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八天

    陶芝睡过了葬礼，在阔别已久的自家大床上睡了个饱觉，第三天一早她就被尹诗曼的敲门声叫醒了。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这女人恢复了自己花枝招展的打扮，身上挂满的首饰能够闪瞎人的狗眼。陶芝呻吟着，将被子盖过自己的脑袋，在床上滚了两圈想再睡她个天昏地暗。尹诗曼已经从衣柜里挑出了陶芝的几件旧衣服扔在她的床上，然后一把掀开被子，只穿着单薄睡衣的陶芝被冻得缩成了一团。

    “姐姐，饶过我吧，我真的太累了！”

    “小祖宗你也饶过我吧。我比你更累，昨天的葬礼都是我一人操办的，好不容易忙完了才睡了5个时辰就又得起来给你当牛做马。你说我造的这是什么孽。”尹诗曼这人有一种魔力，絮絮叨叨的抱怨话都能被她说的委婉动听，像娇嗔般让人想为她排忧解难。

    “梁家的人说好了今天中午来这里吃午饭，更重要的是为了商量九天后的婚礼事项。这可是你的事，别又把它全扔给我去办。”

    “好姐姐，陶家就我一个人了，又没妈又没爸的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等婚礼结束了我给你买新出的包包好不好？你看上了什么好看的首饰尽管提。”

    尹诗曼想听的就是这种话，她勾起了笑惺惺作态地对她说：“我的好女儿，我不帮你还有谁帮你。你没经验，婚礼的事自有我给你做主。”说着，尹诗曼眼疾手快地将试图钻回被子里的陶芝抓回了出来。

    “不过这顿午饭你是逃不了的。你可是未来的准新娘，就当是看在你梁叔叔的份上赏个脸吧。你是想让我帮你换衣服还是自己换？”

    眼看尹诗曼已经动手扒起她的睡衣了，陶芝连忙叫唤道：“我来，我自己来，好姐姐你已经够累了就不劳烦你了。”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上来解开睡衣上的扣子，见此尹诗曼满意地离开陶芝的卧室跑去厨房查看午餐的准备情况。

    结果陶芝还是睡了个回笼觉。梁家一行人登门拜访的十分钟前，尹诗曼气急败坏地将陶芝从床上揪了起来。这回她亲眼监视着对方慢吞吞地穿好刚才穿到一半的衣服，又亲眼监视她刷了牙洗了脸打理好一头乱发才挽着她的手走下楼迎接到来的客人。

    陶芝仍旧一副没睡饱的样子，软若无骨地倚在尹诗曼的身上。尹诗曼是个实用的花瓶，下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陶芝一点儿也不奇怪当初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现在她也十分放心地将婚礼的事交给了尹诗曼负责，让她以家长的身份和梁家人寒暄问好，自己则以小女儿的身份乖巧地陪在她的身侧。

    尹诗曼是个贪婪的女人，她的野心不大而且足够聪明。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就不会冒出邪门歪道的念头。以前，陶父给了她穿金戴银的优渥生活，她便一直跟在他身边扮演陶夫人的角色。现在，只要陶芝能够让她继续保持以前那种生活条件，她就不会想要和她撕破脸。

    一行人在餐桌前入了座。佣人们按照女主人的吩咐将准备好的精致菜肴摆上餐桌。一共六个人。梁父梁母和梁文博坐在左侧，尹诗曼陶芝还有梁文涵坐在右侧。位置是随意坐的，梁文涵故意坐到了陶芝的身边。入座前，陶芝冲他微微一笑，是社交用的微笑。梁文涵也回以她一个微笑，疏离的像是今天第一次见面。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倒不是滋味。

    梁文博就坐在陶芝的正对面，这位置倒是梁父梁母有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即将成婚的小两口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两人入座后第一次对视时同样以微笑代替问好。只不过梁文博的笑是懒洋洋的，陶芝的微笑冷冷的，若不是很快收回了视线，连一旁的梁母梁父都能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敌意。

    陶芝看了梁文博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人模人样的狗东西。陶芝对梁文博的印象这么多年来始终没变。一看到他她就能回想起充满耻辱的童年时光。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梁文博的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欢快，她还用自己的零用钱给他买零食买玩具，结果全被对方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妈的还不如养条狗，狗至少还知道她的好，看到她还会汪汪叫两声！

    陶芝将筷子插进了土豆泥里，直接插到盘底发出小小的脆响。梁文涵瞟了她一眼，陶芝不动声色地挑起土豆泥抹在面条上然后送进了嘴巴里。

    梁父梁母亲切地问候了陶芝几句，和她扯了一些家常话。梁家和陶家交情不浅，可陶芝从小到大真正留在家里的时间少的可怜，她和梁父梁母见面的次数也就屈指可数，还不如尹诗曼来的熟。所以餐桌上掌握话题的主人公很快就变成了他们三人，他们谈起了关于婚礼的准备工作。剩下的三个小孩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饭。

    梁文涵的表情不太好，每每听到自己父母口中婚礼现场要选在哪儿，要请谁来布置，他就会联想到婚礼当天的情形。婚礼那天，陶芝穿着漂亮的婚纱光彩照人。当然，不论她穿什么都好看。可站在她身边牵过她的手的人不是他。一想到这里他就难受得连呼吸也没办法做到。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又不能直接吐出来。

    餐桌下，一只脚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小腿。陶芝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转回了视线。梁文涵愣愣地看向她。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她看很奇怪。他马上去看自己的父母，他们还在和尹诗曼讨论得起劲，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收回视线时正好撞上梁文博饶有兴味的目光。这个目光他熟悉的很，以前他就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陷入痛苦的愧疚中。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欣赏到他的绝望。随着婚礼一天天临近，他就像即将被压上断头台的犯人一般接受自己最终的命运。

    梁文涵重新将目光落到自己面前的食物上，现在他总算能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餐桌下，陶芝的脚尖像是在安慰他一般轻轻触碰着他。他伸出脚回应她，两只脚代替上面无法触碰的双手纠缠在一起。他心中的痛苦被冲得淡了一些。至少陶芝不喜欢梁文博，现在她选择的是他。

    梁父梁母问两位新人对婚礼的想法和要求。不论是陶芝还是梁文博，他们都对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婚礼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怎么样都行。这对家长们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回答。毕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再挑剔可能就赶不及在规定的时间内顺利举行婚礼了。

    一顿饭下来，婚礼的大致事项和具体分工也明确了下来。陶芝的父亲不在了，这场婚事由梁家一手包办。下午，梁父和梁母决定先去找合适的婚礼现场。而尹诗曼则带着陶芝去试婚纱。陶父生前早就为陶芝准备好了婚纱，听说是她母亲曾经穿过的那条婚纱改的。陶芝同样无所谓。现在就是去看看尺寸合不合适，哪里需要调整一下。

    无所谓，无所谓，全都无所谓，怎么方便怎么来。于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陶芝就试好了婚纱，顺带还搞定了婚礼当天的妆容和造型。

    尹诗曼还在和化妆师沟通，陶芝已经无聊地趴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她登了上自己的旧社交账号，跳出了一大堆未读信息。大多都是一年前收到的。想起来，当初她离家出走的时候都没有跟朋友们打过招呼。不过那些家伙消息灵通的很，大概早就知道了她离开的原因。

    陶芝清空了所有的未读信息，正要发一条新动态，一条新的信息突然送达。

    “学姐，听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是她大学的一个小学妹。陶芝又回想起来当初父亲擅自定下她的婚期时她连大学都没读完。然后她就跑了，失踪了一年，估计早就被学校开除了。陶芝回复了她的信息。

    “新郎是梁家的大少爷？”对面很快发来了新信息，紧接着是一张模糊的偷拍图。虽然光线有些黯淡，陶芝还是能分辨出照片里的是主角是梁文博，惹人注目的是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两人的姿势相当亲密。

    陶芝震惊了，梁文博那种人竟然也有喜欢的人？她不禁好奇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姑娘才会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