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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

    一个骑士最重要的品格是什么?——是忠心,忠诚,或者更像是死忠。

    诺提终于领会到了这条守则的意义。于他而言,维瑟尔对他的服从度远比以前的奴隶要更多,并且更加贴心听话。十七金币在黑市里都买不到一条听话的看门猎犬,却能从宫殿里带回一个忠心的骑士。

    黑市的牌桌上,被面前法师又赢了一袋金币的沼泽女巫仰头喝下一杯走私的进口黑啤酒,她醉醺醺地翘起紫色裙摆下的双腿,伸手勾了勾跪在桌下的男宠下巴,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道:“听说最近法师大人居然肯舍得花钱买奴隶了。”

    诺提在黑市里一直都是守财奴和从不吐露真言的形象,只有在赌桌上心情好时才舍得多说两句话。他将筹码重新清算好道:“你什么时候连这种小事都开始打听了?”

    沼泽女巫哈哈一笑,将长腿伸在男宠的肩上说道:“这可不是我想打听你的私事,你买下的那个骑士早就有人看上了,价格已经拍到了五百金币以上,就等着那些贵族看不上准备送他处死的路上劫到这儿来,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法师啊。”

    她说的这个法师自然是诺提,可诺提却不解地沉思片刻问道:“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奴隶和宠物,大费周章地抢一个残缺的奴隶有什么用?”

    沼泽女巫和坐在诺提左手边的女猎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捂着嘴轻轻嬉笑道:“忘了法师您从来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他们可不是要这位骑士当个下人,而是要他当……”

    沼泽女巫适时地让桌子底下的男宠上来趴在她怀里,诺提当即心领神会。

    女猎人挑了挑眉,一边抽牌一边耸肩道:“听他们说这样职位的人调教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唉……这种人真是可遇不可求,我连定金都交了一半,只能下次再去碰碰运气,哎呀不说了,咱们再玩一把。”

    赌桌上的气氛又从游走在暧昧的边缘拉回到输赢上,诺提无心玩牌,草草地打了两把应付后便悄悄离开了。

    他故意戴上兜帽隐藏身份,在地下黑市游走了一圈后打听回一些消息,原来曾经不止有开放浪荡的女术士们参与了地下的这场拍卖,更多的男人也愿意为维瑟尔特殊的身份和血统一掷千金。

    维瑟尔在地面上获得的骄傲荣誉与头衔,在这里用情色的口吻来说更像是个高级妓女的标签,身价水涨船高。

    那些桃色绯闻在众人口中越传越变味,就好像维瑟尔私底下真做了娼妓一般,白天是王女的近卫骑士,夜里是人尽可夫的荡妇。

    诺提当然明白维瑟尔这样一个恪尽职守的老实人是万万不可能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最近他与维瑟尔相处的关系还不错,可一晚听了许多这些关于他下流言语一时也无法面对维瑟尔,诺提索性就在旅馆睡了两天。

    而维瑟尔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诺提只知道骑士守则的第一条是忠心,然而守则接连的第二条是骑士一生从发誓起就只能侍奉一位主人,否则便是不忠。

    维瑟尔在某天收拾阁楼时发现了床垫下藏着的一本手札,手札很厚,纸页也已经变得泛黄,显然是放了有些年头。

    扉页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人名,与那个烟斗上刻着的男性矮人族的名字如出一辙。

    维瑟尔大概地翻了一遍,发现这是住在这里的上一个奴隶,上面记录了他与诺提是雇佣关系,诺提十分喜欢洁净,也不喜欢家里有异味,于是这位矮人在森林交界处挖了一条密道可以逃出去喝酒嫖娼,等到天亮再从密道里偷偷回来,可惜结局他与诺提因为某些事不欢而散,矮人在手札的最后一页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没有再写下去,这本手札也就被他遗忘在此处没有带走。

    这名矮人的记性大概并不怎么好,他自己手绘了一张歪歪斜斜的地图夹在书页中,维瑟尔看着地图双手发抖,如获至宝,他心跳加速地收起那张地图,又摸了摸脖子上那圈暗红色的咒印。

    他一定要拼死逃出去。

    法师最近都没有出过门,这让维瑟尔一直无从下手。

    而这个机会在今晚终于来到,诺提没有回到庄园,维瑟尔明白这个不可多得的时机来临了。

    他甚至连最简单的随身行李都没有拿,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后便携带着那张草稿一般的地图翻窗而逃。

    维瑟尔拼命地跑过草地,跑过花园,耳边只有猎猎风声和自己飞速的心跳,他穿过森林中的荆棘,连被划破衬衫露出伤口也毫不在意。他按照地图上的指示七弯八拐,可就在刚踏出森林的第一步时,他的脚下突然被绊住,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

    维瑟尔还以为是被丛生的杂草挡住了去路,他刚想挥手去拂开,却怎么也扯不到脚上的障碍。那东西慢慢从脚踝上缠绕过来,又冰又冷,还带着一点黏糊糊的触感,借着林间微弱的月光,维瑟尔才看清脚底下的是什么东西。

    他背后一凉,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天他刚进庄园时被诺提用匕首喂血的藤蔓。

    原来从一开始维瑟尔就大错特错,这片森林脚底下的草地都是诺提的藤蔓,这一片森林都是诺提眼皮下的势力。

    维瑟尔迅速抽出藏在口袋里的小刀朝藤蔓砍去,没想到这却更加激怒了这些植物,它们将小刀一把拍掉,拽着维瑟尔的脚踝就将他往里拉,维瑟尔抓住地上的枝干誓死抵抗,结果又有新的藤蔓缠到他的手臂上,将他整个人包围住。

    藤蔓既不吞食他,也不折磨他,只是用枝条紧紧绕住维瑟尔,隔着轻薄宽松的衬衫缓缓摩擦他身上被荆棘划出的伤口和经年的疤痕。

    伤口流出的血珠被藤蔓用尖端一点点舔食掉,粗糙湿润的枝条像小蛇一般游走于他的全身上下,而维瑟尔简直快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他觉得自己是掉进蜘蛛网里的飞虫,怎么也逃不出这片陷阱。

    被藤蔓遮住视线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维瑟尔想,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