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衣秀才
三、 “若要依律,遭了旁人格杀便不许反抗的么?敢问大人,律诰、条例、会典,哪条如此规定,哪项如此写就?” 县令支吾半天竟难以回答。边上佐幕咳了一声,接过话茬:“你这厮休要胡言,镖师护镖无可厚非,然则面对无辜过客却兴起杀人,那几名苦主现已查明不过是意欲问路,这祝岚问都不问举刀便杀,不是着意杀伤又是哪个?” “师爷当时在场?” “怎么?” “你可瞧分明了?那所谓苦主当真手无缚鸡之力、腰无刀兵金铁?仵作可验尸?现场可着人搜查?” “自是验过。”县令听了这话立时沉下脸,“江生这是质疑本官办案?” “不敢。”江暮沉再一展状纸,“只是巧得很,我日前经过那事发山崖,往崖底走了一遭,大人猜猜小人寻见了甚么——几口朴刀!大人不想瞧一瞧么?” 佐幕一怔:“你何处寻来?” “自是小人去那崖底细细查验过,确认无误才敢呈上了。”江暮沉笑着,“想是列位差爷办案时过于关心苦主,心中忧虑,才未见崖底种种反常情状罢?” 县令瞪了他一眼,一拍醒木:“将证物呈来。” 那几口朴刀乍一瞧寻常得紧,江暮沉却指着朴刀刀镡处缠着的几缕棉线道:“大人您看。如果小人所料不错,这些棉线应当跟那些苦主身上的织物同源而出罢?” 佐幕立于堂下细细看了,找来验尸仵作当场辨认,果真如此。 “即便如此,这祝岚手刃数人乃是不争事实。不问而杀,江湖中人行事竟似悍匪一般,使民心不安。”佐幕不依不饶,县令也认同幕僚的话语,慢慢点了点头。 祝岚跪在那里,拖着戴了镣铐枷锁的双手拽住江暮沉的长袍下摆:“他们要杀我……” “正是。”江暮沉看都没看自己白色衣角上沾着的那些血污,只正色道:“唐人遭贼子入户尽可将其杀了,便是这个因由。这些人手举朴刀逼近镖师押运的财物,焉知不是劫道匪徒?既是遭了欺压恐吓,祝镖头奋起反抗又有何不可?” 祝岚直到被放出监牢都不晓得究竟是谁的功劳。那江姓讼师舌绽莲花为他争辩自是不提,他师父送上的三百两纹银却也上下打点过一遍,最终得以逃出生天,他可以对师父千恩万谢当牛做马,对这白衣讼师就不知该怎么报答了。 “祝镖头身上可大好了么?” “已无大碍。”面对依旧是一身白衣的江暮沉,祝岚忽然找不到话来消解两人间的沉默,“不知江公子台甫……” “知我名姓,还用甚么表字?”江暮沉笑笑,“看你年纪不大,倘你愿意,与我二人兄弟相称便是。” 祝岚默了默,一撩衣袍下摆曲膝跪地:“多谢江兄救命之恩!” 江暮沉没有拦他,“你今日跪过,往后再休提此事。我救你并非图你报恩,只是不忍见无辜之人惨死刀下,因而递上状纸,为的是阎罗殿前不必多出一条冤魂。” “况且,”江暮沉握住他的臂膀将他扶起,“为兄尚有一事相求。” 原来这江暮沉是个预备进京念书赶考的秀才,山路凶险,他独自一人出行多有不便,想雇个江湖中人随身护卫却又对这方面不大熟悉,想来想去还是找上了镖局,继而遇上了这桩官司。 “为兄囊中羞涩……” “我知晓了。”祝岚没让他说完那句话,“江兄,我师父刚谈拢一笔生意,要押运一批茶叶和蜡染布匹进京城,我去同师父说这单我来送,你同我一道,好不好?” “甚好,甚好。”江暮沉抚掌而笑,“如此,我们何日启程?” “明天?”祝青云一边咀嚼一边鼓着满满当当的腮帮子看江晖:“我上午值班下午做材料,一天都没空啊。” “晚上可以吗。” “去哪?” “记得换衣服。”江晖伸出手正了正祝青云领口七扭八歪的领带,“我们去酒吧。” 祝青云一个没留神将满嘴食物一齐咽了下去,差点没噎住。 “你——咳咳,你不画画了?” “没有灵感,只是干坐着,怎么都画不好。”江晖给祝青云倒了杯水,“祝警官,赏个脸?” 第二天下午一下班,祝青云掐着点冲出警局,身后老警察提醒他“衣服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换上的衬衫下摆只塞了一半,还有一半在裤子外边儿松松垮垮,看起来稍微有些邋遢。快手快脚地尽数扎进裤腰里,祝青云也没骑车,腿儿着赶到酒吧门口,江晖站在那里等他,手里拿着一台相机。 “先吃点东西。”江晖的目光落在祝青云腰间,常服没有警服衬衫那样挺括,胜在柔软,紧贴住腰部曲线。“然后趁太阳还没下山,陪我去魁星楼转转?你没告诉我那里有一棵花树。” “哦,那里啊。”祝青云露出一点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就是泡桐树嘛,其他地方多得很,我在警校念书的时候路边的行道树就是泡桐,就放我们这儿是个稀罕物。” 他们到达乔垣城东南角的魁星楼时太阳将坠不坠地挂在地平线上,火烧云泼墨一样在天际挥洒,江晖举起相机连拍了十几张。祝青云看惯了这些风景没觉出精彩奇异,他百无聊赖地倚着泡桐花树向上仰望,绚丽夕光拢住淡紫色的花瓣,忽然有一朵径直落下,正砸在他脑门上。 祝青云诶呦了一声,将那花捡起,犹还不解气似的,双手握住花瓣左右一分,从当中劈了开去。他听见相机工作的咔嚓声,转眼一瞧,江晖的镜头正对着自己。 “这你也拍?”他讪讪,下意识将花瓣碎片往边上一丢。 “好看我就拍。”江晖点开照片放到祝青云眼前,指着屏幕笑道:“这个,很好看。” 手指指向照片中的花树,以及树下的人。祝青云不吭声了,双手插兜原路返回,江晖笑吟吟地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那株花事繁盛的泡桐树,粗壮的枝干笔直向上,树冠却横斜四散,整座乔垣城只这一株花树,便好似因此吸尽了地里的养分,硕大非常。 日头收了余晖,花树连着魁星楼在即将到来的黑暗中沉默,枝叶随风微颤,如同一声叹息。 祝青云觉得,就算自己穿警服也没人会在意,酒吧里人头攒动光线昏暗,穿什么都不会无故招揽别人的视线。 “你在乔垣这么久,就没有来过这里吗?”江晖与他挨得极近,身体贴着身体,说话时开合的嘴唇摩挲过他耳廓,一丝细微的震颤自上而下经由神经涌遍全身,祝青云几乎立刻便攥紧了拳头,这过分亲近的距离使他觉出几分不自在了。 “工作太忙。”他不想也这样同江晖说话,故而将音量提高再提高,“而且外地人开的店,我不怎么去的。” “怎么,还排外吗?”江晖的笑意都浸在眼底,被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一打,像精怪恣肆,“祝警官,我也是外地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祝青云感觉自己脸上一热,好在他料定江晖看不出,索性不管这些直白道:“这里比较乱……你跟他们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祝青云刚要开口,场中音乐一换,一名穿着暴露的女郎将四肢攀上舞台中间的不锈钢立柱,登时赢来四周阵阵喝彩。他盯着看了一会,再回头时江晖就不见了。 挤出围观人潮,祝青云在吧台边重又找到了江晖。 “是报酬。”江晖将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推到祝青云面前,“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来。” 祝青云举着那杯色泽流丽的酒看了看,咬着杯沿谨慎地抿了一下,感觉滋味不错,一口下去小半杯。 “别喝太急,会醉。”江晖手肘支着吧台,脚尖点着地面慢悠悠地转。 祝青云摆了摆手,“我酒量还可以。” 江晖闻言一笑,“这跟白酒可不一样,混着喝很容易醉的。” 手机铃声响起,他匆匆避开人群去接,祝青云把酒杯放在一边,有个留了小辫儿的男青年靠过来,很自然地往祝青云身旁一戳。 “刚刚那位是你朋友吗?我没在城里见过啊。” 祝青云看了男青年一眼,“他刚来乔垣没多久。那你见过我吗?” 男青年嬉笑着,“眼生。” “但我见过你。你是庆明楼边上开冰室的吧?我记得你,姓李对不对?来乔垣小半年了。” 男青年脸上的笑容一垮,“你——” “放心,没人查你。”祝青云龇开一嘴小白牙,“只不过我是警察而已。” 江晖挂断电话回到吧台,正看见有个留着小辫儿的家伙站得离祝青云极近,说话间眼神简直要黏在祝青云身上。他往两人中间一挤,居高临下地看向小辫儿青年,后者哼唧了几声转身退走,却没有走远,视线依然缀着这边,准确地说是缀着祝青云。 “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祝青云嘟囔着抱住江晖的手臂,江晖微一皱眉,拿过吧台上喝空的酒杯闻了闻,又用舌头刮走残存的几滴酒液,眉头皱得更深。 “都跟你说混着喝不能喝太急了。”江晖将空杯推进吧台,杯脚带着些许警告意味轻磕桌面,调酒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他伸手揽住祝青云,此时的祝青云已渐露醉态,整个人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眼皮子直耷拉,不扶一把能就地睡去。 江晖将人半拖半抱着带出酒吧,经过小辫儿青年时乜斜着眼轻轻一望,后者忽然打了个寒噤,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遍体生凉。 四、 他被无穷无尽的高温的热水包裹了,那么轻柔,那么绵软——不是液态的水,是仿若无物的蒸气,无孔不入,从关节缝儿里钻进去,誓要腐蚀什么、穿透什么,把所有劲儿化掉,变成一地碎渣子,捡都捡不起来。顺着浪潮上下起伏,混着失控的醉意,他陷入欲迎还拒的失语,烟花在遥远的海平面上炸出绚烂火光,盛大又刻骨,升腾在海天之间,天际只这一线流火,灼灼地大放光明。 刀劈斧凿般的钝痛自里而外缠绵悱恻,即刻被放大到无所适从的欣快替代,而等到烟花陨成残烬,温度消失殆尽,那些愉悦欣快仿佛只是个幻觉,从身体深处、筋骨内部返上来的只剩酸涩与涨痛,星星点点地表露,甩打他的灵魂,令他不得好眠。 祝青云从床上摔下来了。他扶着床角站起来,梦里的痛竟然都是真的,疼得他一时面部狰狞,跟江晖说早安时龇牙咧嘴的,江晖画笔一抖,颜料在调色板上划过一道曲折弧线。 祝青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再看一眼光着两条长腿、只披了件白衬衫坐在窗边画画的江晖,硬着头皮道:“你在画什么?” “昨天拍的那张图。”江晖放下画笔,“不多睡一会儿吗?帮你跟盛警官请过假了。” 盛丰林就是他师父。祝青云默默咽了咽口水,“那个……” “或者你坐着,当我的模特吧。” “……行。” 画笔落在纸上几乎是没有声音的。那些极其细微的窸窣响动落在祝青云耳里却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了,此时的起居室过分静谧,他的目光无处可落,只能送进对面那件白衬衫的主人眼底,像漩涡,平静地旋动着,依然无时不刻不在吸引他的关注。 祝青云没有告诉过江晖,其实他近视,有将近一百五十度,距离远一些就看不分明了。可此时此刻,对面全神贯注安静作画的青年的面容无比清晰似的印在他眼中,眉、眼、唇、鼻,寸寸缕缕,是他没有见过的人——他没有见到过的人。 “说来也巧。” 祝青云回过神来,“嗯?” “我这画笔,好像就是泡桐木的。”江晖落下最后一笔,将画纸展示给祝青云看,“用泡桐木去画泡桐花,很巧,不是吗?” 画面中的夕阳比上回送给祝青云那张还要美,流光溢彩,夕阳下一株巨大的泡桐花树摇动枝干,树下坐着那人只有一个侧面,手中举了一朵淡紫色的泡桐花在嗅闻,鼻尖与花瓣相触,紫色的颜料也浸在人物廓形边缘,相互渲染,交界模糊。 “你不写实。”祝青云指责道,“我明明将花撕了。” “至少曾经闻过。”江晖也不恼,“你在城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花开无数季,难道就没有闻上一闻吗?” “那倒是。”祝青云点点头,见江晖将画揭下找地方挂了起来不由得有些怔愣:“这幅画——” 江晖微微一笑,“想要?陪我去做一件事,我就送给你。” 祝岚屈指入口一声唿哨,车队慢慢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寻了处树荫歇息,江暮沉也跟着走过去,手里还拿着经书,页数停在他们攀谈之后。 “说来不怕江兄笑话,师父给衙门送了那么多银子都不管用,那时我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掉。” “怎会。”江暮沉一本正经的,“秋后问斩,你纵是死罪难逃也还能苟活一段时日。” 祝岚一怔,继而苦笑:“江兄莫要拿我取乐了。” 江暮沉便转开话题:“还有多久可以歇脚?” “再走一会就能看见县城,日落之前应当可以住进客栈。”祝岚揽着江暮沉的肩,“江兄果真是个读书人,此前不曾这样走动过么?” “‘父母在,不远游’,要不是进京赶考,我对此类脚程之事尽皆一无所知。” 祝岚哈哈一笑,“不碍事,有我在,江兄只管埋头念书便是。” 当晚果如祝岚所言车队上下宿在县城客栈,夜至中宵,祝岚睡意依稀,数日监牢生涯给他身体带来的隐痛还未消退,时有时无地折磨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正烙煎饼,祝岚忽然听见一道清越笛音。清婉悠扬,随着疏朗夜风飘进中宵月下、千门万户,笛音如诉,娓娓道来。 他推窗看去,对面,江暮沉倚着窗棂手执长笛,月落清辉,映照好一方面容清俊,良人吹好曲,应是妙手裁。 祝岚就这样伴着笛音沉沉入睡,梦里不再是棍棒鞭打、腌臜污秽,而是白衣秀才低头念书的安静模样,救他于水火,带他脱囹圄。 一夜好眠。 次日祝岚问起,江暮沉有些讶异的样子,从包裹中抽出长笛,“这个?” “正是。” “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物件。”江暮沉将长笛交在祝岚手上,“还是泡桐木的。你会吹么?” 祝岚摇摇头。 “消遣罢了。”江暮沉转动长笛,露出笛尾刻着的一行小字:清溪楼阁暮沉沉,不觉登临夜欲深。 “是你的名字?” “对。这笛子还是我……我一个恩人送给我的。” “读书人,是不大一样。”祝岚颇有些艳羡地看着那行字,“但凡我从前认真进学,现下说不定也能念出个名堂来。” 江暮沉拿回长笛,指节一点点绕动笛尾缠着的穗子,“念书考功名总是长久之事,若你肯学,以你的年纪再回去学几年也是有的。” “若我肯学……”祝岚喃喃低语,“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呢?如今我能混口饭吃已是殊为不易,还要仰赖师父照拂,离了师父,我甚么都不是。” “话不是这样讲。”江暮沉安慰道,“我想盛师傅也不愿你如此想罢。” 祝岚却不再说话,呆立半天,良久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在他身后,江暮沉眯了眯眼,掌中紧攥长笛,尔后很快松开,手指转动长笛打了个旋,轻快又自在。 这日响晴暴晒,车队上下俱是疲乏,午后实在难捱烈日照人,到一处村镇寻了阴凉各自歇脚。江暮沉自是同祝岚坐在一处,他也热,却不似祝岚那般四面奔走汗流浃背,还有余裕去为祝岚打来清凉井水。 “只能等上一等了。”祝岚揩去脸上的汗珠,接过江暮沉递来的瓷碗,“日头太毒,不好行路。” “就怕耽误,赶不及去到下一个城镇。” 祝岚闻言一笑,“江兄也懂得了。确实,不过不打紧,晚些走段夜路也无事,有我在,谁敢动商队财资?” “我自是信你的。”江暮沉拿起空碗又倒了些井水,“听口音,你不是乔垣人罢?同盛师傅如何相识?” “说来话长——”祝岚一气喝完一碗,平复了呼吸才道:“我幼时家中遭逢变故,全族上下蒙冤受难,幸得师父帮助,才得以平安长大,所以这书……我是万万念不得了。” “那,可惜了。”江暮沉扼腕而叹,“我观你神思聪慧,若能进学,不说殿前三甲,考取一等寻常功名应当不是难事。” 然后神情一动:“不若为兄教你,如何?你念书有底子,倒不用从头学起,背一背经史子集先考个秀才便是——” “不必,不必。”祝岚几乎有些惶恐似的,面对江暮沉的好意连连摆手,“我不是那块料,我、我也不能考功名,我不能的。” 江暮沉奇道:“如何不能?” 祝岚抓着江暮沉的衣袖低声:“我实在愚笨,考不上的。江兄,你这几日怎的不吹笛子了?” 江暮沉心知他在转移话题,又不好点破,只得顺着往下接:“怎么?” “我夜里时常难以入睡,听了你的笛子便能好些,也能睡着了。” “可是伤痛未愈?”江暮沉神情一肃,“舟车劳顿骑行颠簸,你伤未好透,怎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不妨事……” “胡闹。”江暮沉抽回自己的衣袖一甩手走了,祝岚以为他生闷气不理人,当晚却见他敲开自己房门,手里拿着那根泡桐木的长笛。 祝岚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欣快。江暮沉让他平躺在床上,手掌有模有样地揉按他的伤处,说是能活血化瘀,有助于伤口愈合。 “江兄这是向谁学的医术?”祝岚的腿搁在江暮沉膝上,一松一放间原有的隐痛好像真的纾解不少。 “还能是哪个,自是找了这镇上医馆的大夫临时学来的。”江暮沉帮他掖了掖被角,“我吹一曲,你好快些入睡,明早还要赶路。” 祝岚的笑尽皆藏在被子下,“嗯。” 他望着月下吹笛的白衣秀才,耳畔是婉转笛声,不多时酣然入梦,再无一丝往日的疼痛。 那些鲜血淋漓的、困苦难耐的,都好像随着江暮沉的到来飘然而去,他不是旁的甚么人,只是祝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