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在黑暗中闭上眼，一切还是旧时模样
01 受和十年竹马在一起三年了，但他发现攻最近时常找借口不回家，对自己态度冷淡，甚至抵触他的亲近。纪念日那天，受看着手机定位显示攻又去了酒吧，而他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已经冷透。 又来了，他心想，这不是攻第一次刻意冷落他，在一起这些年，受快要习惯攻时不时的冷淡和恶意相向。 ......分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受仰头靠在椅背上，眯眼看着头顶刺眼的灯光，思绪回到了三年前的夏日。那时候他和攻快要毕业，宿舍里其他两个舍友早早搬出了宿舍，只剩他们两个在蒸笼一样的宿舍里咬牙切齿肝论文。 “我迟早要研究出时光机，回到天临元年之前爆锤那龟儿子一顿！”受崩溃地大喊一声，“啊，不行了，要热死了！小拾子给朕扇扇风！”说着就一头躺倒在自家竹马的大腿上。 “喂喂喂，热死了，起开起开！”攻嫌弃地晃晃腿，见受一副快要吐舌头的死狗样子，只好认命地拿起扇子给他扇风，“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就走了，听导师说那边又发现好些新东西，”受眼睛发亮，恨不得立马结束答辩，飞去恒丘，“等我回来给你带纪念品啊！” 攻听着他兴致勃勃喋喋不休，眼带笑意：“嗯，说好了，快点回来，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02 那年，受和同门师兄师姐跟着导师去了恒丘研究文献，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他还记得自己开机后看到攻发来的信息时的忐忑不安。他早就下定决心，等这次研究结束，他就要向竹马挑明心意，他喜欢竹马，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他。 受找到攻发来的住所地址，鼓起勇气敲门，敲到第三下攻就猛然打开了门，他胸膛剧烈起伏，受看着他脖子上自己前些日子寄给他的暗红吊坠也跟着上下起伏。攻看着受的眼睛渐渐湿润，他哽咽着将受搂进怀里，头埋在受的颈侧，泪水染湿了受的衣领：“为什么不回电话？我以为...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竹马还是和过去一样黏人啊，受心中生出酥麻的喜悦和怅然，伸出手轻抚攻的背脊，在攻耳边轻声回应：“我回来了。” 那年，攻将新家钥匙交到他手里，要求他永远留在攻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受仰头亲吻攻额前柔软的黑发：“我答应你。” 可惜，他遵守了约定，攻却渐渐不愿意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受闭眼听着唱片里青涩又深情的歌声，歌声在唱： “我会爱你多少年，我亲爱的人，我会爱你多少年......” 03 “我会爱你多少年，我亲爱的人，我会爱你多少年......” 攻听着歌声放空，这首歌最近似乎很流行，他默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身边的好友无奈地劝他：“你也该回去了吧？最近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攻目光迷离地摇摇头：“他变了。他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不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儿吗？” “不一样！”攻重重地一锤桌子，右手紧攥住戴在脖子上的吊坠，怒视好友的眼中布满血丝，“现在的他...让我恶心！碰他一下都嫌恶心！” 04 好友一时无言，他一路见着攻受从校园走到教堂，两个人说是直男，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心中早就只有彼此。他一直以为这两个人的婚后生活会比他们任何人都圆满幸福，却没有想到攻这三年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变得暴躁多疑，敏感又莫名其妙，总是时不时就对受态度恶劣，也就是受始终包容，只要攻低头道歉就既往不咎，不然他俩早就分了！ “别闹了，今天可是特别的日子，其他时候你不回就不回了，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好友有些不耐了，语气不由得加重。 攻深呼吸几次，闭上眼睛又睁开：“好。” 05 好友冷眼看着攻摇摇晃晃走出酒吧，手指连点几下拨通号码：“他回去了。” 另一头的受语气平淡：“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嗨，也没什么，还是老一套，”好友撇撇嘴，“这次又怎么回事儿啊？上次不都哄好了吗？” 受有些疲惫地捏捏眉心：“不知道，等他回来我再观察看看。你和他身边的人以后都注意点。” “老大，我们已经够注意的了！谁知道他感觉怎么那么灵呢！”好友忍不住跟受叫屈。 “行了，闭嘴。给我回去反思。” 06 受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神情冷淡，这些年他早就在攻手机、工作地点、身边人里都安排好了监控措施，就是为了处理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触动了攻敏感的神经。 攻走在大街上，现在正是盛夏，街上的人喜气洋洋，大家都怀着虔诚的感恩之心庆贺着新一年的到来。 ...这不对，攻想，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怪异荒诞，让他明明身处喧闹人群，却生出孤独无依的慌乱和心寒。他努力回忆记忆里温暖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竹马，总是喋喋不休跟他说起研究课题的竹马，身上热得像个小火炉还硬要挂在他身上的竹马，要去做心心念念研究笑着向他挥手告别的竹马...... 攻的眼睛蒙上水雾，模糊了竹马的笑脸，他咬牙压抑情绪，伸手打开房门，受端坐在一片黑暗里，叹息一声：“我做错什么了吗？” 07 唱片里大学时代青涩的受还在诉说着爱意：“我会爱你多少年，我亲爱的人，我会爱你多少年......” 攻听不懂这首复原自恒丘文明的歌谣，但他仍记得那天受紧张又专注地看着台下的他，唱起了这首古老的歌谣。 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竹马，注视了十年，也爱了他十年，他熟悉竹马的每一个动作，知晓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习惯和喜好。 他抬头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即便那张脸上的神情精确得宛如复制，但他还是察觉了，这不是他的竹马。 “你杀了他，”攻声音止不住颤抖，“你杀了，我心爱的人......” 08 受低头看着捅进胸口的刀子，这是第几次了？第一次好像是婚礼那天吧？ 当神父念到：“...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攻身体颤抖，瞳孔放大，猛地抓起烛台狠狠砸向受的额头：“死亡早就将我和他分开了！是你，怪物！你吃了他！” 09 受的胸口伸出肉芽一样的柔软触手，轻松将攻扫开，这个人类实在出乎祂的意料，祂分明完美继承了吃掉的那名男性人类的记忆和皮囊，攻却总能在短暂相处后发现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10 祂沉睡千年的墓穴突然被不敬的弱小生物破坏，愚蠢的生物围着祭坛叽叽咕咕，终日吵闹不停。 终有一日，有一只顶着一头茶色软毛的生物绕着祭坛，低声念出祭文：“献上...血肉...祈求...神的降临....” 11 竹马倒在地上，视野里是导师和师兄师姐们的血肉残肢，蠕动的巨大肉块正在吞吃他的脏器。 他快要死了。 分明刚刚寄出亲手刻上恒丘文明特有花纹的吊坠，分明想好了回去就要向那个人表白，分明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爱意诉说... 现在他就要在相隔万里的荒郊死去了。带着他的爱一起。 不甘心......我，还想再见你一面啊...... 12 祂循着吃下的祭品留下的强烈思念找到了那个人类，目光在人类脖子上刻着神眷印记的吊坠上顿了顿，祂忍不住笑了，祭品的无心之举倒是救了心上人一命。 “我会爱你多少年，我亲爱的人，我会爱你多少年......”唱片里的歌声还在继续。 祂坐在触手组成的座椅上用古恒丘语接上下一句：“我会一直爱你，直至生命的尽头......” 攻跪在地上呕吐不止，占据半边屋子的可怖肉块散发出浓重的腐臭，伸出黏滑的触手缠上他的身躯，他的大脑在异物侵入的痛苦中迅速混沌。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祂努力读取着面前人类的思维，祂已经完善过多次自己的伪装，自信毫无破绽，但这个人类还是发现了，祂有些挫败。 没关系，再重开一次，祂有足够的耐心打通这个游戏。总有一天，祂能够达到完美，彻底取代祭品。 13 攻张开眼睛，抱歉地看一眼对面的竹马：“我竟然忘了......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是神的复生日，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没关系。”祂温柔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聚在楼下虔诚跪拜的信徒，与祂一同沉眠的信徒已经在人类的肉体中复苏，祂的永恒神国终于重现于世。祂心情很好，连带着对解闷的宠物也更耐心了些。 攻看着竹马一半隐于黑暗中的脸，心中突然生起些悲伤，让他眼眶湿润。他慌忙转开脸，害怕被对面的人发现异样。 “我会爱你多少年，我亲爱的人，我会爱你多少年......” 寂静中唱片中传来歌声，攻心中翻腾的情绪被歌声安抚，他笑着跟竹马打趣：“毕业那天你紧张得话筒都在抖，我恨不得冲上台当你的话筒架。对了，你一直都不告诉我，这首歌到底在唱什么？” 祂微微一笑：“这首歌是恒丘文明濒临毁灭之际，一个战士唱给他的爱人的情歌。” 14 “我会一直爱你，直至生命的尽头......” “战士一去不返，而被他送上方舟的爱人获得永恒的生命，怀抱着无果的希望，等待他的归来。” “是个悲剧啊......”攻神情恍惚，下意识握住那枚血一般的吊坠，他沉浸在一遍遍重复的缠绵歌声中，恍然间看见自己乘坐着一叶小舟，在漆黑的海面上漂流。海水翻涌间，他看见了竹马悲伤的眼睛。 他们隔着海水，隔着无法跨越的生与死，沉默地对视着，下一刻，一个海浪打碎了竹马的幻影，模糊了他的容颜。 ...不要走，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也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我准备好了新家的钥匙，想将我的余生交付给你。 不要走。 不要走。 “我会爱你多少年，我亲爱的人，我会爱你多少年......” “我会一直爱你，直至生命的尽头......”攻呢喃着接上歌词，声音随风而散，湮没在楼下信徒狂热的声浪中。 “赞美伟大的神明赐予我们新生！” “赞美我们伟大的父！” “为神明献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