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追捕

    闻着空气里弥漫的垃圾腐臭气味，踩过每一滩积聚在脚下的粘稠脏水，为了生存的血腥暴力行为永远不会停止……这便是贫民窟的日常，是苟活在帝国繁华都市中的特别存在。

    有些人，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当了更小孩子的父母，生下来了却又担负不起养育责任，只能抛弃掉，任他们自生自灭。

    虽然纪闻已经不记得父母的长相了，但还好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

    ＊

    “喂，你们两个在这一带多久了？”纪闻放柔声音，询问被他和同伴围堵在一处隐蔽废墟角落的两个孩子。

    眼前是一对兄妹，因长期营养不良而个子矮小，看不出实际年龄。不过和哥哥凹陷的双颊相比，妹妹的脸更饱满一些，长得也更水灵可爱。此时她拉着哥哥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打量他们。

    “说话呀，闻哥问你们呢！我们又不会抢你们吃的！”阿洛没有纪闻那样的好脾气，双手抱臂不耐烦地站在一边。

    妹妹被阿洛吓到，飞快把头缩了回去，靠着哥哥后背不停发抖。男孩一边慢慢放松身体肌肉来安抚妹妹，一边对阿洛投去狠毒的目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吗？还不快滚！”

    “啧！找死啊！”阿洛挽起左右袖子就冲了过去。

    纪闻快他动作一步，上前把阿洛撞开，拍掉身上的灰后又后退一点与兄妹俩拉开距离。

    “闻哥？！”阿洛坐在地上，指着男孩不服气地说，“是他刚才先找事……”

    “可以了，我们又不是来挑事的。”纪闻打断他的话，看向兄妹俩，“先不管你们信不信，事情我还是要说的。”

    男孩刚被他解救，神情半信半疑。

    纪闻的目光越过男孩，浅灰色眼瞳聚焦到他身后的女孩身上：“你妹妹……是omega吧。”

    “……你想怎么样？！”男孩眼神变得狠厉，他飞快伸出手挡住他的视线。一直守护在心底的秘密被人轻而易举揭开，汹涌的波涛不断起伏。

    “没什么，只是好心提醒你们赶紧离开这一带，不管a区b区还是c区……去哪都好，这段时间就不要待在这边了。”说者的语气仍旧平淡。

    “凭什么？！”男孩全身紧绷，满脸戒备地盯着他，“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这里有我们的家，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

    “喂你小子……”纪闻身后几个同伴被他防备的语气给刺激到了，缩小了包围圈，指关节被按得连声作响，“闻哥可是为你们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纪闻叫停暴脾气的同伴，重重叹了口气：“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告诉你吧——根据我这几年的调查，贫民窟每年都会有一小段时间出现大量人口失踪事件，而且失踪的人基本上都是omega。而最近这段时间这附近恰好频频发生类似事情……”

    男孩还想说什么，纪闻摇摇头，目光温和：“你是个好哥哥，你把妹妹照顾得很好，接下去你应该继续把你的妹妹保护好。”

    纪闻的语气很淡，有一瞬间男孩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特别遥远，不单单只是他们之间，就连他的同伴与他之间，都像是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的眼里沉溺着落寞，孤独立在废墟上，微风吹起耳边柔软的黑发，单薄的身躯与背后苍茫的天空融为一体。他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却也不像是坏人。

    男孩点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会让我的朋友陪同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只是将你们带离这一带后我们并不会继续给予帮助。不过是贫民窟，小心生活不要强出头，在哪都是家。”纪闻示意了一下边上的同伴。

    “快走！别在这耽搁时间！”另外几个人将他们兄妹俩围在中间，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临去前，男孩牵着妹妹的手，回头：“喂！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纪闻笑笑，没有说话。

    目送一行人走远，在一旁抠牙的阿洛走到他身边：“闻哥，他们真的是你爸妈笔记里的朋友的那两个小孩吗？我感觉一点也不像啊。”

    “应该就是他们了，他们的父母在我父母失踪前就失去了消息，而且那时他们的年纪比我还要小，记不住事，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阿洛啧了声：“真可怜。”

    “我们也该走了，刚才说的那些话，说不定已经被人听到了，现在这里很不安全。”纪闻的神色逐渐凝重。

    贫民窟里什么肮脏都有，最不缺的就是窃听器和摄像头，各种势力明来暗往地较量，又遵守着约定俗成的规则，以一种微妙的平衡保持。

    若有人胆敢打破……

    ＊

    位于T－195星系距中央行星最近也是最大的一颗附属行星上，贫民窟的天空永远是灰沉沉的，这里的气候早已被人造大气设计师遗忘。

    夹着尘埃的雨水自灰蒙蒙的天空倾泻而下，冲刷灰败的废墟。

    两个少年狼狈地在雨里奔跑，凭借林立的建筑群来回穿梭掩盖踪迹。他们身后，穿着从头包到脚的黑色连体制服的一群人正在高速逼近。

    这群不明身份的人，几分钟前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两人四周。他们训练有素，无声无息就将人围困。

    即使两人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难逃他们的追捕。

    跑着跑着，体力不支的阿洛脚下一个趔趄，被碎石绊倒在地，抬起头时额角已被地上的碎玻璃划出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流了半张脸：“闻哥，我跑不动了！你、你……快走！”

    “阿洛！”纪闻折返回来，弯腰要去拉他。

    阿洛没有力气甩开他的手，声音恐惧地发颤：“闻哥！你、你干什么啊？快跑啊？他们……他们追过来了！”

    “我不走。”纪闻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慢慢直起身。

    望着周围不断靠近的黑色身影，他的心脏跳得很稳，呼吸趋于平静：“我跑不动了，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

    离他最近的追捕者举起手里的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他的胸口……扣下扳机……

    胸口突然被高速运动的东西撞击，全身的骨头好像在被撞击的那刻具裂，聚在一起的剧烈疼痛感如山压来，令人窒息，心脏更是疼得像被一只手恶狠狠地掐住，再捏碎。

    纪闻脸色惨白，跪倒在地，他死命抓着胸口的衣服，动了动唇，说不出半个音节。浅灰色的眼瞳缓缓闭上，眼里倒映的天空失去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