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其人
“咚——”沉重黑红色木台被拍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邓妃战战兢兢,被吓得出气都停了一瞬。 素来端庄高贵的皇后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猛然站起来,放在台上的手将茶杯茶具挥落在地,又是一连串清脆可怖的巨大声响,跪在门外的侍女都听见后将头埋得更低。 “吴美人,邓妃不懂事,你也不懂吗?”皇后的音调一如既往平稳,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恨不能当场给两个蠢货几巴掌。 吴美人比妹妹沉稳,但此时也满怀惶恐和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的忐忑。他抿着唇,不发一言。 皇后重重叹气,走到他们面前,强硬地用手捏起邓妃的下巴,讥讽道:“兄妹俩都是好颜色,我原以为吴御史的儿子会更聪明些。难怪吴公府落魄了。” 吴美人不敢出声,邓妃顿了顿,委屈地说:“殿下,我们是御下不严,但……” 皇后打断她的辩解:“你们是御下不严吗?你们是不长脑子。” 邓妃也不敢说话了。 皇后本性傲慢,世家大族的教养却是无可挑剔的,两兄妹还是第一次见他骂人。他生得容貌冷峻,天资聪颖受家族器重,自小舞弄权势,成年后又嫁给了世上最有权也是最任性的男人,一身气度不是家里娇宠长大的邓妃可比。他不笑时便足够让人胆战心惊,此时满脸怒意,更加可怕。 “吴伏孺,现在还想不明白吗?”他质问道。 皇后失望的眼神投在吴美人身上,仿佛寒冰般令他被刺痛。 “请殿下赐教。” “是我太信任你了。今日朝上闹的这么大,你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陛下与许大人为了礼部侍郎之子吵起来了。” 皇后阴冷地问:“就这样?” 吴美人不解:“陛下向来爱重许大人,吵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有什么不一样吗?” “爱重?”皇后冷笑,“明眼人都看出来陛下要保个犯人,只有他许青池敢说不。换个人,不被拖下去凌迟就不错了——你以为陛下真不会杀许青池吗!” 他平复心情,勉强安慰两兄妹:“那个宫女的事,不全是你们的责任。她是许青池的人,没有她也有其他人。”他咬牙,“州官之女也能拿出来给陛下泄火,许大人真是舍得。” 吴美人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邓妃问道:“就算菽霁是钉子,陛下也不一定知道吧?” 皇后脸色又差了几分,讽刺她:“邓妃是不是觉得陛下只是个运气好的傻子?” 邓妃只好再低下头。 “本宫也是查了才知道,林州牧与许大人虽然不是同一年的考生,却在同一个座师门下。许大人官运亨通,连没见过几面的草包师兄也愿意提携。至于陛下,他怕是在宫女刚进宫就知道了。”提到自己的夫君,皇后的语气变得复杂,“本宫掌管名册,而陛下每当名册有变就来浣牡宫坐会儿。他天生过目不忘,就这坐一会儿的功夫,足够他牢记所有宫人的来历了。” “宫女一说名姓陛下便知这是许青池送来的人,自然是怎么折辱怎么来。她要真是入了奴籍,林州牧大可说女儿是去了你们宫才动的歪心思,邓吴两家的名声不用要了——虽然本来也没剩多少——本宫也可以去太后牌位前谢罪了。” 邓妃明白过来,气得想冲去找人给父兄报信,被吴美人按住手。他低声告诉她:“是我连累你了。父亲半年前曾秘密参过许青池……陛下把许青池叫来宫里,把奏章甩他脸上,他才知道的。” 邓妃小小声安慰他:“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皇后在一旁冷眼看他们,此时不咸不淡道:“陛下是不会有错的。你们自视清高,被人稍微一激就气得没脑子,看着他带走了那宫女。” “为人臣子妻妾,对陛下不敬便是最大的错。” 皇后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敛起情绪的无暇面容像一尊没有喜怒哀乐的神像,“你们回去吧。” 皇后算好时间赶到,在宫外等了几盏茶便听见皇帝召见。 皇帝只穿着外衣,懒散地缩在椅子里,见皇后进来,挥手让宫人都下去。 皇后自己提着衣摆直直走向皇帝,在男人饶有趣味的眼神里,他跨步坐在他腿上,一言不发,捧起皇帝的头,闭眼送上自己双唇。 皇帝熟练地摁住他后颈,抬头叼住妻子的丰润下唇,撕咬研磨。皇后吃痛地张开嘴,给了皇帝可乘之机,舌头霸道地伸进湿润温暖口腔,与对方舌尖纠缠,在上颚舔弄。皇后被戳上颚戳得痒,将皇帝舌头抵出去,紧紧闭上牙关,只用微张的双唇含住皇帝,吸食他的唾液。 一吻毕,皇后只是双颊有点粉,皇帝的衣领却被揉得皱巴巴,脸上还有皇后咬出的印子,看上去反倒像他被临幸了一样。 皇帝不在意这个,抱着皇后窃窃私语:“卿卿今晚……嗯?” 刚才还热情献吻的皇后想也不想就拒绝他:“我明早要早起。离下次还有三天,陛下随便找个人应付就是了。” “那朕去贵妃宫里。”皇帝说。 “陛下想去哪去哪,臣妾又管不着。”皇后冷淡地看他,一边在他脸侧又吮出个红印子。 皇帝简直要给他的眼神挑逗得再硬一次。 还好把菽霁留下来了,等皇后一走就能解决。 他轻抚妻子鬓发,关切地问:“吴美人没忤逆你吧?” “他不会。”皇后刻薄地说,“论识时务宫里没人比得过他。什么时候你不喜欢看他端着了,他能立刻跪在我宫外求我给他脸色看。” 皇帝摸了摸鼻子,装作没听懂皇后话里对他的抱怨,说:“他们两兄妹犟起来像两只小鹿,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皇后不置可否,问他:“陛下要怎么处理那宫女?” 来了。 皇帝微微一笑,反问他:“卿卿觉得呢?” 本宫觉得应该要拖到许青池面前砍下她不安分的腿。皇后说:“昔年世祖受困河右道,是林氏并河右三大族倾力支持,才等到援军来解围。林菽霁虽然只是林氏旁系,也不可入奴籍。” 皇帝对皇后的真实性格心知肚明,因此觉得他此时给菽霁求情的样子尤为精彩,顺着他的话说:“当时在湖边没有做完,照这样来说,不做奴隶也可以。” 皇后站起来,拿杯茶装作要喝,背过身去不让皇帝见到自己脸上表情,轻柔地建议道:“不仅不应惩处,还要给她册封为高品嫔妃。” 皇帝差点想鼓掌了。 他忍住笑声,只听见皇后徐徐说出自己的理由:“一是林氏嫡系近年来挟恩居功,隐隐有不臣之意,而嫡系大小姐名声在外,跋扈不堪,明年入宫将她分去林菽霁宫里正好。想必会很有趣。” “二是……”皇后转身,眉梢高挑,带着一点笑意,“我知道夫君的癖好,也知道太后的规矩让夫君有多憋屈……” “嗯?”皇帝打断他,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太后做得对。” 皇后俯身,那白净细腻不见一丝瑕疵的脸就悬停在皇帝眼睫毛上方。他放缓了语速,每个字像是沾了雨水或糖浆:“夫君就不想跟我在花园里做吗?我们一起去晒太阳,春天暖和不怎么晒。” 说着放浪的话,他的神情却跟谈正事时没什么不一样,严肃又认真。沾着茶水的唇瓣,皇帝刚刚亲吻过的唇瓣,润而颜色更艳丽的部分刚好对着皇帝的眼睛,正在一张一合,露出里面柔软的腔肉:“这次之后,会有更多的低位甚至高位嫔妃在殿外‘偶遇’陛下。我要晚些才可以去找你,但我们可以去很多……他们不能去的地方。”他身上的香气终于完全包裹住男人,熟悉的味道令他忍不住卸下戒备。 皇帝低声说:“朕总是无法拒绝你。你太了解朕了。” 但他们都知道他其实大部分时候会拒绝他,而且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皇后只有在这短暂的柔情蜜意的时刻才拥有丈夫的承诺。 “封美人?” “不如直接升到九嫔。”皇后说。 “可。”皇帝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皇后走前,皇帝笑着夸奖道:“卿卿真是深明大义。” 皇后没说什么。 当天回宫后,他下了半夜的棋。一盘皆接一盘,仍然满心恨意。 如果吴邓两兄妹来得晚一点,如果皇帝毫无犹豫就接受安排,此时他就该启程前往太后陵墓跪着了。而就算事情解决,往后一段日子,他只要一看到林昭容他就会想到是他自己把这可恨的宫女保下,还亲自提为九嫔之一。 真是熟悉的许青池的风格,天马行空,随手插柳,无论算计成不成都要把对手气个半死。 皇帝也没睡着。 无他,在他抱着新晋昭容缠绵时,七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