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一上午的课程下来，闻曦觉得很煎熬。

    他虽然身体是年轻的，但灵魂早就野了好几年，他不是宅男，他爱玩爱闹，根本受不了这长达45分钟的束缚，尤其是班里同学这么多，空调电扇形同虚设，热汗呼呼的往外冒，黏腻的感觉让他精神无法集中，没过几分钟就忍不住动一动，动也动的有限，他前后左右都是小姑娘，只要胳膊肘一碰到对方，那边立刻就一个眼刀甩过来，搞得闻曦很尴尬。

    尴尬之余还纳闷，他们是怎么做到一整天都不带动的？？？更可怕的是，前三排的学生只是单纯上课还不能满足，下课了也不出来走走，伏在案头继续学习。

    现在的孩子太可怕了……闻曦难以理解的摇摇头，现在是中午放学时间，那些同学抱着书本把数学老师围了个水泄不通，抢着提问。

    闻曦收拾好书包，迫不及待的跑出教室，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十分想念家里的饭菜和空调，如果可以，下午真不想来……

    “歪！叫你呢！”

    一个身影挡住闻曦的去路，是赵政嘉裕。

    闻曦一上午都被汗水沤着，难受的快崩溃了，此时一个热烘烘的身体忽然靠近，闻曦当即退了一大步，感觉自己险些被蹭一脸热汗。

    “你没长耳朵啊！叫你半天了！！”赵政嘉裕依旧是满脸不懈的表情，他把校服外套绑在腰上，里面穿着黑色T恤，仔细看，上面还有汗印。

    “有事下午说，我快热死了！”闻曦不耐烦的绕过他，结果刚走一步，就被赵政嘉裕一把拉住。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跑什么跑！”赵政嘉裕很生气，这个闻曦居然狗胆包天，不听他的指挥？

    “你手好湿！！别碰我！！！”闻曦隔着校服感受到他的手汗，又热又潮，恶心的他头发都立起来了，他平生最爱干净，对出汗这种事深恶痛绝，更别提别人的汗了；“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赵政嘉裕一脸茫然，都忘了生气，往常的闻曦别说甩开自己的手，当自己喊他第一句的时候就老实成绵羊不敢动了，现在可好，连蹦带跳的，还敢嫌弃自己！？

    “这么热的天谁他妈不出个汗！你装什么比！”赵政嘉裕脾气上来了，也忘了自己叫他什么事了；“还不让我碰你，我就要碰！！”

    说完，赵政嘉裕两步迈过去，一手抓住闻曦的校服，一手摸上他的脸。

    热汗碰上脸蛋，闻曦崩溃惨叫，缩着脖子要逃，然而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让他看上去像是被大狗按在爪子下面的炸毛猫，他越是逃，赵政嘉裕越是抓得紧，后来干脆单手搂着他的腰，左右手互换的往他脸上抹，说是要雨露均沾，结果光摸还不够，还要掐他的脸，赵政嘉裕发现掐闻曦的脸可太有趣了，有肉感不说，掐他一下就惨叫一声，跟脸上有开关一样，比以前死鱼似的挨欺负好玩多了！

    路过的同学看他俩都觉得好笑，没人上去帮忙，毕竟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男生抱着另一个男生打闹，还有个别女生掏出手机拍照。

    后来还是雷老师解得围，她狠狠地数落了赵政嘉裕一顿，告诉他闻曦大病初愈不能折腾，万一又出问题了学校就叫他家长赔偿！

    赵政嘉裕嬉皮笑脸的点头答应，其实根本不当一回事，他看闻曦用校服袖子把自己脸蛋擦得通红，气鼓鼓的撅着嘴皱着眉，表情生动的有点可爱，就跃跃欲试的又想掐他脸。

    而闻曦已经要气炸了，心想这小孩怎么手这么欠？？摸得自己满脸汗味，更可恨的是自己还打不过他！！自己这小身板儿太没用了！！

    雷老师刚毕业，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是闻曦所在的这个班，所以一腔热血还没被浇灭，特别得热忱，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雷老师勒令赵政嘉裕写检讨书，保证不在欺负闻曦，下午交到办公室，然后自己开车送闻曦回家。

    闻曦回到家，吃午饭前看了眼微信。

    陪你到黎明；你给我等着！

    闻曦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小兔崽子。

    “怎么了，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头疼吗？难受吗？”程木子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正巧听见儿子叹气。

    “没事，”闻曦放下手机，决定不理他。

    “哦，那同学们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程木子摆好菜，又拿出几副公共筷子放在每盘菜上。闻曦回c市后，强烈要求每道菜都放一副公筷，程木子虽然心中纳罕，但是二话不说，还是全部照做。

    “妈妈，我以前跟你提过……班里同学的事情吗？”闻曦坐到饭桌前问。

    “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程木子关切的问；“是被欺负了吗？”

    “没有，”闻曦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目的为打消程木子的忧虑；“你怎么总想着我被欺负，我周围全是班干部，学习气氛很浓郁。”

    “那是我跟老师提议给你调的座位……”

    “啊……？”闻曦意外。

    “你之前啊，总被欺负，裤子上老鞋印，哎……我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你也不说，每次回家脏兮兮的就把自己关进屋里……”程木子叹口气，说着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我这次专门找关系，拿着你的病例去找主任，找校长，告诉他们要是在放任同学欺负你，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妈……不至于，”闻曦苦笑着安慰；“我现在挺好的，班长很照顾我，也没人欺负我，还有同学给我买了新桌布呢，我就随口问一下。”

    “是吗，是哪个同学呀？”程木子听有人跟儿子示好，表情稍微放松了些。

    “就是给我笔记本的那个。”

    “哦，汪立琦，我知道，你们班的学习委员，那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多交往交往，”说完，程木子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暧昧，于是强调；“我的意思是普通朋友，不许早恋，男孩女孩都不可以！你现在以学业为主，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我都14了还算早恋？”闻曦夹了口菜；“放心吧，一群小屁孩，我才没兴趣。”

    “在妈妈眼里你也是小屁孩，总之你记住，不许早恋！别让妈妈太担心。”

    “知道了，”闻曦被唠叨的有点不耐烦，程木子看自己儿子这么瘦弱白/皙，就算早恋了也是吃亏的那个，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幸好这时候闻妮回家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闻妮一进门就喊着热，毫不避嫌的脱衣服，从门口到洗手间脱了一路，程木子见状赶紧上去捡，顺便去卧室给她拿睡裙，母女俩配合默契，一旁的闻曦就尴尬了，在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庭里，某些方面他总是被忽视，这母女俩动不动就衣衫不整，虽然自己旁敲侧击的提过几次意见，但收效甚微，只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吃完饭，闻曦回到饭厅午睡，没办法，两室两厅的屋子不够他们一人一间屋，闻曦也不想每天对着青春躁动的姐姐，就自己在饭厅摆了张单人床，还拉了一面白纱帘，权当是自己的小房间。

    闻曦躺在床上，双手手指交叉在胸口，回忆着程木子的只言片语，他想，自己从不知道原来还有人活的这样窘迫，不是说经济上的，而是精神上，50个人里没有朋友，动不动就挨欺负，回到家也只有日记作伴，最后表白被拒，一系列的成因，促成了他自杀的理由，可惜，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到死都是静悄悄的，连他的母亲也以为只是性向而已。

    闻曦叹口气，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感，自己了解他，却从未认识他，想帮他，又无从下手……

    好像……也不是无从下手。

    闻曦抬起手，看着上面的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据程木子说，这是他初一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的，闻曦知道的第一天起，就买了除疤膏天天抹，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个小疤痕真的变淡了。

    不只是疤痕，闻曦为了改善生活，还矫情的买了很多其他东西，比如电动牙刷，日霜，成打的新袜子新内裤，所有贴身物品都换了新的，倒不是他嫌弃以前的东西不卫生，就是心理上还是认为那是“别人”的，不属于自己，可仔细想，这些旧物就是“自己”的。

    哎，有点烧脑……总而言之，闻曦产生了个想法，既然他的身体还被自己莫名“占”着，那自己就替他好好地活，帮他化解窘境，权当是替他照顾一切，不给他也不给自己留下遗憾，也许哪天老天开眼，让他回来了，自己也能交给他一个更好的人生。

    闻曦规划的很好，不知不觉睡着了，导致下午迟到，然后再次领略到了现在学校的严格。

    他被门口值周的同学一顿训斥，还在迟到表上留下姓名班级，这不算完，又被拍照作证，要在周一全校的例行班会中通报批评。

    闻曦翻着白眼，心里十分反感，不过是初中学生会的成员，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官威？看他们瞪着眼睛叉着腰、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校长家的亲戚在训斥不交学费的穷学生。闻曦从小接受的不是传统教育，也就是学习上管得严格，其他方面十分宽松，同学之间不分阶级，老师跟他们亦师亦友，总之整个中学过的是轻松愉快，跟现在真是天壤之别。

    哎，天壤之别就天壤之别吧，抱怨也无济于事，自己必须尽快适应。

    在签名簿上留下自己的大名，闻曦着急忙慌的往教室赶，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英语课，雷老师对他照顾有加，他不想让她失望。

    就在闻曦跑到教学楼一楼大厅时，他听见学校门口传来叫喊声，声音还挺耳熟，引得他忍不住回头看。

    果然是熟人，赵政嘉裕，他也迟到了。

    跟老实巴交的闻曦不同，赵政嘉裕虽然迟到，但理直气壮，拒绝在签名簿上签字，并且凭借自己体能上的优势，冲破学生会成员的围堵要往教学楼里跑，为了防止这些人紧追不舍，他一把扯下一位学生会成员的胸牌，在尖叫中振臂一挥，把人家胸牌扔到了校门外，而另一只手抄起签名簿，扔向了学校门口的喷泉……

    成员们追胸牌的追胸牌，救签名簿的救签名簿，瞬间没人搭理他了，于是赵政嘉裕成功突围！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闻曦不禁感叹，果然智慧和蛮力的结合才是最完美的，这小子坏归坏，脑筋和反应是一样的快。

    赵政嘉裕不知道自己被关注着，只闷头往里跑，迎面看见闻曦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饱含深意的笑容，于是脱口而出；“傻/逼看什么看！跑啊！”

    “他俩说话了！他也是初二四班的！！”

    一个戴着圆眼镜的男同学十分眼尖，一眼识破二人关系，赵政嘉裕气的咬牙切齿，一把薅住闻曦的领子，拎小鸡子似的带上他逃命，一口气上到三楼，躲进男厕所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