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此后半月，那一晚的事两人再未刻意提及，只是变得更亲密了。 准确的说，是宗珩更粘人了。 莫晏温失笑的看着非要跟他一起去桃花村，不肯就要撒泼打滚的大家伙。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 宗珩眼睛一亮，连忙站直了身体：“那你答应了？” 这个泼皮。 “带～，我有说过不带吗？你就撒泼打滚的。” 宗珩顿时高兴的抱着他转了几圈，然后狠狠亲了两口：“那走吧！” 一路上宗珩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似的，到了桃花村，更是像撒欢的狼狗，看哪都新奇。 到了门口，桐昀又在喝酒。 莫晏温看着这样子，估摸着是把穆醉的酒窖都给搬空了，幸好穆醉不靠卖酒谋生，否则有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得饿死街头。 宗珩还没见过桐昀，见这人堂而皇之的住着自家娘子的屋，酸的眼睛都绿了。 “娘子，这是谁？酒疯子误闯咱家吗？” “噗嗤！” 这个形容，倒是贴切。 桐昀闻言气的翻白眼：“说谁是酒疯子！？说谁呢！老子大名鼎鼎不醉客的称号白叫的吗？！” 莫晏温嫌弃的摇了摇头，对宗珩说道：“这是我表弟，桐昀，独倚梧桐赏日光的桐昀。” “表弟？” 没听说娘子还有个表弟啊，不管了，既然娘子说是那就是吧，而且他们确实眉眼间有两分相似。 “原来表弟啊！失敬失敬，我是你哥的男人，你该叫我一声，哥夫。” 桐昀装作一副起鸡皮疙瘩的样子搓了搓手臂。 “这肉麻劲儿，黏不拉几的！” 一上午没几个来看病的，他们用了午膳后宗珩黏在莫晏温身后帮忙整理药材，桐昀则搬了躺椅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继续喝酒。 午时刚过，院子里陡然摔进来几个人，狼狈的吐了口血后爬起来挡在莫晏温面前。 “莫大夫，快走！” 又能走到哪里去？ 该来的，早晚是要来的。 “让开吧，你们拦不住。” 门外一群人跟着个身形高大，面色冷硬的男人走进来。 看见莫晏温后，单膝跪地行礼冷冷的说道：“奉吾皇之命，恭请大皇子回宫。” 宗珩本能的挡住莫晏温：“这里没有什么大皇子，你认错人了！” 莫晏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他身后。 “仇将军，好久不见了，起来吧，我早已不是皇子，受不得你这么大的礼。” 宗珩白着脸，泄了气，拳头捏的死紧，却不敢让莫晏温发觉，只能安静的看着他。 跪地的仇伽蓝没有起身：“大皇子，陛下已经为您恢复了身份，待回京之后，便要受封太子之位。” 莫晏温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起来，别让我再说一遍。” 仇伽蓝起了身，依旧面色冷硬的看着他。 “陛下限我等一月内将您带回，路途遥远，请大皇子即可启程。” 桐昀冷笑了一声。 “晏温，我就说你逃避不了，你看，就算你不想回去，也有人逼你回去。” 莫晏温不在意的笑了笑，对仇伽蓝说道：“如果我不肯呢？” 仇伽蓝猝不及防的攻向他：“那就得罪了！” 莫晏温正要出手，一道罡风从耳侧划过，与袭来的仇伽蓝正面对上。 仇伽蓝被击退两步，罕见的错愕了一瞬。 桐昀惊讶的问道：“你男人会武功？还这么……厉害？！” 要知道，仇伽蓝可是公认的未逢敌手。 莫晏温也很惊讶，成亲这么久，没见宗珩施展过武功，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过，这只能说明，宗珩的内力早已出神入化，返璞归真了。 一个商人家的孩子，怎会有这么高强的内力？ 宗珩紧张的回头拉住莫晏温：“娘子，你没事吧！？” 莫晏温安心下来，就算宗珩会武功，也还是他认识的宗珩。 “没事，你怎么会武功的？哪里学来的？” 宗珩愣了一下，然后骄傲的说道：“我家祖上出过武林盟主的，不过从高祖那一代就没落了，咱们家有好多武功秘籍，都是先祖自创，但能练的必须是天赋万里挑一的天才，我没事的时候就随便练练，预防哪天别人套我麻袋，毕竟咱家这么有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莫晏温失笑的捂了捂眼睛，差点笑出声来。 仇伽蓝那一身武功都是血里刀里滚出来的，如今竟然输给一个随便练一练的宗珩，只怕心里气的能升天了。 仇伽蓝确实被气到了，但不至于升天。 “大皇子，陛下下的死令，不惜一切代价，您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桐昀厌恶的冷笑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只会拿别人的亲眷做为威胁。” 仇伽蓝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桐公子慎言。” 桐昀还想嘲讽两句，莫晏温拦住了他，对仇伽蓝说道：“给我一点收拾的时间，三日后来接我，你若还不同意，我不介意玉石俱焚落个干净。” 仇伽蓝闻言不再紧逼，挥退了手下的人。 “臣，静候。” 他干脆利落的退走，桐昀不屑的冷哼：“跟他主子一个德行，冷血无情！” 宗珩脸色发白，却没有质问，只是紧紧拉着莫晏温的手。 “娘子…” 莫晏温心疼的叹了口气，环住他的脖颈：“没事，只是去办点事，用的时间久一点，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宗珩喉咙发紧，说不出答应的话。 “带我一起去，说好的。” 桐昀抄起酒壶晃荡出去，留下他们说些道别的话，出了门来，看见守在周围的人，又是一记厌恶的冷哼。 莫晏温静静的与宗珩对视，他也想平平淡淡的和他相守到老，一直不要分开。 可京城危机四伏，要让宗珩去承担这份风险，他却是怎么也舍不得。 他只希望这个大傻瓜，永远永远保持着这样单纯的样子，不需要经历任何风和浪。 “阿珩…，乖，我舍不得，就像你舍不得我一样，让我自私一点，让你来承担这份舍不得，好吗？” 宗珩咬着牙，眼泪无声滴落，他抓着莫晏温的腰狠狠吻上去。 这一吻粗暴极了，甚至说不上是吻，只是两个即将离别的人想要留下对方更多血肉一般，疯狂撕咬。 喘息着分开，两人都见了血，宗珩控制着情绪替他抹去血迹。 “早点回来。” 又有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接下来两天，莫晏温整顿了桃花村的旧部，清点了跟随入京的人手，剩余的安排派往了各地。 仿佛瞬息之间，桃花村便空了，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安静地有些寂寞。 宗珩这两天学了做饭，像模像样的，只是手上添了不知多少口子，莫晏温心疼，却阻止不了他。 宗夫人宗老爷那边派人来问过为何不回家，宗珩回了一封信，莫晏温没注意，只当他找了借口瞒了下来。 最后一天晚上，桃花村彻底空了，就连桐昀，还有隔壁的穆醉，都已经一起先一步动身赶往京城。 如今桃花村只剩下他和宗珩，还有暗中守着的仇伽蓝等人。 今夜星光灿烂，两人依偎着一起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一摇一晃，仿佛融入了这夜色。 莫晏温哼起了一首小调，似是夏夜里翩翩起舞的萤火虫在互相追逐，又似万家灯火亮起时的烟火气，静谧又安详。 一曲哼完，莫晏温蹭了蹭宗珩的胸口，叹息了一声，宗珩摸着他的发丝亲了亲。 “真好听。” 莫晏温笑笑，柔声说道：“这是我娘教我的，她喜欢作曲，小时候，她会带着我追萤火虫，追到了又给放了。她说，她要的不是萤火虫，而是追逐时的期待，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得到才会快乐，所以她的曲子里总是超然洒脱。” 宗珩笑了笑，笑声里少了几分往日的傻气。 “岳母大人一定是个潇洒人间的人。” 莫晏温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 “她太超然了，皇宫不是她的归宿，情深意浓时两人可以无话不说，可皇宫里，情之一字才是最可怕的东西，帝王之爱，犹如白云飘过天际，看似甜美，却终不可能长久。 她高估了对方，也高估了自己，当别的女人出现，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她以为不可能夺走的东西，而她，也早就深陷泥潭。 皇帝为了让她留下，以外公满门做为威胁，逼她成为一只笼雀，最后依旧不放心，担心以外公一家的势力，总有一天会带走她，于是用尽了手段打压。” 宗珩心疼，默默将他抱的更紧。 “不是因为帝王之爱浅薄，而是那个人本来就不是良人，与他的身份无关。如果是你，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的。” 莫晏温愣了一下，然后眼中浮出笑意。 “你说的没错，从不是因为什么身份。” 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放松了许多，继续说道：“原本一直这样，两人也不过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可皇帝不愿，他想要娘同以前一样爱他，娘自然做不到，为此，皇帝竟想出把已经嫁人的姨母接入皇宫，替代娘亲爱他的想法，盖因她们长的相似。” 宗珩闻言嫌恶的皱眉：“恶心。” “是啊，恶心，娘觉得恶心，姨母也觉得恶心。姨母宁死不从，皇帝不敢逼得太紧，索性广纳后宫，以娘为标准，搜罗相似之人。 倒也真让他寻到一个面貌有六层相似的人，名叫柳曼娆，是个扬州来的清官人。 她一入宫便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专宠，次年便诞下除我之外唯一的皇子，我身体有异，娘从不想让我登上那个位置，怕我尝尽身不由己之苦。 但别人不知道娘的想法，柳曼娆对我和娘恨之入骨，十一年前，她寻到了机会，趁外公远赴边关，与蛮夷交易，安插了人手，盗取了外公的布阵图，以及行军踪迹，外公…没能活着回来。” 宗珩心疼的发紧，却知道自己如今什么都帮不了，只能默默的安慰着他。 “不是说那个二皇子死了吗，也算是报应了。” “外公死后，娘一病不起，她本就心中郁结，苦熬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为了我，闻讯后再也撑不下去，不到半年，就走了。” 这些往事，曾一遍一遍凌迟他的血肉，他曾多想冲回去，与那人同归于尽。 但娘筹谋多年，只为了能把他送出皇宫，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他越大，越不敢升起那些想法，时间久了，竟真的把自己当成平民百姓，打算安度余生。 “娘死前，烧了自己的宫殿，将外公留给她的暗部全数交于了我，然后托义父，当年的神医莫亦岚趁乱将我偷偷带了出来，皇帝许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想，也不敢再来寻我，只是他到底不甘心，抓了姨夫威胁姨母进宫，姨夫…自尽了，姨母没有撑多久，也跟着去了。 后来我跟着义父来到了这里，此地刚好发生了疫情，死人无数，我们尽力救了剩下的人，然后以流民的身份在这里建起了村落，再后来，那些人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大概是不想面对这个伤心地吧，于是这里彻底只剩下了我们。” 宗珩拍了拍他的脊背：“桃花村是娘子取的名吧。” 莫晏温抬起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宗珩笑了笑：“你希望这里成为桃花源，远离尘世不是吗？” 莫晏温也笑了笑：“居然这么好猜吗，只可惜，这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桃花源。” 宗珩坚定的说道：“有的。” 莫晏温看着他：“在哪里？” 宗珩吻了吻他的唇。 “你就是，你就是我的桃花源。我也会成为你的桃花源，所以，别难过。” 莫晏温征然了好久，最后将头埋入他的胸膛，哽咽着说道：“好。” 少顷，莫晏温低声说道：“我想做。” 宗珩一愣，呼吸乱了一瞬间：“娘子…” 莫晏温抬起头，眼眶微红湿润：“把我染上你的味道，让我记住你。” 宗珩捏住他的肩膀，不再发愣，凶悍的一口咬住他的喉咙。 莫晏温呜咽一声，顺从的由着他撕咬自己。 这一晚到底有多激烈，唯有彻夜未熄的烛火方知。 那被肏软的美人紧紧攀附着高大的男人，哭得不能自己。 分不清是不舍，还是纯粹的被肏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