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纪事
“哇咳咳——哇——” 断断续续的哭声在空旷的田间飘荡。 村长一家睡得不沉，很快被吵醒。 “你去看看！我们外头咋有娃儿在哭？” 妻子推搡着村长，两人慌慌张张地起床。 “哎呀，你别推我。那外边儿不一定是人。” 村长揣进耷拉的袖子，“你想想！那村儿里有娃的人家离我们多远？大半夜放娃娃在外头？” 女人被点醒了，唬得不敢靠近门框。赶紧拿了钉耙缀在村长后头。 “吱呀——” 一声轻微的合页转动声响起，门缝的阴影里冒出两个大白眼球，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突然瞅见了什么东西，黑珠子顿在了右下角，猛地又缩回了屋里。 “咱们田里进了东西！” 村长转过头冲女人叽里呱啦。 “咱们能解决吗？” 女人在裤腿上蹭了蹭汗湿的手心，又紧紧握住了滑不溜手的木杆。 “瞅着一人多长呢！我去隔壁把老三他们叫上！” 村长咬牙道。 “那我去把孩子们叫起来！” 女人往柜子那儿去。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伏在木门上，清冷的月光下，男人脆弱的影子微微晃荡。村长从牙根儿里挤出声音，“老三！快开门！着火啦！！”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嘎吱一声。 “二叔，你家着火啦？” 村长闪身进了堂屋，带紧木门。 “你家才着火！咱们地里进了东西！！那玩意儿发出婴儿一样的哭声引诱我们。” 村长喘着粗气。 村末的巨型槐树是离田地最近的地方，几个成年男性缩在树干后边儿暗暗偷窥。 稀稀拉拉的月光下，一头土黄色的魔兽，埋头刨开泥土，抠挖啃噬着地里的种子。 “这龟孙儿！” 老三顿时急眼了，村长拉住他。 “别急！先摸清楚它的能力！叫你弟去把网子拿来，待会儿咱们把它往池塘赶，这玩意儿应该怕水。” 村长吩咐几人。 砰砰砰—— 抬眼望去，树下有个人类手里拿着块又黑又硬的粗面包，正是面包砸在地面发出的闷响。 “哇昂——” 魔兽受惊地蜷起身体，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冲着村长嘶吼。 见状，村长伸长了手臂把面包往前递，身体却在悄悄往后缩。把黑面包轻轻地放在地上。面包脱手后，缓缓举起双手，往旁边撤开时，眼睛却不敢离开魔兽一步。 兽类的瞳孔在黑暗中反射出诡异的绿光，脏乱打结的皮毛像棘刺一样支棱在体表，更不说它同成年人一样高大的体型。人类与其对峙，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 半个月后—— 篝火噼里啪啦地溅出细碎火星，一个少年抓着根树枝不时扒拉两下火堆。 “你还不睡觉？” 凯恩察觉到声响，扭头望着来人。 “睡不着。我陪你守夜，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会儿。” 骑士也蹲过来，坐在篝火前。 “哇！好兄弟！” 凯恩兴奋之余把骑士挤得左摇右晃。 “诶！这个任务有啥问题吗？团长白天那马脸驴得，跟老婆跑了似的。我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骑士肩膀撞了撞凯恩。 “那村子不是闹魔兽嘛！” “有问题？” “嗐！那头魔兽是圣子的宠物。整天揣着个动物园儿出门，倒霉的总归是别人。” 凯恩提起圣子就龇牙咧嘴，一副吃到酸果子被酸死了的模样。 “阿这……” 骑士也很无语。 “传信部希望我们装作不认识那头魔兽，高调的把它给解决了。” 凯恩嘻嘻哈哈的，“反正打开任务卷袖，写作某某，读作传教就得了。” 黑暗褪去角落的阴影处，又一个白天开始了。眼看马上就要离开树林进入平原地带，凯恩跳上一棵大树，时不时望着远方对比手上的地图。 仍旧是一个平古无波的清晨。 “前面就是玛赛村了。大家打起精神，一鼓作气把魔兽解决了！回程好好休息一下。” 离村落越来越近，团长的脸色也更加不渝。大家保持着沉默，加速赶路。 当村庄真正展露在骑士团面前的时候，骑士们反而感到诧异。还没靠近村口，就可以看见房屋齐整，空气中也没有血腥味，远处的人们甚至还维持着日常作息。 “你们有多少人员伤亡？” 团长冲迎上来的村长问到。 “呃，我们目前还没有人死亡。” 村长偷瞟着团长脸色，尴尬又紧张的暗自揣摩。 “进屋详细说说。” 团长好不容易松下来的眉头，又堆在了一块儿。 “哎哎，大人们这边请。” 村长快走了几步，一边做手势驱散了一圈儿好奇的村民。 骑士和安德烈合力把快散架的木桌抬到窗台旁，肉眼可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牛羊则在长房的另一端，浓烈的腥臊味熏得人头晕眼花。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真是麻烦两位大人了。” 村长搓着手客套，“大人们快请坐！朵拉给客人倒水。” 伊桑掏出纸笔，凯恩则跑去帮朵拉端水。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魔兽的？知道它出现的规律吗？” 团长开始提问。 “半个月前吧，这家伙昼伏夜出，前几个晚上还抓伤了好几个人捏！村头儿几个蠢蛋头三个晚上拿着铁耙，还搞了铁锁想抓它，有的这会儿还躺床上昏着呢。村里头一合计就干脆晚上不许出门了。这家伙晚上哐哐刮门板子，嘎吱嘎吱的，叫声也瘆人得很。” 村长揉着后颈皮回想。 “目睹魔兽真容的人在吗？” 伊桑问村长。 村长闻言往窗子外探头，往地上张望一圈，“老三捏？叫他们进来！” 蹲在窗下的人正挤成一团，摔得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满地都是。 “它晚上一直在外面徘徊而已吗？知道它白天的踪迹吗？” “它就扣抓门板，也没人敢搭理它。挨上半宿，它就自个儿离开了。等白天出来，田里被犁得天都不认识！那可都是粮食啊！大人，我们实在没得办法佬！” 村长越说越激动。喝了口水又勉强冷静下来，“白天不晓得，有脚印也在山脚附近断掉了。” 旁边，伊桑也问清了魔兽的外貌，在羊皮卷上勾勒出简练的线条。 骑士跟着看过去，投影出来是一头看起来像某种大猫的哺乳动物。有着雪豹的尾巴，雪白修长的身躯，头部又有像魔王松鼠一样圆鼓鼓的腮帮子和并在一起竖得高高的耳朵，耳朵尖端还立起细密的毛。圆溜溜的杏眼儿里，呈十字花型的特殊瞳孔，一看就是圣子的最爱。 以防万一，伊桑还画了另外几只动物园近期遗失的部分魔兽。 角落里堆着一两块破烂的门板，中间有几道细长锥形的裂缝，顺着裂缝往下，是干涸斑驳的血迹，长长的黑褐色挂在板子上。不知道它是否原来有伤，但门板开裂处凸起倒刺必定一次又一次刮烂它的掌心，完全可以想象到它血肉模糊的爪垫。按理说，尖锐的指甲不至于留下这种粗糙的痕迹，这个村子遭遇的也可能是另一种生物。 “伊桑安德烈收拾一下准备进山，剩下两人搜寻村庄。” 团长站在乱糟糟的田坎上发布命令。 这里地处偏远，除了门前的梯田，其它地方也都是这种一只脚掌宽的的狭窄土路。下雨天不注意，很容易滑进一米深的院塘。 骑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坎上，再一次从泥里拔出自己的脚，结果鞋却跟漏了的船一样半埋在地里。勉强用金鸡独立保持住最后的体面，心想还好穿得不是自己新买的球鞋。至于凯恩，跟回了花果山的猴儿一样，打着光脚一蹦一跳就窜出去老远。 而团长他们则困在了山脚，许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 “我们去村长女儿捡到铭牌的地方看看吧，山猫说不定还等着主人来接它回去？” 伊桑向两人提议。 顺着山路前行，腐烂的落叶沉积在湿润的泥土表面，黑暗残缺的边缘又被带着水珠的新的落叶遮掩。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视野开阔的地带。随着坡道的陡峭程度攀升，稀稀拉拉的竹林呈现在众人眼前，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山泉淙淙，流水叮铃。 走得近了，还能看到最前头立着一颗俏生生的新笋，欲遮还羞的裹着一部分泥土。若非特殊时期，倒正是踏春的好时节。伊桑心里这样想着，回头看看安德烈。正巧安德烈抬手去扶伊桑的腰，两人相视一笑。 “骑士老爷！这边儿有发现！” 招呼两人的是这次带路的村民。 二人走上前去，团长正蹲在一颗残存的笋苗前方。 “伊桑，你来看看。” 团长拨开表面腥湿的泥土，头也不回的招呼道。伊桑也过去蹲到残笋近前。 只见表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地方已经干裂拉丝，显然距离被啃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打开投影查看云北猞猁的资料，最终确认这很大程度上是它的齿印。诡异的是，犬齿的部分好像被磨过了，看起来就像是大了两圈的人类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