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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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朽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不被喜欢的存在。 从小他被母亲揪着耳朵骂的时候,总是听见母亲说着重复的话:“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讨债货!早知道就不该生下你!” 他连名字都带着两人浓浓的厌恶。陈朽,朽木不可雕也。这是他母亲给予他的名字。说不清到底是他母亲对父亲的憎恨移情还是对自己一生的悲叹。 总之没人期待他的出生和成长。 七岁时母亲终于受不了父亲的辱骂和永远颓废的生活态度。她收拾好一个小包袱,连夜离开了这个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希望的家。 陈朽当时就缩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收拾,没有对他嘱咐一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他心里有了预感,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父亲将成倍的怒火撒在他身上,从头到脚,他几乎没有没受过伤的地方。 他同情母亲,也埋怨自己。要是不是因为有了自己,母亲也不会蹉跎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 仿佛生来就带着罪恶,这个观念被念叨久了,慢慢地就植入到他的意识层面当中去。 陈朽也不喜欢自己。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他从小就没穿过好衣服,邻居家叔叔阿姨趁着他父母不在家时会好心地救济他,给他一口热乎饭吃,避免了他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饿死在家中。 他就这样穿着百家衣一天天长大。 不过也就如此了,尽管同情他,但没有任何家长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这样的孩子做朋友。仿佛拥有那样一个父亲,迟早祸事会被波及到自家孩子身上。又或者是觉得将来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他父亲那样,长成一个社会败类。 陈朽并不介意,甚至是感激的。他经历过饥寒交迫无人问津,能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帮助都铭记在心。 他知道自己不好看。因为没有钱,也没人照顾他的生活,更没人教导他,他从来都留着乱糟糟的头发,过长的刘海挡住半张脸。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身上还总带着伤。 普通人家的孩子很小就懂得对比了,自然不愿意和他交往。 陈朽也没钱上学,等到他母亲离开后,父亲更是一个子儿都不愿意出。为了养活自己,他不到八岁就开始打工干活。 没人愿意收童工,他只能做一些价钱又低出力又多的活儿,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那些年,他最渴望的就是吃一顿饱饭,不用担心第二天的饭碗会不会丢,也不用畏惧父亲会不会突然回家,给他一顿拳打脚踢,搜刮走他全部的微薄薪水再大摇大摆的离开。 “你是老子的儿子,赚的钱当然应该孝敬老子!”那个男人总是不满意手里毛票子的厚度,临到出门还要给他一两脚。 有时候干活干不好被雇主挑刺找茬,回到家累到极致,发烧发到意识模糊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块儿腐朽的废木,丢在路上谁也不会多看上一眼的那种。 一次次被打到半死不活,他逐渐认清了,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人,终有一天会腐烂在某个黢黑的角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堆无意义的垃圾。 他开始混日子,和一群或无家可归或半道缀学的小混混一起满街小巷地收保护费。打群架争地盘,勒索威胁都掺一脚,陈朽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干些什么。 他打架狠,带着不要命的气势冲在第一线,时间久了也闯出了一点子名气,在他们那片区没什么人敢惹,还混成了个老大当。 到后来连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也不再和他交流了,收回了自己不多的同情心。他们偶尔投射过来的视线带着惋惜,令陈朽觉得难堪不已,好似在说:看吧,果然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了。 陈朽五岁时以为自己会死在父亲的拳头下,七岁时以为自己会死在负担过重的打工后,十三岁时以为自己会死在“帮派”的斗争里。 同龄的孩子已经从小学毕业,顺利步入初中。陈朽的生活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团糟。 就这样吧,每天晚上入睡前他都如此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事情发生转变的那一天陈朽后来每一次回忆都心里一阵怀念和酸涩。 他的小弟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都在,趁他不在时主动找好了新的收入来源。只见他们呼啦啦围成一圈,中间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从背影上看不像是他们这片的人,因为他的背太挺拔了。 住在这片街区的人收入哪怕在这里数一数二,也都带着一股子生活的疲惫,每天想着的都是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期望着自己的下一代能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 当然也有些悠闲的人存在,但多半是日子熬出来的大爷大妈,拿着孩子给的生活费,闲来无事唱个歌弹个曲儿,楼底下散散步跳跳舞,日子过得悠闲而惬意。 除此之外最特殊的,当属靠近山头那边的唯一的一栋小别墅了。不用多琢磨都知道里面住的人肯定不缺钱。 那里面的主人是一对人很好的老头老太太,浑身的儒雅温柔是装不出来的。他们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偶尔出来买菜时陈朽见过几面,远远地就避开了去。 陈朽插着兜慢悠悠向着自己小弟们的方向走去,他的小弟们看到他来,自发地开出一个口,恭迎他的到来。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缓缓转过了身,似是根本没有被这阵势吓到,双眼透着一股沉着冷静,又像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陈朽第一眼就知道她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太漂亮了,皮肤是健康的奶白,化了浅淡的妆容,眼尾晕染出一抹柔和的粉。她的唇色水润,唇珠饱满,被众人注视着神色不变,嘴角自然而然翘起微微的代表礼貌的弯度,明显出自教养很好的家庭。她长直的黑发披落肩头,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长裙,脖子上戴了一根缀花choker,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贵的富家小公主。尽管小公主的个子有些高,年龄估计也不大,却至少得有176,对于女孩子而言有些过于高挑了,不过放在她身上并不违和,反倒更显她腿长。 陈朽才十四岁,早年还一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此刻才堪堪赶上她的身高,或许还低上那么一两厘米。 女孩清亮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和他对视。陈朽只觉得周围的景物都模糊消散了,化作一片模糊的白,只余中间的人愈发清晰。他回过神来,突然感觉眼睛有点涩,像是突然被日光照进了眼底。 陈朽驱散了围在周围的一众小弟们,低着头没再和女孩对视,只匆匆地赶人道:“你走吧,他们不会再堵你。” 站在林长青的角度看去,面前的男孩有些过于腼腆了,面上凶狠狠地斥退了他的同伴,对上自己时却害羞似的,连眼神都躲躲闪闪的。 他轻笑了一声,见到男孩明显更拘谨了,便收了嘴边的笑意,认认真真地给对方道了谢,“谢谢你。” 陈朽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催促她:“没事就赶紧走,下次别一个人走这种小路。”连暗含的关心都藏在凶恶的语气下。 他看着女孩听话地转身,从巷子里走了出去,回到大路上。 声音真好听啊,陈朽想。他做贼一般,街区一霸此时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鬼鬼祟祟地隐了身形,借着各种障碍物掩藏自己,悄悄地远远缀在女孩身后。 陈朽看着女孩穿着小高跟,露出精致纤细的脚踝,颇有闲情逸致地走在无趣又平常的道路上,时不时打量着周遭的布置和行人,还停下来买了一杯奶茶。 陈朽透过橱窗的玻璃,注意到女孩喝了一口就没再喝了,并没有认为对方娇气,反而觉得这种快速冲泡出来的充满着香精奶精味道的廉价的小食配不上她。这样矜贵又漂亮的小公主合该享受最好的。 陈朽不懂得女孩对街道怎么有那么大的兴致,一直靠着双脚走,也没叫车来接她。他抬头看去,仍旧是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无聊景致,充斥着人间嘈杂和无谓的喜乐悲欢。都是他不感兴趣的东西,不过因了小公主的存在,往日的街景仿佛在一瞬间活跃起来。 下午的阳光洒下金色的因子,跳跃着律动在女孩的身侧。陈朽同样沐浴在同一片日光下,自出生来第一次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好似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之下了。 他脚步挪移踏入另一片阴影,转瞬间清醒过来,心下唾弃自己的无端妄想,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尾随着女孩一路到了近山的别墅周围。 见到别墅的那一刻陈朽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能见过女孩一次就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在女孩平安进到别墅里,再也看不见时,陈朽才从树后面现出身来,最后望了一眼别墅紧闭的大门,背着光往回走。 自那天起,陈朽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别墅附近凑。老夫妻围了好大一圈的花圃,专门请了人照料,一年四季都开得绚烂无比,也是别墅在这个地方最特殊的一点——好似无限生机和可能都栽种到了他俩的小花园里。 陈朽第一次觉得原来花可以开得如此漂亮,就像女孩那天脖子上系的装饰品,令人小心翼翼地远观,连稍大一点的动静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这种美丽的生物。 陈朽逐渐了解了女孩的日常安排——她喜欢穿长裙,喜欢弹琴,喜欢看书,并且每天会花上一会儿的时间什么也不干坐在花园里发呆。就是发呆,女孩看上去也依旧优雅。 陈朽见到女孩,才惊觉原来穿裙子可以如此漂亮。女孩的脖颈上总是缠绕着一圈choker,有时候有佩花,有时仅仅是单独的一根两指宽左右的纯色锦带。不过无论是怎样的搭配,都和女孩的小裙子相得益彰,配饰得恰到好处。 陈朽从前只觉得那些酸文里用月亮来指代一个人是一件很令他费解的事情,现如今他却叛变了,深觉“月亮”对于女孩儿而言真真是恰到好处的指代。 他也开始在心里悄悄称呼女孩:我的月亮。 就这样远远的能看上几眼他就知足了,月亮就该如此这般高高在上,皎洁明亮。陈朽不需要月亮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他安静地守护着自己的月亮,每次在女孩上街闲逛时都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帮她赶走所有对月亮有所觊觎的不怀好意的小年轻和小混混们。 日子仿佛突然平静下来,陈朽有了自己的月亮,觉得生活仿佛都带上了一种岁月安稳的美好的滤镜。他同样意识到了自己生活上的的糙,背着自己的小弟们学习如何打理自己。 陈朽的衣服再也不像以前那般,随随便便弄脏了也不在意。他买了很多件白T-shirt和白衬衫,尽管都是些廉价款,他也珍重地洗干净熨平整,每天穿得整整齐齐的。 但他的刘海儿还是挡住了小半张脸,让人难以窥见他全部的样貌。陈朽不喜欢完全暴露在别人眼中,刘海儿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更深层次的...他不希望女孩看见自己的脸,总觉得长得不好看的自己会冲突到对方。除此之外更多的,陈朽不愿意往深里去想。他有些着迷于如今的现状,不愿意再去琢磨那些无望的,冲突的,纠缠的,绝望的现实。 陈朽忘记了自己根本没给女孩看见的机会,固执地不去修理头发,发梢长长了和以往一般,随手自己就剪了。 他听见过别墅的老夫妻叫女孩:长青,但他还是喜欢自己给她起的称呼。 陈朽每天的意义变成守着他的月亮,因为他知道月亮不会一直呆在这个落后的乡下小镇,她会回到她来时的地方,一个精致而华美的地方。看一天少一天,陈朽把每一眼当作是最后一眼,格外珍重。 日子本会这样继续下去,直到女孩在某一天如她来时一般悄然离开,直到陈朽长大,变成一个普普通通混日子的青年,到老人,然后在每一个普通的夜晚翻出自己记忆里的珍藏,念一遍:我的月亮,汲取第二天睁眼的力量。 陈朽从未幻想过月亮有一天会主动跳进他的怀里来。 他努力把自己从争斗胡闹的日子中摘出来,回归了从前打工的生活模式,只不过全部改成了夜班。 前一天的工作量有些大了,陈朽有些疲累,靠着别墅外的树干不知不觉沉浸在这片令他感到无比安心和轻松的氛围里,眼皮越来越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没睡几分钟,打了个盹的功夫,他的头猛然失去控制往下一坠,陈朽仿佛一脚踏空,整个人一哆嗦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然后他一睁眼,看到他的月亮正站在距离他只有几步的位置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陈朽揉揉眼睛,啊,是糊涂了,月亮都入梦了。 他甩甩脑袋,不那么整齐的发梢在空中旋转乱飞,胡乱打在脸上,看上去就好似一只甩着自己长毛的憨傻狗子。 有些蠢蠢的,林长青轻轻笑出来,不过还挺可爱的。他怎会知道自己给陈朽带来的是多大的冲击。 陈朽再一次抬头。 ? 咦! 人还在!!! 对方抿着嘴,嘴角笑意不减,目光中浮起一层浅浅的好奇,见他呆楞住,开口问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陈朽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被人逮个正着的囧意化成热气涌上脸,嘴里却一片干涩,后背沁出一背的冷汗。 他能解释什么,告诉她自己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别墅的院子外面偷偷守着她,还是自己因为觉得靠近她心底一片安宁才不小心睡着了? 不能!哪个都说不出口。月亮会如何看他,一个偷摸窥视的鬼祟之人,或是一个下流的跟踪狂? 陈朽越想心越沉,一时间厌恨透了自己的疏忽大意,怎就不小心睡着了,还被捉了个正着。 林长青的视线在陈朽发间微微发红的耳朵上停驻两秒,开口邀请他:“还蹲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陈朽晕晕乎乎地跟着她从推开的花园栅栏口进去了。女孩的邀请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梦境,陈朽既不敢开口再次唐突了对方,又仍旧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听从女孩的指示,头脑发蒙地直愣愣跟着走。 他俩走到了往日女孩休憩的桌前,林长青示意他坐下,一边问起了他的名字,道:“我叫林长青,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陈朽。”不知怎的,他人生头一次觉得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么难过。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他是多么不受欢迎的一个人。他的嗓子有些哑,手心里汗滋滋的,他自以为隐秘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捏着裤缝的一条线不自觉地揉搓。在月亮面前暴露了他生活最大的不堪令陈朽心里一窒,头愈发低下去。 林长青瞥见他一个接一个的小动作觉得有趣极了,像一只被突然发现了躲藏踪影的草食系小动物,被吓了一跳后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似的。他听出了陈朽语音里的艰涩,眼尾一挑,对着陈朽温柔地笑着说:“陈朽?很好的名字啊?” 陈朽的瞳孔一缩,脑袋唰的一下抬起,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问:“真...真的吗?” “真的。”林长青直视着他的眼睛,将自己的表情展现给对方看,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在说谎,“虽然我没学过生物,但也知道即使是腐朽的树木,也可以供养很多生灵。生物界少有无意义的存在,你也一样,以后也可以帮助到很多人,成为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 林长青看着陈朽亮起来的双眼,笑着补充道:“当然,你现在也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么久不一直都帮我赶走了那些我不喜欢的人?” 陈朽没想过对方竟然会直到他暗中做的一切,脸色突然爆红,嘴张了合合了又张,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出来一句磕磕绊绊的道歉来:“对...对不起......” “没关系,下次你想找我直接过来就是了,不用那么躲躲藏藏的,又不是见不得人,咱俩是朋友了不是吗?”陈朽的行为并没有令林长青感到多么反感,但跟踪毕竟不是多么好的行为,话还是要说清楚。 陈朽被这句话里的惊喜砸了个懵,“朋友......?” 他从来没交过朋友...... 林长青引着他的思路走,“对啊,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们也相互自我介绍过了,现在不就是朋友了?对了,我还没为你做过什么,不如今晚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 陈朽自知林长青虽然说是感激自己,可自己这些天所做之事终究不那么光明正大,他不好意思就这样和别墅的主人家共进晚餐,以自己晚上还要打工为借口拒绝了晚餐的邀请,但是仍旧不舍和月亮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吃到了一顿下午茶。 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就让他放纵这么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吞下一口小蛋糕,小小的一个一个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做工精细口感细腻,是陈朽吃过最好吃的甜点,甜而不腻,怪不得林长青这么喜欢吃。 那天过去,陈朽和林长青逐渐熟悉起来。他每天会去林长青姥姥家的别墅里待上一会儿,两个人闲聊几句,多半是林长青开启话题引导着他说,不然这个家伙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多数时间,两人什么也不说,林长青拿着一本硬皮读,陈朽也不觉得无聊,既然林长青不介意,他也就稍微放肆了些,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对方身上瞟,一直到打工时间要到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离开。 林长青还是知道了陈朽从来没有上过学,第一次在两人独处时皱起了眉。陈朽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等他开口,生怕月亮不愿意理他了。 林长青面色不太好看,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地温柔,“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他怕伤害到陈朽的心理,将面上的表情敛去,努力劝说他:“我认为你的人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当然并不是只有学习这一条路是正确的,但是这条路是最简单的,你只需要顺着前人规定好的路线走就行了。如果你愿意学,每天你可以来我这里,把你欠的知识补上来。” 陈朽怎么可能会不愿意,要不是当年的日子太过艰难,他又太忙,错过了太多。加之他是不被期待的存在,久而久之他也放弃了挣扎,直到现在有了闲时间也没敢考虑那些。他也想和同龄的学生一般,过着按部就班,却平静安稳的生活,只是从来没有人为他考虑过。 他不相信自己,但他相信自己的月亮。月亮说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 陈朽说不出话来,眼圈却慢慢地红了,显得可怜兮兮的。 林长青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他了。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从小就学了基本的防身术,对旁人的注视极其敏感。 来到这里以后他也有意无意间听到过很多有关陈朽的传闻,但没有一条他认为是真实的。他见过陈朽腼腆的一面,也注意到了对方默默无闻的关心。 陈朽的眼睛很干净,虽然像是沉着一团燃烧透的余烬,但并不是那种有很多怀心思的人。这点识人的眼光林长青自认还是有的。所以他从未相信过邻里间的传言。 他自己长了眼睛,会自己去做判断,而陈朽在他看来,只是缺了一个拉他一把的人罢了。 既然有了机会,林长青也想帮帮他,让他眼里的火重新燃起来。 他想看到陈朽眼中充满希望和斗志的模样。 林长青的教学小课堂很快提上了日程。陈朽的学习进度前进得很快,让林长青也很有成就感。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事物有着极大的渴望,一旦拥有却置之不理放任落灰。幸而陈朽不在此类之中,他经历过选无可选麻木过日的乏味生活,也体味过人们鄙夷视线的滋味,他最懂得平凡日子的可贵,此时此刻能拥有参与按部就班的规划的机会,是他求之不得心心念念已久的美好。 他不算顶顶聪明的孩子,但他无比珍惜林长青交给他的每一条知识点,态度郑重,若要做个简单的比较,大概就像是高考备考生似的刻苦,吸水海绵似的快速接纳着对方教给自己的所有内容。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陈朽和林长青的距离更近了,他每日和对方呆在同一方园地中,隐隐地,像是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活法,一条堂堂正正活着的路。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在时间的有意无意作用下向前推进着的,比如一段感情发酵成蜜似的甜度,又比如一个小秘密的暴露。 和林长青呆在一起,陈朽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脏是不听自己使唤的,他的视线黏在林长青身上,心脏也不可控制地想要靠近,心情就像是在草原肆意奔跑的羊群,是飞扬的,开阔的。 或许是因为林长青对他放肆举动的默许,放任他靠近自己身边,甚至在开始,以一种不失强硬的姿态领着他走到自己身边来,从未看低过他,陈朽的愿望也从一开始的默默守护慢慢进化成了希望自己能成为林长青最好的朋友。 他的月亮温柔的将光芒投撒在他的身上,撕开困住他许多年的黑暗沉寂,使得他睁眼便看见了光。 陈朽将林长青的每一句话牢牢记在心底,他从未认为自己和月亮是一类人,但既然月亮都已经向他走出了最初的第一步,他怎么舍得糟践对方的心意。他知道自己是角落里的一滩烂泥,但得了月光照耀的陈朽,却绝不会自甘下贱。 他会证明对方的眼光没有错,而自己值得,于是愈发像一颗小树苗一样,挺拔精神地长起来了。 陈朽的生活变得和林长青的一样规律起来,有时来得早了就捧着书本等在别墅门前。别墅的老两口早起浇花见多了他也和他熟悉起来,难得自家孩子在这地方交到了朋友,直招呼他进去坐着等。 陈朽便乖乖的坐在沙发的一角,腿上放着当日要交的作业,后背挺得笔直,小学生上课似的坐姿,等林长青下楼。 这些日子下来,他又有了很多的变化。往日的刘海儿被林长青找来的理发师修剪打理,该剪短的剪短,该梳到后方的梳到后方,只留几缕长度适中的碎发自然地垂在眉际和耳旁,清爽利落。林长青满意极了,不吝夸奖的话,将陈朽吹了一遍,直说得他连脖子都满上一层浅薄的红色才笑意盈盈地作罢。 刘海儿解决了,便露出陈朽的一整张脸来,好看的五官终于显露于人前,和相同年龄段的比起来,他的面部轮廓曲线硬朗锋利,刻画着坚毅的弧度,目光沉静,满街的嘈杂似是入不了他的眼,只有在别墅里,才多了些明显的鲜活。别人许是看不太出来,林长青却看得仔细,那眼底分明有一团燃烧着的焰光,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和名为青春的无限希望。 陈朽惯常穿着简单的纯色体恤衫,靠近了能闻到清浅的皂角气息,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也是个混迹于街角的小混混。 一般等不了多久,林长青就会从楼上下来,长裙及脚踝,随着走动水波一般轻轻晃着,荡出一波波涟漪,漾在陈朽心里。 陈朽喜爱极了她不急不缓莲步轻移慢慢走近自己的模样,视线触及那不堪一握的精致脚踝便红着耳尖赶紧移开,无论看多少次都习惯不了林长青对自己的视觉冲击,仍旧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每天见面都心跳如鼓。 林长青给他讲题时陈朽低下头去看他,长发从肩头滑落被她不甚在意地随手别在耳后,重新露出半边漂亮的脸,眼尾一挑和陈朽对视。 讲题时陈朽反而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杂念,见他一点头表示自己听得懂,林长青便继续动笔给他圈课本上的重点。 陈朽的眼神正准备也回到书页上去,收回了一半的视线难得被林长青的脖颈吸引了,他才发现,林长青今日没有戴任何饰品,脖颈上空空如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总之陈朽第一次见她什么都没有戴的样子,流畅的颈线中断一个圆滑的小突起,是喉结。 “记住了吗?”林长青的问话将他重新带回到课堂里,他点点头,“嗯,记住了。” 陈朽难得一心二用分了半拉心神到刚才看到的一幕上,心理却没有半分怪异感,只是想了一下‘哦,原来不是‘她’而是‘他’啊’。性别放在对方身上好像没什么重要的,只要月亮还是他的月亮。 只着一件绵白长裙的林长青更让陈朽心动,陈朽像是被惊鸿一瞥慑住了心神的愣头小子,光顾着回忆脚下都不记得看路,被绊得打了个趔趄,四处环顾生怕自己的囧样儿被人看了去便加快脚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实则只有自己知晓自己的那颗心在胸腔里跳动得飞快。 陈朽和林长青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但两人之间仿佛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存在,只要是不出门,林长青在他面前很少再如以往那般戴着Choker了,和陈朽相处间也更多了丝自在亲近,偶尔心血来潮化了新的妆容,盛装打扮了在陈朽面前轻巧地转个圈,笑盈盈地问对方“我好不好看”,等陈朽红着脸憋出一句“好看”才满意地放过他。 陈朽强装镇定的样子有趣极了,林长青总是忍不住想欺负对方的念头。这不怪他,实在是陈朽太可爱,简直不像是一个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装着林长青,让人怎么忍得住。 林长青在这里整整待了一年零一个月,等到陈朽在他的帮助下顺利考近了高中的那个夏天,林长青也要回去了。 正如他俩从未讨论过林长青的喜好一样,陈朽和林长青谁也没深究过对方从未提及的事情。就只是觉得不重要罢了。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过往埋藏着一些不愉快的,令人厌烦的事情,讨论这些就像是吃一块腐烂的苹果,没有人会愿意自己重视的人去啃一块烂苹果。 他俩待在被鲜花环抱的院子里,那些不堪的记忆仿佛融化在溢散的香气中,一呼一吸间都是崭新的,自由的,轻松的。 林长青回去的那天,他俩如往常一般讲了题喝了下午茶,靠在椅背上晒太阳。林长青换上了领着他来别墅那天穿着的裙子,脖子上系了一条纯白蕾丝Choker,中间坠了一颗莹白的珍珠,搭落在锁骨的交汇处轻轻晃动着。 他们一起吃了晚餐,什么也没再做,坐回了园子里的秋千上,直到夜幕高挂,闪烁的群星从黑暗中展现出来。 来接林长青的车到了,在外面等着。陈朽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抿着唇角直勾勾地盯着林长青看。这是他最大胆的一次,眸子里似是燃了一簇火,将林长青烧得滚烫。 林长青向着这对又黑又亮的眸子靠近,唇瓣轻轻地落在陈朽的唇上。陈朽的身体略微颤抖着,虔诚地和林长青的唇印在一起,余光看见了一轮明月,清晖温柔如纱,笼罩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