往地下走的时候,雪男站在首位,他抬起头,二楼的雕梁画栋,窗楹里的红纱帐暖,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听吕郎说过,人要入轮回,就要下地狱,他还没去过地狱,就仿佛已经有了上辈子。 雪男已经很久没有再上过高贵的二楼,也很久没有过属于自己的空间。他现在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再对月光偷偷往自己的下身里塞那条鞭子。 他的脸突然红了,面对形形色色的过路人,雪男停下脚步,明明每天都在被男妓们做那种事,可想到那条鞭子、那个人,他的心中还是一阵爽然。然而令他脸红的却不是这些,是在他产生这些下贱想法的时候,目光突然对上了二楼的一名少年人。 少年目如星辰,眉飞入鬓,高高束在玉冠里的长发垂在栏杆上。一身锦衣华服,绝不是乱世中平民百姓用得起的布料。甚至连老板都站在他身边,点头哈腰的样子像条虾米。而少年明显觉得老板唧唧歪歪,歪过头,凭栏而立,拎一壶酒,百无聊赖。 少年很年轻,他太年轻了,年轻到与娼馆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的目光里没有迷醉、贪媚、下作,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的年轻气盛、不可一世。他看娼馆的眼神就像在看世间风景,就像在看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他不是来寻欢做爱的,他是来欣赏风景的。 雪男在少年身上看到了时间,还有差距。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让他想起十五六岁的自己,他被培养,被训练,被开苞,第一次接客就被安排了个好价钱,后来他的价钱越来越高,触及峰值,跌入谷底,碾入尘埃。而差距就是,少年是站在二楼上最高贵的客人,而年长的自己已被打入地下。吕郎说地下有十八层炼狱,他说那是人死后才会去的地方,可看着锦衣华服的少年人,雪男感觉自己已经在炼狱中了。 好羡慕啊,哪怕只有一次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好羡慕啊。雪男盯着二楼的少年,眸光闪动,好像十年前那只可爱灵动的小狐狸又钻回到他的身体里。 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很疼,旧伤未愈,新伤斑驳。雪男走向地下室,好像在无声走入那炼狱,而身后的男妓们却有说有笑,他们都很喜欢那药,那药能让他们更好地发掘雪男身体。 而这次,雪男没有进入地下室,他被一个脸生的小厮拦下,而那些进入地下室的男妓,彻夜过后,却一个也没能出来。 从此,雪男终于不用再睡大通铺了,甚至连那间房都被火烧了,据说年老色衰组的男妓在一晚死绝。李四唏嘘自己的杰作,老板感慨人命轻贱,老板娘抱着算盘掩面哭泣,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在感谢自己逃过一劫。只不过此时此刻镇国大将军最年轻的儿子站在大火旁冷眼旁观,他们不得不表现出一点血肉人心,告诉他,这是一家有人情味的娼馆,不仅有贱货,还有情种。 而雪男喝了些小酒,倒在二楼房间的桌案上,难得睡了个好觉。他梦见自己是一只小狐狸,在雪原上肆意奔跑,全然忘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