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蝎儿给他领路，一边不时地回过头跟他讲解。赵敬认真的听着，双眼控制不住地往周遭事物上飘去。

    自养好伤，其实也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赵敬多方辗转终于流浪至这南疆来，一路受尽困苦，身子发虚，不过也好在正是二十几岁的青壮年年纪，连吃了两顿饱饭也就补了回来。待他养好，这家主人，也就是蝎儿的阿爹来同他说可会做什么工？

    赵敬恭敬地弯腰低头答：算账。

    蝎儿的阿爹点点头，正好想去自己的几间铺子似有空缺，便立时打发赵敬去那儿历练历练，待时日一长彼此熟悉下来，再慢慢晋升。

    赵敬恭恭敬敬的感谢了这位主家。他不在乎其它，只要有一份工作便好，毕竟从前在太湖派其实他也就是做的些最低贱的杂役该做的事。在太湖派，就算他有头脑也不一定熬得出头，所以此刻这南疆的主家这么轻松就答应给他一份商铺算账的活计，赵敬自然是十分感谢的。而且这工作不脏不累，只需动脑外加会说话，这些都是赵敬的擅长。再说了……赵敬想起昨日那个少年，他说他叫蝎儿……蝎儿吗？赵敬回想起来，又在嘴里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蝎儿……蝎儿……赵敬想，若留在这里，还能日日得见那个孩子，那便是十分之最好了。

    第二日，赵敬起得颇早，为着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过他忘了问那铺子在哪儿，于是他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了才一拍脑袋又突然停驻在了原地。

    幸好，救星适时而到。

    蝎儿迈着小步子缓缓穿过长阶，走过长廊，着一身水蓝色衣裙如一朵开在清晨里最最柔嫩的水仙花般飘舞又摇摆着出现在了赵敬眼前。

    赵敬又看呆了，连蝎儿的呼唤声也没听到。

    昨日他初见蝎儿，只道这孩子漂亮非常，一身坠着流苏的黑色皮甲衣衬着满头的花花小辫儿，整个人看起来活泼朝气十足。不想今日换身打扮，但却都是极为好看的。水蓝色的衣裙裙摆绣着月白色的小花，金色的腰封锢住一把细腰，更显得盈盈不堪一握；缓缓朝自己走来脸上还荡漾开笑容，不知是不是涂了眼黛和口脂，一张脸蛋子看起来竟然是粉扑扑的鲜妍美丽。若说昨日那身适合习武，那么今日这身，便最适合起舞，赵敬心想到。

    蝎儿见赵敬还在定定的瞧着自己，不由好笑，便更靠近了些去打量赵敬，一边道：

    “中原人，你一大早的杵这儿站着是要干嘛？是想要出门吗？”蝎儿说到，见赵敬点头，便轻快一笑，两眼里亮晶晶了起来。“是要去我家铺子吧？嘻嘻，我都知道啦，因为是我去向阿爹求来的哟！”

    少年笑得狡黠，明媚的一张小脸儿上有能够感染他人也快乐起来的本领。赵敬听他讲完，又见他笑容，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这位小少爷安排，现在还专程来告诉自己。

    赵敬微低下头行了一揖，对着这小少爷说了些感激的话儿。

    蝎儿心思单纯，生在这南疆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中原人，感觉新奇，又觉得是自己救了人家，心中便有一股莫名的责任与使命感，此刻见人领自己的情，心里高兴，却也只是极为简单的想着太好了，又找到一名玩伴。

    不过虽然，这名玩伴，似乎比自己大了许多。

    蝎儿仰起脑袋才能看到赵敬，眼见赵敬也正瞧着自己，毫不避闪。

    “小少爷可是还有些什么吩咐吗？”赵敬问道。没办法，这小孩儿一直奇怪的盯着自己看，却又不开腔，赵敬虽然想问但碍于人家是少爷自己是仆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了。只开口询问有何吩咐，毕竟这样的话，才符合当下自己的身份。

    蝎儿仰着脑袋瞧赵敬，又踮了踮脚尖，可还是不能与赵敬身高形成平行。蝎儿放弃般的重新站好立定，抿了抿红艳艳的小嘴儿，还有些婴儿肥的腮帮上肉鼓鼓的，整个人又有些气鼓鼓的。

    说不气是不可能的，这个新来的玩伴，怎么长得这般高？自己努力踮起了脚尖也才只够到他胸膛下的位置。蝎儿忿忿，蝎蝎不高兴。

    “喂，中原人，你怎么长得这么高啊？可有什么法子不？难道你们中原人都是很高的吗？”

    两人出了门，蝎儿招来马车与赵敬同行，两人很快到了商铺，主事的介绍过一番后便是蝎儿带着赵敬再熟悉熟悉。于是此刻，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两边是夹道相迎的茂密绿植，前方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的背影。少年一边说话一边不时的回过头来望向赵敬，赵敬认真的听着，却始终没有上前与少年并行。于是少年主动放缓了脚步，与赵敬挨到了一块儿，挨着赵敬的臂膀，少年一双美目亮晶晶。赵敬低下头去看，脑子里却都是那张红艳艳的说起话来会一张一合的小嘴巴。

    “我阿爹也很高，可是我很矮。阿爹安慰我说总有一天我也会长高，可我等不及了，我好想现在就长高，做个大人了！”

    蝎儿情绪激动，话语中充满了憧憬，赵敬不动声色的观察他欢快的表情，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幼那会儿也是一门心思的盼着快些长大。

    仿佛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赵敬心神恍惚，低头看着这挨到自己身上的这位漂亮的小少爷，赵敬笑了笑，开口道：“长大有什么好？不如你现在这个十三四岁的年纪便已是最好了。”

    似是感慨，在说给自己听，蝎儿听得一愣一愣地，还不要相信，以为赵敬是在糊弄自己，不肯说出长高的秘方儿。

    于是更加用力的攀着赵敬的臂膀，微微甩了起来。“骗人骗人。”蝎儿嘟起一张小嘴儿，气闷道：“你肯定是在骗我，长大了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阿爹阿娘管着，好不快活！”

    小少爷说着孩子话，赵敬听得失笑。他没想到原来这小少爷想长高成人是嫌弃自家阿爹阿娘烦，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小少爷的身子与赵敬挨得极近，几乎是攀住了赵敬的左臂，且一张小嘴儿巴拉巴拉的说些孩子气话，赵敬听着，只感到自己的左臂越来越火热起来外，更加这心中是经历了风霜雨雪后如添加了一汪热水般的立时活泛，温暖了起来。

    他生而仆役之子，最是卑贱，父亲早就丢下他不管，唯有一个老母好生相待却也在他三岁孩提之年早早地病逝了。雪啊，那一年是一场场大雪，湿热的江南在那一年冬天竟也下了场前所未有的鹅毛大雪。赵敬冷得发抖，要不是路过的太湖派掌门起了一时善心将他抱走，赵敬想，他应该也不知死在哪儿了。

    所以他回报老掌门，即使在太湖派内当个扫地挑水的。一直到后来老掌门病重，赵敬侍奉左右只为一份救命之恩从未肖想过甚么太湖派掌门之位。不过即使这样也终究被那掌门之子所不容，撵他出门，还不留一件傍身之物。赵敬一路漂流到这遥远的中原人口中的南蛮之地来，路上昏昏沉沉的想过许多关于这片土地的联想，比如什么未开化的人群，不算发达的城镇，赵敬想过许多许多，就是没料到自己这一睁眼醒来后，却见到的是这么一家热情又善良的好人。不仅没有再撵他走，还给他工作让他生活。赵敬心满意足，回想起，特别是还有此刻这正攀着自己十分亲近的小少爷。

    这小少爷十足单纯，又似乎是个自来熟，对这赵敬很快就表现出亲近，赵敬听他还在咕哝着小嘴巴讲话，不由一时间身上热热的，心上痒痒的。反正这四下无人颇为幽静，赵敬不再多想，直接伸出右手在这小少爷的一边脸颊肉上轻掐了掐。

    赵敬控制着力道，不过还是把这细品嫩肉的小少爷掐得惊呼一声，脸蛋上弥漫开粉红。

    蝎儿捂着自己刚受痛了的脸蛋儿。“你干嘛！干嘛掐我？”小少爷怒吼起来，漂亮的小脸儿上气冲冲地，不过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大概是因为长得太软乎乎，赵敬瞧着想笑，好歹又憋住了，转而伸出手掌在这小少爷“受伤”的脸蛋子上轻轻揉搓了起来。

    “对不起，小少爷。”赵敬一边揉一边说道，“不过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忍不住这么做。你知道，一旦喜欢，就很难控制得住。”

    赵敬尽量说得云淡风轻，蝎儿认真听着却慢慢感到十分震惊。不由惊讶外，还有些高兴。一把抓住了赵敬缩回去的手，蝎儿仰着小脸儿望着赵敬问道：“真哒？你喜欢我，你也喜欢我？”

    赵敬低着脑袋点头，点着点着猛然反应过来，睁大了双眼看着也正在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看的小少爷。小少爷一双大眼睛黑溜溜的十分漂亮，此刻如全身心敞开般毫无保留的回望着赵敬，叫赵敬看得身上更加火热起来后，赵敬听见小少爷对自己点点头，说到：

    “那太好了，中原人，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哦！”

    “……”

    赵敬讷讷地点头，因为蝎儿正期待的看着他。赵敬脸上挂笑，大概是高兴自己从普通的下人升级成为了小少爷的好朋友。

    蝎儿很开心，欢呼一声拉着赵敬就在自家商铺里头撒丫子般飞奔起来。

    赵敬被他扯着，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