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过几个月，海洋馆便要举行一场大型表演，几乎馆里所有的动物以及他们的驯养师都要在舞台上大秀一番。

    我，哦不，应该说，我们也不例外。

    我知道，他很紧张，也很期待，毕竟，这是我们的首秀，而且，我们似乎有一场很特殊的表演。

    我一睁眼，他的身影便跳进我的眼皮。

    今天的他穿了一套黑色的潜水服，腹部却是雪白，和我身上一样的颜色，长手长脚被紧紧包裹在里面，宽肩窄臀。

    他弯下腰来，用手在池里荡了几下，检测一下今天的水温。或许是长年泡在海洋馆的缘故，手指细白得能看见那薄薄皮肤下缠绕的青色血管，那皱着脸的指节却是粉红粉红的，有种冬日里的童话之意。

    我游过去，他摸了摸我光滑的脑袋，说道：“今天也要一起加油呐！”声音里有热带水果的甜香。

    他在岸上热身，我无聊地在水里游来游去，血液里的顽皮因子又跳了出来。含了一口水，张开嘴朝他直直喷去，而后马上潜入水中，游到另一边，从不同的角度喷过去

    三四股水柱像雨一样浇到他身上，像是松软的泥土吸饱了水，贴在身上的衣服显得越发光亮。

    他抬起头，刚好撞见正含着一口水欲喷的我，无奈地笑了笑，脸上的水渍顺着颊边慢慢滑下，滑过血管鼓起的脖颈，凸起的喉结，最后溜进潜水服里。

    他张开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向后梳了梳额前的刘海，沾了水的刘海一根根挤在一起，变成一束束扬起了头。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一连串的动作整块鼓了出来，弯曲的弧度像一小块山丘。

    我想，我要是能化作人形的话，也应该是这副身材吧。

    他穿上潜水脚蹼，像鱼一样钻进水里，潜了下去。

    我按照指示，围绕着他进行360度的翻转，溅起的浪像是炸开的烟花，而后又腾空跃起，绕着场馆划出一个又一个流线型的半弧度……

    我按照他的指示完成了所有动作，他激动地游过来，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不停地抚摸我下颚。

    “德里亚斯，德里亚斯，你真是太棒了！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

    他捧着我的头，手掌有沸腾的温度，我忽的感觉嘴唇有软软的东西贴了过来，像紫贝壳柔软的肉。

    我的眼睛像是装上八倍镜一般，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甚至可以看见他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这是……在吻我？？

    水里仿佛有热气一点点蒸腾上来，皮肤在发烫。

    我想，如果我的脸是白色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红到发亮了。

    夜晚，我闭着眼睛浮在水面上，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回味那个吻。

    脑海里回荡着海浪的哗啦声，阳光整个泼了下来，在海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我和他在晶蓝的海里翻腾，他像一条柔软的人鱼，在我身边画浪，我轻轻地含着他的脚踝，带着他在海面游荡。

    我围绕着他吐了一圈气泡墙，像是雨帘般将我俩围在一起。

    他游到我身边，轻轻托着我的背脊，头依偎在我的头上，我们变成了柔波里的一座孤岛，点斑原海豚围在我们周围成对亲吻，头顶一只只身披白金鬃毛的独角兽踏云而来，洁白的翅膀撑起，蓝黄粉紫绿揉在一起的光晕落在我们身上，周围有长着翅膀的小精灵在扑扇扑扇，阳关照在他们晶亮的翅膀上，抖落下更多金光。

    他闭眼靠着我，手掌轻轻地拍着我的肚皮，我舒服得身体微颤，发出一声声轻叹。

    恍惚间，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德里亚斯，德里亚斯……

    声音软得像月光。

    那名字，在别人叫来就是撒旦的低语，声音里裹着风沙，从他嘴里听到，就是吉他的和弦，像是泡在冰凉的泉水里那样清澈悦耳，我仿佛能看到一颗颗八分音符从他嘴里飘了出来，绕着我的头顶不停旋转。

    哗啦声从远处传来，撞进我的脑子，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眼睛瞬间张开，头顶依旧是海洋馆里那冷白的灯光。

    啊……原来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