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错误
自那之后,袁花好被禁足,莫重来看过她十五次,说是看,或许审讯还比较贴切。 她父袁文轩于国有功,于他又是恩重如山,关键在于,那是最先加入“皇帝党”的元老骨干,于是他并没对她如何,他不方便那么干。却意外的判了她个最狠的,起初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后来才发现。 袁花好是爱的,是故白若晚在后宫时,她反倒还生动些,日日琢磨着与她争宠,至少有点事干。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她与莫重之间那块遮羞布也随之被扯下来——胆敢陷害朕的心上人?那好啊,那朕日后也不装了,不爱你,从来没爱过,看都懒得看一眼,三个子女如何?还不明白吗?朕恶心你许久了。 十年婚姻,真相大白,原来他一直都只是骗她、利用她,白若晚走了,所以连狐媚子勾引他的借口都不剩,如今没人勾引他,他宁愿去研究地牢里那贱妇的私处是何种形状,也不愿意正眼瞧她一下。 袁花好近来也有些疯疯癫癫的迹象——如今莫重对这个熟得很——有关于如何把一个女人弄疯。 “皇上看我美吗?如我这等佳丽,不做皇后母仪天下多么可惜啊?可惜皇上压根是没长眼睛,才会不知道我的好处!那贱丫头你可尝过滋味了?如何呢?榻上叫得又骚又浪吧?没办法,下贱的,永远是下贱的,我只怕你也是骨子里犯贱,真心去喜欢的,永远是这些下三滥的!” 莫重丝毫不生气,实话实说,他来就是来找骂的,知夫莫若妻,还真让她说对了,他只怕就是骨子里就下贱,否则怎么坐上这真龙宝座的? “你很高贵,你父布衣出身,当初把你大娘弟弟都卖了方才凑得七十两银子换那六品小官,若非你父因朕落了伤残,朕需做足面子,借此敲打旁人,以你这背景,莫说进宫,普通子弟能娶你做大?做人,别忘本的好,你就是因为忘了,才会越发惹人嫌弃。” “笑话!我既嫁给你了,自然是高贵之人,不然呢?你那意思,你自己也是个披着龙袍的贱种咯?我给你生了三个,权当给狗生的杂种呗?哼!那也比那白若晚强!她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莫重不再跟她继续吵下去,满意的离开。 在最近,他越发喜欢别人咒骂自己,很舒爽,他似乎仅剩这种情绪了。 可不疯的骂不出口,只剩这群疯女人与他作伴,还有一个,也疯了,李沐早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以往他都不怎么去她那里,他怕她行刺自己。这回可痛快了,谋害皇子的证据确凿了,李沐被困在她自己宫里,日日带着刑具过活,他可舍不得这么快宰了她,好不容易李家人又犯了错,他借题发挥,还能再铲除好几个,迟早有一天,朝中再也没有姓李的官员。 所以说,白若琪所说究竟何错之有啊?成王败寇,管你对错,那些人哪知道李沐在宫里还有这等“大作为”呢?但他说他们参与了,他们就是参与了,谁敢说没有呢?都是人,折磨人的手段谁不会?七尺的汉子到了地牢里,不出三天便什么都肯招供,说他们日了亲娘他们都能认下。 宫殿内,李沐怒目圆睁,就算带着刑具也搬起花瓶想砸烂他的头。 莫重不躲不闪,“嗙”的一声,头顶渗出血来,他抹了抹血,一看自己没死,小算盘一打,但凡是没死,便又占尽了便宜。 “谋害皇嗣就算了,连朕你也敢行刺?你是真不在乎你的家族了。” 李沐冷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罪名多大,你一句话的事情,我在意了作甚?一切恐怕早已注定,自洞房那天,宫人为我脱衣,我正眼不愿看你,心说如此窝囊一小儿,就因为姓莫,竟然成了我的丈夫!那时我骄纵任性,哪里懂人性黑暗?以你之心胸人品,深深将那放在心中,只待日后加倍奉还,你从无半点容人之量,此后所见,不外乎是小人得志,果真毫无气度胸襟可言,天下不亡在你的手里才算稀奇,你这彻头彻尾的阴险之辈!” “笑话,朕的国治得好好的,光是你骂几句就管用的吗?你如今已疯到不看事实了,是吗?” 李沐别过头去,不愿面对如今这国泰民安的事实,他治国治得好,与她何干?她只知道,自己原本过得好好的,直至嫁给了他。 “我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简直是一场噩梦!” “折磨你,我开心得很。” “你的孩子被我害死了,你最在乎的一个孩子。” “那又如何?她还年轻,再要就是了。” “我只怕她根本不愿意再给你生了,否则你哪里有空来这里看我发疯呢?” “……” “如今你有权了,以为旧账没人敢翻了吗?老天爷看着,自作孽不可活,莫重,她瞧不上你!乃是你的报应!” “……” 又是半年过去,偶尔他在黑暗之中,会对时间产生一些疑惑,这到底是何其矛盾之物呢? 晚晚跟他也是大半年的时间,现在看来,那段日子显得那样短暂、却又好像永远;而自她离去,心中疼痛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他曾无数次感叹过,这夜晚为何要如此漫长?伤心人根本见不到终点。可,回头一看,一切却又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她才刚走而已,转过天来,他还得从头开始伤心。 莫重又迷迷糊糊宿在御书房,转天清晨,天才蒙蒙亮,他冷不丁醒了,浑身一阵寒意骤然过去,再一摸摸自己胯下,又是黏黏糊糊的一滩。 他再次于梦中与她相遇,那场景很特别,不是现实,但又很现实,他仍是在御书房中,他确定,但那陈设布置截然不同,外面下着滂沱大雨,他心心念念的晚晚就跪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像一株可怜的小草,他好想好想放她进来,帮她擦干,好好抱一抱她,可是,他那身子不听使唤似的,僵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一味的恨,恨,恨……蹉跎着那可贵的相遇。 而后,他来到一幻境,当即与她融合了,那可真是绝妙的滋味,纵然感受那么真实,他还是难以形容,他此生也未曾有过那样完美的体验。他明明白白的在她的身体里,她也明明白白在他的身体里,他们变成了同一朵云,同一棵树,不再会有分开的念头,他明白她的一切所思所想,宽慰她的伤痛,就如同宽慰自己一般。很快他们陷入了至乐当中,那快乐无比的长,仿佛无限,再大的苦痛与之相比,不过沧海一粟,根本找不到踪迹。 等醒来,便发觉自己遗精,自她走了,他这样不是一两次,他盼,夜夜盼她入梦来。 再过几天,是莫重的三十三岁寿辰,他的寿辰,他自己倒是生了场大病,宴席也没办——实则也没人给他张罗了,后宫那两个管事儿的都被禁足了,就连早朝都停了,整个国家的大事堆在那里等着他醒来处理。 可是迷迷糊糊躺在那儿时,他觉得好舒服好解脱,他都不想再回来办公了,就这么病死得了,他还想。 听闻他病重,晚晚总算是过来看望,可给他高兴坏了,高兴,却是抱怨先行。 “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凄凉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舍得呢?回来吧,我知道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但就算是为我,你行行好,回来陪着我吧,我一个人要走不动了。” “就是不舍得,所以才来看你的。放心吧,你这次的病倒是无妨,歇歇就好了,歇一歇,对你有许多好处。我不忍,但有些事情,皇上自己惹出来的,总得自己去面对,我帮你把盖子掀开,我目前仅能做这么多了。” “那你现在先别走,陪我待一会儿,晚晚,我真的好想你。” “你枕着我睡觉吧……”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了,怕她走了,急急忙忙去抱她,却是扑了个空,险些从榻上摔下去。 “皇兄,你没事吧?”莫随及时扶住了他。 莫重四下张望,想骂人了:“那死人什么时候又走了的?!” 莫随惊恐地瞪大了两眼:“陛下指谁啊?” 最后,这事儿也只好不了了之。 他分明记得她来过了,清清楚楚的,手掌的触感,温度,她的头发丝落在他脸上的痒,膝盖骨硌得他的难受,她手上淡淡的泥土味……所以绝对不是做梦。 但是王忠和莫随都坚称她根本没来过,皇帝生重病,宫中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别说白若晚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一只蚊子飞进来,他们都得先扯下两条腿。 这事情后,莫重便康复了,这病,倒是离奇,来的时候,犹如洪水猛兽,人骤然就不行了,一群太医围在一起,看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好得倒也够利索的,也不知道怎么好的。 他的精神变好了些,后来几个月,勤政办公,倒算积极。 这天,他漫无目的地在后宫转悠,他五个月没来过自己的后花园了,那些疯魔了的也不知道都还活着吗? 太阳底下,他忽然产生了某种诡异之感,仿佛他抽身而去,成了个旁观者,坐看这位卑鄙皇帝的人生,就像从前,听晚晚讲小龙和小水的那些故事似的。 实在很同情她们。 嫁给他的这些女子们,她们到底何错之有呢?进宫的时候精神状况都很良好,如今各个面目全非。 诸如那袁花好,就连肚皮都在他的盘算之中,当初,他想让她快点儿生个儿子,借此扶植袁家,她也就真的生了个儿子……她亲生的被送出宫了她不知道,她一直把抱来那个当亲生的,日日辛勤照料,还为他谋划算计,盼他将来当上太子……这个大可怜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个孩子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她永远也看不懂局势的——如今他已大权在握,前人的付出……他实则连想都不愿意想起,因为那些都是他受辱的明证,他偏爱晚晚,自会立晚晚的儿子为太子,谁让他有权呢!他就存心骗她,存心不让她看懂这局势,为什么呢?因为她太“正常”了,但凡“正常”,都想要名利,给他们的荣宠到一定程度时,谁都会变成李家、刘家,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等他不装了时,黄花菜都凉了,她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思及此,莫重仰面痛哭,他错了,错了,原他最该道歉的人,从来都不是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