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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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如往常一般来到办公区核对日程,却发现自己今日的工作安排那一栏竟然是空的。苏越从来也不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他拿出手机来反复确认过今天并不是休息日,便生怕是经理安排漏了,赶忙急匆匆地拿着表格去高层办公处找人。 “Sean啊,我知道你工作认真,可是你看你都多久没休息了?没三个月也有几十天了吧?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员工,全天下的老板连做梦都要笑醒。”望着苏越鼻尖挂着的一滴热汗,经理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是专门给你补休的,这几天你就好好歇歇吧。” 苏越狐疑地望着经理的眼睛,目中光芒带了几分深沉。这经理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端的是捧高踩低的主,往日里能压榨他们这些底层员工便拼命使唤,就连生病请假都得磨上半天,更不要说无缘无故地给他补休了。 “经理……”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苏越用力地咬了一下后槽牙,目光变得坚决,“昨天包下这座岛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昨天?昨天并没有客人预约啊。” “可是……” “哎,我说Sean,你是不是太累记差了?我告诉你啊,疲劳工作可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事,快去休息吧。” 苏越仔细观察着经理的表情,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自然,回答也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像装的。话说到这份上,苏越再追问下去反倒显得迂了,只好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戒备答应了下来。 就在苏越前脚刚离开办公室后,经理的手机便响了:“雷总,是,是,已经给Sean安排了休假了,您放心,啊不麻烦不麻烦,我的荣幸。” 苏越独自一人来到平日里工作的海景别墅前,空荡荡的大房子给他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心头总是有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压得他胸口发闷。 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苏越否定了,昨日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到早上醒来时下体还有一丝丝异样的感觉留存。 只是,如果是真的,那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两年前他冒死窃取到的那些机密账户里的资料数额有多么庞大,一旦曝光,会判什么样的重罪,苏越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更何况,雷霆的判决书是严钧山亲自传给他看的。在这样一个执法严明的国度里,任何犯罪都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这让苏越很难相信,雷霆竟然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便逃过法律的制裁,并且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 怀着沉重的心情在海滩边默立许久,直到觉出腹中饥饿,这才自嘲般地晃了晃脑袋,准备暂时抛开顾虑,去街上找些东西吃。 说是街上,但其实小小的海岛经济发展程度一般,并没有什么大型商业区,零星几家购物中心便汇聚成了这座小岛上最繁华的地段。 正午的太阳炽热如火,行走于曝露处,皮肤都仿佛被烧着了一般,火辣辣的灼得人生疼,苏越心中烦乱,在这样的烈日之下一路走来白皙的皮肤已泛了红,然而他竟浑然不觉,只径自走进一家常去的小餐馆坐下。 老板熟稔地与他打了招呼,关心地用英语问他怎么没穿防晒服,苏越这才惊觉手臂有些晒伤了,托老板取来一些冰水用毛巾浸了给他敷在伤处,过了一会,刺痛渐渐消了下去,苏越道了声谢,心中的阴郁也因着旁人的关心而有所缓解。 点了一份常吃的午间汉堡套餐,想着再过几天便满了实习期,到时候去了C国,换一种心情,也许就不会这样胡乱担心了。 这两年来,苏越一直隐姓埋名待在这座岛上,在重获自由和新身份之后他抛弃了以往的一切,不但没有将行踪告知任何人,为了绝对的安全连严钧山和顾卿都与他断了联系。警方对他家里人的交代是旅行途中失踪,苏越不敢去想父母和弟弟听到这个消息后该有多么的着急和伤心,但失踪的说辞总是好过一纸冰冷的死亡证明。 吃着汉堡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家,鼻尖略微酸涩,吞咽也变得有些困难,苏越难受的吸了两下鼻子,希望将不听话的泪水给逼回去。谁料心中越是隐忍,情绪便越是不受控制地要宣泄,眨眼间眼底已然积了一汪小小的水潭,“啪嗒”一声,泪水落在了手背上,苏越口中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即恢复,美味的食物仿佛沾上了倒流的苦泪,嚼着有些发涩,吞咽时也像吞下了一团苦果。 垂着朦胧的泪眼,苏越低着头抽出一旁的纸巾,快速地在眼睛上抹了两把,随即发狠般地大口大口地咬着手中的汉堡,像饿极了似的狼吞虎咽,不到五分钟便将一整份套餐给清扫了个干净。付钱的时候老板见他眼眶微红,便提醒他要注意休息,少熬夜,言辞中的关切令苏越差点又要忍不住落泪,应下之后赶忙逃也似地跑出了餐厅。 不远处,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轿车与其他的车一起停靠在马路最右边,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丝毫不显得突兀。黑色的车窗很好的阻隔了外来的视线,雷霆坐在驾驶座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揉着太阳穴,目光片刻不离那个清隽俊逸的身影。 从出酒店开始,他便一路小心翼翼地跟在苏越的身后,保持着不容易被察觉的距离,岛上游客众多,他跟了一路,竟丝毫不露破绽。 他看着他晃晃悠悠地进了这家小餐馆,用冰毛巾敷手,坐在窗边吃饭,可惜吃了什么却是看不清了。他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看着他付钱、道谢、出门,直到人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发动了汽车。 几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大概是有些离别的不舍,苏越趁着这几日休息,便好好地将岛上逛了一圈,走走停停间竟然发现了许多曾经未曾留意过的有趣的所在,让他对这座小岛产生了不一样的认知,惊奇间也不由感叹造化弄人。 这日,苏越正在宿舍收拾行囊,他的行李不多,来时只有一套新的身份证件、一部手机和一些现金,走时也不过是多了几套衣服而已,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便装起了这所有的家当。 当他把行李箱竖起来立在墙角,准备出门去和同事告别时,一个少年风风火火地推开半掩的房门,闯了进来,差点便和苏越撞个两败俱伤。 “Sean哥,还好你没走,”少年平复着呼吸,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珠,语调有些急切,“我……有件事我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苏越从一边抽出几张纸巾来递给他,随意地“嗯”了一声权当问询。 “就是……你还记得……几天前包下海岛别墅的客人么?”少年这会又不急了,不仅不急,反倒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些犹豫,“他们不让我说的,但是……” “不!”苏越飞快地打断了他,“没有,前几天没有什么客人。” “啊?”那少年惊住,正要辩解却听苏越又道:“你还有事么?我要出门了,麻烦让一让,待会要赶不上飞机了。” 苏越说话间语调十分不客气,冷冰冰的,像是急着赶人走一样。苏越在人前向来是温润和善的,用上这种语调已经是少见了,那少年哪里见过他这么冷淡的样子,一下便被慑住,愣怔片刻,终是咬咬牙算了。 望着少年气呼呼离去的身影,苏越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少年既然能问出这样的话,必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说他们不让他说,那便意味着其他人对自己撒了谎。 如此一来,那一日发生的一切果然不是梦境。现在,苏越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是出来了,而且他已经找到自己了,至于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又为什么迟迟不对自己动手,苏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个人手段下作又手眼通天,那少年天真,口无遮拦地便来向他通风报信,他此举虽是好意,可若是叫那个人知晓,难免又要牵连无辜,是以在少年酿成大祸之前,苏越当机立断地便叫停了话题。 再也没有了与同事告别的心情,苏越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周身都像被附上了一层寒气,彻骨的冷意使得汗毛都根根竖起,苏越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间褪去了一般,拉着行李箱的手僵硬到无法用力。 苏越颤抖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化身为了无数个监控摄像头,隐匿在各个角落里,密切地记录着他这几日来的一举一动。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人正带着一抹恶劣的笑意,藏身在镜头之后,用狩猎一般的残忍目光盯着屏幕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