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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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忍冬 升天府的橘酱很快便不敷使用,柳生真辉除了拜托当地官员向附近州县购买橘酱,还自己动手执笔,向京都求援。 王祺看到了这样一封信,马上调拨了宫中藏有的橘酱,九月里济州岛的贡品柑橘送到,也安排送了一部分去升天府。 然而京都之中就有流言,说那位洪医官是为了自己的口福,或者要高价卖出橘子,朴承基当然知道这些谣言源自何处,当一个人太过出众,除非本身具有很强的力量,否则总是容易遭受嫉恨的,政治斗争是一方面,这里面可能也有一些不得志的医官在其中参与。 因此这种时候,朴承基与洪麟居然能够说几句话,那一天两个人碰到了一起,洪麟有些愤愤地说:“国家已经困窘到了这样的程度,还要这样不分轻重,只知攻击,并不在意高丽的危亡,民人的生命。” 红巾军还不知什么时候打过来呢,这里还只顾内讧。 朴承基简短地说:“他们一向是这样。” 前方在对抗瘟疫,然而许多人并不愿自己去冒险,却只知在后面中伤,坐在安全的地方议论,总是最简单的,这时候便不由得想到,还是在清远津的时候,有一次酒馆里一个女人打碎了碗碟,旁边一个男人撇了嘴说,“这一次可不是我在旁边吵得你心烦”,当时柳生真辉似笑非笑说的一句话,“千万不能把船桨,交给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因为处置得力,升天府的瘟疫终究是没有扩散,高丽大部分区域得以免受霍乱的侵害,当地的病患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救治,到了十月间,疫情终于逐渐减轻,趋向消失,于是柳生真辉便准备启程回到京都。 十月二十六日,柳生真辉回到开京,见过亲人之后,看到高希玉的书信,得知她们三个人都已经从清远津来到京都,柳生真辉很快便去控鹤军探望。 四个人见了面,都很高兴,高希玉拉住柳生真辉的手:“柳医师,啊,现在因该叫洪医官了,这一次平息瘟疫,真的是医师最大的荣誉。” 柳生真辉一笑:“病人们也都很努力。” 南桂在一旁拢着两只手,捧在胸前:“雅葵医官,虽然只是几个月不见,然而好像度过了几年,真的想念当初手术室里的日子啊!” 旁边几名在这里治疗的士兵看着南桂,这个姑娘真的是趣味独特啊,居然喜欢看那么血腥的事情。 南桂很快又说:“啊,雅葵医官,我们把京花也带来了。” 柳生真辉更加惊喜:“京花也来了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南桂快快地说:“我去找它来见你,啊呀,朴守备,你也在这里!” 朴承基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其她人,只是看着柳生真辉,于是高希玉便拉着金勇丽说道:“我们去看看病人吧,啊,南桂,你快去找猫。” 其她人很快纷纷走开了,柳生真辉对着朴承基笑了一笑,道:“朴中郎,好久不见。” 朴承基默默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瘦了一些。” 柳生真辉笑着说:“也感染了霍乱,不过好在并不严重,很快就恢复了。” “这一次平息了霍乱,是很大的功绩,殿下一定会封赏的,你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吗?” 柳生真辉点头:“我想去活人署。” 朴承基微微一愣:“如果你实在不适应宫廷中的生活,可以来控鹤军的。” 纵然是作医官,在控鹤军之中,总也算属于武班,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可能不远了,作为控鹤军的医官,总是更容易获得军功,对前途十分有利,然而为什么选择去活人署呢? 柳生真辉此时的表情比较认真起来:“控鹤军当然也是很好的,可是这一次我去升天府,那里的活人署实在相当破败,医师的技艺是另一方面,许多人并没有奋斗的志向,精神非常颓丧,因为在那样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次霍乱,虽然是紧张忙碌,倒是一种异常的兴奋迹象,终于有人看到那处地方,只有在这种时候,那里的医师们才是重要的,京都的这个机构我虽然还没有去过,不过想来也是类似。” 活人署与典医寺还不同,虽然在两班看来,典医寺也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地方,没有贵族子弟愿意从事这样的职业,不过典医寺毕竟是中央医疗机构,主要是为王室贵族治疗疾病,尤其在地方医疗所的医师看来,那是梦想中的殿堂,而活人署则是针对贫民,京都但凡是有一些家产的人,生了病都是请专职开业的医生来诊治,一般不会去活人署,活人署主要是为那些贫困的人提供医疗服务,相当于贫民医院,确实是体现了人道,然而那里的资金和设备都极其有限,医官也垂头丧气,仿佛进入活人署,自己的人生就结束了。 虽然此时对于柳生真辉的决定已经不再诧异,不过朴承基心头还是有一个困惑:“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只喜欢做这些事,其实你的剑道也很好的。” 人总是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可是柳生真辉并不是除了医道之外,别无特长,既然连金兴庆都可以作到校官的职位,他当然也可以。 柳生真辉浅浅地一笑:“可能是因为,在救治病人时,特别能感到自我的存在,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医师。” 朴承基轻轻点了点头,柳生真辉果然还是这个样子,虽然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两班的漩涡之中,然而仍然能够坚守自我,从这一点来看,也是一个意志很坚定的人了。 柳生真辉去活人署任职的教令很快就发了下来,三十日这一天,他就去活人署开始了医疗工作,并且将南桂也带了过去,列名在正式人员之类,有固定的薪俸,虽然相当微薄。 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是朴洙奎,坐在家里拍着大腿乐道:“活人署啊,最高六品官,就算他最后能去典医寺又如何?最高的判事也不过秩从三品,连正三品都没有到呢,即使他作到了判事——那倒是很有可能的——也不过是典医寺的首脑,除了给殿下提供一些医药方面的建议,还能够做什么呢?国家的政务和军务,哪里能够发表举足轻重的意见呢?承基啊,洪家的两个儿子都不行,一个感情用事,另一个沉迷医学,以承基你的资质,一定能够振兴我们朴家,成为贵族中的第一家。” 朴承基手捧茶碗,静静地喝着茶。 黄鲜真喜气洋洋地说:“不过我听说,洪益那个孩子,到了活人署可是很有劲头呢,有他在那里,殿下确实便多拨了一些费用,听说正在找工匠打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朴承基轻轻地吹着茶水表面漂着的叶片,柳生真辉回归洪家,对于他来讲,最重要的或许是,今后争取经费更加便利了,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发展医学,比如殿下已经安排了内府的工匠为他打造他所需要的种种器具,有一些仪器,似乎柳生真辉也只知道大致原理,并不晓得具体怎样制造,就要由工匠发挥脑力来构想。 这一点朴承基倒是很有信心的,高丽对工匠的管理十分严格,全都登记造册,随时征发,其绝艺当然是“悉归于公”,尤其供奉宫廷的工匠,自然是其中技艺最为精湛的,如果内府工匠做不出来的东西,整个高丽想来便没有人能够制造出来。 自从柳生真辉去了活人署,朴承基发现,他虽然从前从不谈论政治,然而在这方面,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一天傍晚,两个人一时都没有什么事,坐在活人署旁边的汤饭店里,柳生真辉喝了几口肉汤,说道:“有一些本来应该是很重要的部门,在政府之中的影响力却与其本身作用不成比例,如此重要的医疗事业,却成为相当边缘的部门,并不是仅仅因为品级的高低,医疗行业其实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当制定国家政策的时候,医疗方面的需求总是被排在后面,当然了,国防是很重要,可是对于许多人来讲,死于瘟疫和死于战祸,又有什么区别呢?” 比如这一次,升天府的人还没有等来红巾军,先等到的是霍乱。 日本也是这样,厚生劳动省博弈的能力,在疫情期间全面暴露,公共卫生体系有巨大的漏洞,虽然不太关心政治,不过柳生真辉也知道,在日本政府内部,强势的是总务省、外务省、财务省,比较特别的是,日本没有很强大的国防机构,武装部门只有防卫省和警视厅,其她国家的国防部门相当厉害,在争夺预算上极其犀利,柳生真辉有的时候简直有一种感觉,国防部是靠恐吓本国民众来夺取预算,军费开支太厉害了,结果一场全球范围的疫情之下,大家终于发现,医疗卫生工作是多么的重要。 与厚生省的位置可以类比的是文部省,都是道德评价非常崇高,然而实际谈判力量偏弱,除了修改教科书的时候,而这两个部门,是带了一种“女性化特质”的部门,柳生真辉看了国外,女性行政长官比较容易在类似部门出现,比如文化部门,卫生部门,福利保障部门。 对于柳生真辉的这种观点,朴承基没有表示意见,事实上,他一向很少表达自己的政治看法,他明确表示的,就是尊奉律法,至于律法应该怎样修订,他内心纵然有想法,也不肯轻易表露。 到了十一月下旬,朴承基忽然间病倒,一连几天高烧不退,他身体一向强健,突然生病,便格外感觉痛苦。 柳生真辉很快便给找到了控鹤军中,他仔细诊查,朴承基会有干咳,那么很可能是呼吸道感染,他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胸肺部,有一点点干啰音,不过不严重,如果不是新换了听诊器,用原来的那一只木筒,还未必听得到,因此柳生真辉判断,朴承基的高烧大概与肿瘤或者是致热类固醇无关,只是细菌病毒感染。 于是柳生真辉除了物理降温之外,还加热煮沸了一种植物——忍冬草。 朴承基看着端到面前的这一碗忍冬草汤,虽然疾病令人疲乏厌倦,脸上的表情却也瞬间有些幽幽的,这可是宫廷极有代表性的汤药,与秘密情事紧紧联系在一起,当初洪麟就曾经煎过这种汤药给殿下,据说还有其她的人,以至于自己每当看到这种植物,就想到了满月台曾经惊人的波澜。 见他有些出神,柳生真辉便笑着说:“天然植物有一些还是有效的,忍冬草可以抑制病菌,你的呼吸道有感染迹象,喝这个会有所帮助。” 忍冬草的花蕾中含有木犀草素、肌醇和皂甙,分离出绿原酸和异绿原酸, 是忍冬草抗菌作用的主要有效成分。 朴承基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碗送到嘴边,一口气喝干,然后重新躺了下来。 柳生真辉坐在烧得很温暖的地炕上,这就是贵族的享受啊,如此寒冬,整个房间里都是热烘烘的,让人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此时也格外有利于病人的康复。 这时朴承基说:“请拿一册乐府诗歌拿给我。” 柳生真辉在书架前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乐府诗,一共四册,便转头问:“你要哪一册?” “随便就好。” 于是柳生真辉便拿了第一册给他,朴承基侧过身来躺在那里,将书放在炕褥上,随意翻着,过不多时便又放下了,闭上眼睛似乎是休息了。 柳生真辉望着他,轻轻地说了一声:“生病的人是很可怜惜的啊。” 他的语声如此温情,朴承基忽然间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浸在温泉水中,本来虽然是睡在火炕上,又盖了厚厚的丝绵被,却仍是感到身上阵阵发冷,然而柳生真辉的这一句话,却让自己心头涌起一股满是温度的潮水,从胸口慢慢地扩散到全身。 朴承基很快坚定了心志,生病的时候,人在格外脆弱之中,总是更加容易受到感动,虽然任凭自己沉浸在这种感情中,是很轻松容易的一件事,可是朴承基却异常警惕那种状况,柳生真辉的柔情,自己会收藏起来,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慢慢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