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命
“哥——” 我瘫坐在地,冰凉刺骨,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轰隆——” 一声惊雷将床上的男人唤醒,听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他魂不守舍的走下床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后,他双手紧握着玻璃杯,祈求能够 摄取到一丝丝热气。 你好,我叫苏宿,是一名“病人”。 梦中那个头也不回的男人,是我爱人。 没错——我是一名同性恋。 …… 我与先生小时候便认识了,相当于是青梅竹马。那时他还没我高,却还一直妄想着将来能够有一天,他会低头俯视着我。 嗯,他现在也确实做到了。 每次与我接吻,他都会回忆起那段时光,然后笑出两个梨窝,兴高采烈地傻乐。 我和他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过完了小学六年和初中三年。 在高三上学期,那时本来就严,怎么可能允许谈恋爱,但很不巧,我们班就有一对。 他们也是两名男生,与我们一样,哪哪都一样…… 一天中午,班主任脸色铁青的站上讲台,扫视了几圈,在他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当时年少的我就隐隐约约的知道,可能要有坏事发生。 果然,第二天他们中的其中一人没来学校,课后,教室中炸作一团,各种异样的眼光和歧视的言语刺向后排那名男生。 “咦……他们居然是同性恋,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啊。” “操!我一想到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病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太正常。” 听着同学们的话,我和先生面面相觑,抖掉身上的诡异感,我别扭地说:“哎!原来男的还能和男的在一起啊?他们不觉得奇怪吗?咦……” 等我说完,先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用力扣着手指,颤颤道:“苏、苏宿?那样……很奇怪吗?” “啊?”我愣住了,仔细想了想,其实除了刚开始听到的不适感,再回忆起觉得也还好,便就如时照说。 就在先生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教室外几乎沸腾,我们以为会有什么热闹可凑,全都跑出去观看,却没成想,看到了一幕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嘭——” 一片鲜红,两条人命…… 我忘记了当时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不停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呕吐感瞬间袭上大脑,我要疯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那次事件过去的第三天。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种莫名的无力席卷全身,好像……我好像看见了未来。 “妈……” 趴在我床前的杨女士一下惊醒,“崽?”她猛地站起来,在我身上四处摸索,“崽,你有没有事啊?哎呦,急死我了,脑袋痛不痛啊?要不要叫医生,你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呢!?” 听着熟悉的唠叨声,我的心脏慢慢落回原处,“妈,我没事儿,就是被吓到了,真的没事儿,我现在还能给你蹦两圈呢,你要不要看?” “哎呀,别闹。”杨女士拿着水杯边递给我边说:“崽崽?你……你要不要和林涵换个学校啊,毕竟……出了这种事。”杨女士有些不放心。 我握住杯子,神情恍惚,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情绪积压在我心中,最后我说:“不用了妈,反正只剩下一年,换个学校也不值当,况且我又没事儿。” “唉!行吧。还有下午小涵要来看你,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啊,这几天,人家天天放学了就来看你,你可别跟缺心眼儿似的啊。” “行!我知道了!他才是你的宝贝儿子,我就是路上捡来的,行了吧,我一病人还要招待他?哼!想得美!” “嗯?!” “嘿嘿,妈我错了。” …… 待我再回到学校,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好似那天那抹刺目的红——从未出现过一样。 后来我偶然间在我们学校有名的“大喇叭”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原来那时候学校内铺天盖地的都在传‘谁和谁谈恋爱了’的新闻。传的绘声绘色,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四处扩散,被教导主任一听就气得不行,转头便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偷偷安上了摄像头。 不巧—— 那两名男生因那段时间考得不太好,心情低落,于是他们互相安慰、牵手、拥抱、甚至是连接吻都被摄像头拍了下来。 同性恋啊,放在现在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谈论,更何况是那时候。 我们一向和蔼可亲的班主任被叫去开会,教导主任也分别给两名男生的家长打电话沟通。 第二天,在两人关系中较为强势的男生被锁在了家里,较为弱势的男孩一边回到学校上课,一边接受着我们对他的恶意。 “瞧,同性恋,好恶心啊。” “呕,这两人是不是有病啊!我去。” “呸!精神病患者。” …… 听着“大喇叭”说,好像是那名被锁在家中的男生从窗户上跳了下来,一路狂奔到学校,只为在转学前,见男孩一面。 男生气喘吁吁,眼角、嘴角还带着青紫的伤,趴在教室门旁,招手让瘦弱的男孩出来。 于是…… 于是男孩出去了,他也见到他了,世界纷纷——他们走了…… * 一年后,我和先生顺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虽然不是顶尖,但也还不错。只是那天所看到的刺目的红,我们谁都忘记不了,始终记忆犹新。 大一的暑假,我和先生去了云南旅游,途中我们经历了很多,关系越变越好,好到都有些许越界。 大二的第一天,我和先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在两颗心脏如雷震耳的跳动声中,正式在一起了。可一直藏在我心口的那股气,也压得我愈发难受。 大三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在年尾,我和先生看着欢声笑语的家人,第一次思考起我们的未来——沉重的未来。 大四,我们找到了工作,先生是设计师,我是画家,同时我们也从宿舍搬了出去,住进了我们一起租的小屋。 在一起的第五年,我开了间画室,利用空闲时,家里存有无数张我画的先生。 很快,我们到了第六年,家人开始催婚,社会发展迅速,众多压力齐齐压在我们身上,无奈之下,我们坦白了。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只感觉父亲的手掌格外的大,打在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痛。 母亲,我最爱的林女士,她从嫁给我父亲起,我父亲就没让她掉过一滴眼泪。可那天,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掉得我心慌,泪珠滴在我手上,明明是温热的,我却感觉冰凉刺骨。 我跪在她身前,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就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连最基本的呜咽都发不出来,最终,我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 “崽崽啊……”林女士摸着我的脸,神情温柔,“你……你怎么就、病了呢?” “duang——” 我浑身一怔,脑内嗡鸣不断,我病了吗?病在哪儿啊?我喜欢了一个……一个和我性别相同的人? 是吗? 是吧。 可如果这样的话,我真想一辈子病下去。 …… 最后,我和先生终究是拖着一身伤,回到了那个我们生活的城市。 一年,两年,三年,家里催得愈发的急,有时甚至不顾一切闯进我们工作的地方,强行将我们带去见不同的人,吃不同的药。 各种各样的药放在抽屉里,瓶瓶罐罐的,别说,还挺好看。 就在我以为我们还会度过下一个五年时——先生走了,毫无征兆的走了。 当我转头听见那声熟悉的“嘭——”,和触目惊心的红时,呕吐感再次来袭,我趴在栏杆上,眼泪夺眶,那股压抑在心中的预感,突然间像是失去了心跳,我无比的期待着它重新活过来,可它没有……可它没有,它没有。 我的先生,我正逢风华正茂的先生——就这么走了…… 都怪我。 都怪我。 要不是我执意要和他在一起,要是我早早的放手,我让他去娶妻生子,是不是现在就会不一样? 先生,我爱你。 只是可惜……可惜这世俗不让我们活。 …… 在葬礼上,先生的父母出奇地高兴,因为他们觉得与其有一位同性恋的儿子,不如有一位抑郁症自杀的孩子。 我呢…… 我独自过完了属于‘我们’的第五年,那些画,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慰籍。 现在,我这名不按时吃药的病人,也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