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上）

    这家私厨小馆很是精巧，藏身于闹市之中，却闹中取静，门前讲究地修了一条古色古香的廊道蜿蜒而入，曲径通幽处，是一片园林风格的假山小池，菜肴主淮扬风味。小店实行预定制，一天只接待两桌客人，走高端路线，不接受点菜，每天由主厨亲自设计配餐，但就算有着如此多的乖张的规矩，也并不影响它在这片商业区的受欢迎程度。

    苏越默默地跟在雷霆后面，跟得紧紧地，似乎是有些紧张，刚经历过激烈性爱的身体也稍稍乏力，走起路来慢吞吞地。他努力跟随着雷霆的步伐，却依旧将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正着急间，不知怎么，雷霆就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竟有所顾虑般地放慢了脚步。

    待走到厅前，雷霆突然停了下来，踌躇片刻，方才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了出去。

    整家私厨小馆只有一间包厢，包厢很大，足足占据了半家店面，分为客厅和餐厅两部分，内部装潢是意料之中的古朴清幽，并不过分张扬，却十分注重细节的精致巧妙，一应家具看起来皆是价格不菲，置身其中仿佛当真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一般。

    餐厅中已经坐了两个人，冯老爷子和冯晟，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个个神色冷峻。

    雷霆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对方会带这么多人手，他这表现没能逃过冯老爷子的眼，老爷子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苏越在心中快速计划着，通过这段时间顾卿给他的培训，他的心理素质是越发强大了。根据剧情发展，现在的他记忆发生过错乱，性格也应当要做出一些改变。比如遇到这种场面，他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表现得沉着老练、临危不惧，而是应该做出一副符合他人设却又未经风浪的那种虽有惊疑却又强自镇定的样子来，方才合乎情理。

    至于冯晟，苏越决定装作不认识他。

    雷霆在桌子对面坐下，苏越也跟着他坐在一边，双手有些局促地交叠着放在大腿上，身子却挺得笔直，面上也装出一副自如的表情，虽目不斜视地望着对面的方向，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所有细节都处理得合情合理，看着很有虚张声势的架势，堪称影帝级演技。

    那冯晟见到苏越先是愣了一愣，似乎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进行的谈判上。

    冯氏对这次的谈判非常重视，准备得也充分，说话间底气十足，大有将雷霆压着打的意思。

    “惊雷”撤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项目出了事故导致崩盘是因为冯氏用人不慎，故而本来雷霆不仅可以理直气壮地撤资，还可以获得来自冯氏的一笔巨额赔偿金，可冯氏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这次谈判便是他们准备用从“惊雷”内部窃取的账目漏洞作为筹码，逼得雷霆放弃索要赔偿金的事。

    反观雷霆这边却是显得有些被动了，他虽然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S市方面封锁消息并着手整理所有的账目，用以探听虚实，并且同时间发动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打点上下，以此来为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托底。但不管冯氏手上的东西是真是假，是多是少，一旦曝光，就算他们及时补漏，也无法避免的会让“惊雷”长久以来在民间塑造的良心企业的形象大打折扣。

    雷霆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不是没经历过风浪，此刻虽然被动，但面上依旧是一派风平浪静：“冯总，你这样做，就是没得谈了？”

    冯老爷子闻言笑了一笑，笑得和蔼可亲，他接过手下递上的文件，一共两份，一份厚厚的一沓，另一份则是一张薄薄的协议，他将文件放在转盘上，转到雷霆面前：“雷总，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跟你打太极了，签了这份协议，账本你立刻就可以带走。”

    雷霆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份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钟，随后他扯动唇角，冷冷地笑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受人胁迫，这份协议我不会签，不过是鱼死网破而已，况且你当真以为我会坐以待毙么？”

    “什么意思？”

    “还施彼身。”雷霆悠然地起身，伸手拿过桌上的账本，目中寒芒微闪，身形傲然挺拔，他绕过桌子缓缓地走到冯老爷子跟前，所有的保镖立刻齐齐上前一步，将冯老爷子护住，然而雷霆却并没有要近身的意思，他将账本放在桌上，轻轻地推过去，“本来我不准备用这种手段的，因为太下作，但是您让我觉得，有时候破例也是很有必要的。”

    冯老爷子六十多岁的人了，保养得却好，整张脸上不见几条皱纹，此刻他面上呈现出少有的难堪之色，尚未来得及说话，冯晟在一旁却是再也忍不住了：“雷霆，空口白话的，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冯氏的账目是你想查就能查的？”

    “哦？”雷霆将头转过去面对冯晟，“冯少是觉得我在虚张声势么？不然，我们就来打个赌好了，横竖不过两败俱伤，冯氏资金雄厚，我相信冯老爷子玩得起。”

    说完这些，雷霆仿佛不愿再纠缠一般转了身便要走，然而他刚转过身去面色就变了——不知何时苏越身后悄然出现了两个身形魁梧的保镖，一左一右靠得很近，呈包围的态势，他们手脚太轻，以至于一直背对着门口的雷苏两人都毫无所觉。

    苏越在雷霆惊骇的目光中转过头去，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势便已然被那两人迅速地扑倒在桌子上，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禁锢住，头部也被牢牢地按在桌面上，整个人霎时间动弹不得，无用地挣扎两下之后，苏越的视线越过骨碟和酒杯艰难地望向雷霆，只见雷霆双目圆睁，目中闪过如同野兽在杀戮时才会出现的凶光。

    被那嗜血的神色给激得一个战栗，苏越听到与表情极不相符的冷静语声响起：“没想到冯老爷子这么喜欢胁迫别人。”

    冯老爷子面上亦是诧异，似乎对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毫不知情，只是雷霆背对着他，并没有发现，冯老爷子疑惑地望向冯晟，冯晟倒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抢在老爷子之前开口：“雷霆，手段下不下作不重要，有效就行了，你签了这份协议，这事就算了了，怎么样。”

    雷霆的目光片刻不离苏越，望见他因为挣扎间吃了痛而浮现出的痛苦神色，心中有如刀绞。苏越咬紧了下唇，澄澈的眸子里似有清泉在流淌，他艰难地喘息着，幅度极小地对着雷霆摇了摇头。

    雷霆手心里全是冷汗，指甲几乎要刺入手掌，他从未陷入过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从前，他杀伐决断、无所顾忌，而现在，他发现自己终于也有了弱点。

    冷汗从后背上一点一点地冒出来，雷霆用力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苏越身上移开，面上换了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终于转过身去面对冯氏的人，却在心中咬紧了牙关：“如果我偏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