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　　　　人间蒸发

    季小悠接到季星雅的电话时，才将自己的头发吹干。她一直没有开灯，靠着阳台外传进来微弱的灯光行动，所以，当她听到季星雅那冰冷又强势的语气时，觉得一室的黑暗再适合自己的现在的心情不过。

    还是附近的那家咖啡厅。

    季星雅依旧点了两杯清茶，可是季小悠完全没有心思去看那茶泡的如何。因为她一坐下来，季星雅就将拿在手里很久的照片甩在她面前。

    “你就是顾忘忧。”

    她的姿势跟刚刚魏凌空的都一模一样，语气也是完全的直入正题。

    “这是我哥给你的。”

    季小悠看着那些刺眼的照片，除了他，她不知道还有谁能拍到这些。

    “是啊，你哥哥不但拿你的照片威胁我，还从我这里讹走了一千万！”

    季星雅没有一点隐瞒的开口。

    “一千万……他应该不缺钱的……”季小悠有些疑惑的开口，并没有因为她拿出的那些照片表现出她的震惊。

    “这不是重点，你究竟因为什么接近我弟弟？现在就告诉我！”她可没那么多精力被这兄妹两轮番戏耍。

    “这个你应该问他，是他一直在找我。”

    季小悠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又将这个问题还给了她。

    “难道你就不知道他找你什么事情吗？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季星雅真的快被逼疯了，她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为何就这么难呢？

    偏偏就是这么难！

    “对不起！”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将所有话语全部带过。

    “好，我也不逼你，现在，就请你离开立刻那间屋子，离开季星辰！”季星雅已经知道从她口中估计是问不出当年的任何事情了，她也不再强求，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我答应过他不会离开……”

    季小悠无奈的开口，为什么每个人都对她说同样的话呢？

    “呵呵，你答应，现在连签字盖章的承诺都不一定有效，何况你一句口头答应？”季星雅看着面前一脸无可奈何的季小悠：“更何况你有说不的资格吗？明天这些照片一泄露出去，别说是霖市，就算是国内你都不一定能待的下去，那时不就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她说出的话比魏凌空讲给她的还要直接，可似乎对对面的季小悠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多圣城大学她无缘在读。可是在霖市，就真如她所说的待不下去吗？一桩五年前的陈年旧事，会记得的指不定有几个人。再说只是几张照片，她想换一副面孔做人也是人之常情，何况那也不是她的初衷，她本来也不想整容。只要人们不知道她与他最真实的事情，她依然会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情，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季小悠突然开口，不等季星雅回答，又兀自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跟星辰，我已经告诉过你大学毕业就会离开他……”

    “是吗？你确定能到时能离得开他？到时他就能真的舍得放你走？”季星雅一针见血的指出她话中的弊端：“还是你只是用时间来敷衍了，到那个时候，你又会想什么理由来搪塞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搪塞她，她只是在想，以季星辰的脾性，几年后肯定就会厌恶了她。他之前也那么明显的表示了出来，现在，才两个月，他只是还处于新鲜期而已。

    这才是她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可是昨晚之后，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了。虽然他后来向她极力解释，但是那句话在她心里造成的震撼，又岂是几句话就能消除得了的。

    “你不会想到以后等你跟他生米煮成熟饭，珠胎暗结。我们季家就能答应让你们结婚吧！”见她一直不说话，季星雅又开口：“那季小姐你可就真的想错了，且莫说你是个孤儿，你还是个杀人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杀人，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季家在霖市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什么也是不能承认你做季家的儿媳妇的！”

    珠胎暗结？季小悠忍不住想笑，那也要她有那个能力才行！季星雅说的那些她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别说考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她完全肯定自己能管住自己的心，可他也真的能吗？

    “可是星辰那边……”季小悠终于动摇了，只要她一想到昨晚他那样真挚的眼神，脑海中就只有那一个字，逃！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找你，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美国一所大学，你可以继续在那边念书，只要你答应不再回来，我可以供到你毕业为止！”季星雅眼见她的松动，立刻开出一系列优越的条件。

    刚刚还说口头承诺无效，这下她倒是迫不及待向她保证起来了。保证不再找我，她真的能做到吗？一想到季星辰之前刚刚找到她那晚那样癫狂的表情，她突然又有些后怕了。如果她保证不了，如果他还是那样不顾一切，当他再次找到她时，她真的还能安然无恙吗？

    “我去一下洗手间！”

    季小悠忽然站起身来，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在这样人声嘈杂的环境中，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季星雅没有拦住她，她目送着她走到洗手间的门口，然后又转回头。或许应该让她好好思考一下，究竟怎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刚刚在沿海路悬崖路段，一辆黑色卡宴与一辆大货车发生追尾。后卡宴由于车速过快撞破护栏掉下山崖，车内只有司机一人，当场死亡。跟进死者身上的身份证证实，车主为季氏集团二公子季星扬……”

    季星雅完全愣住了，新闻后面还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去。只看着画面上那漆黑的山崖，还有被救护人员抬出来的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她一眼就认出，那灰色的西装，正是星扬今天穿在身上的那套，

    “不！”

    季星雅痛哭出声。

    其他桌的客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声撕　心裂肺的叫喊，然后就看到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发疯了一般的跑出了咖啡厅，连服务员的喊声也没有听到。

    “真的是，还没有买单呢！”

    服务员走到二人桌前收拾杯子，完全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不见了踪影。

    几乎是三步一跌五部一跪的跑到宾利旁，季星雅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哆哆嗦嗦的掏了好几次，才从包包里拿出车钥匙，正要打开车门，手机这时却响了起来。

    又是好一阵慌乱，她才掏出手机，一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她的泪瞬间流的更凶，几度平复了情绪，她才按下接听键。

    “喂，爸爸！”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

    “星雅，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季临风苍老的悲泣声，这还是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哭声。这一次，只怕天真的是要塌下来了。

    咖啡厅里的服员还在叽叽歪歪的抱怨着，她将季星雅打翻的茶渍收拾干净，正要将杯盘端去厨房，迎面却走来两个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刚刚坐在这里的两位女士呢？”

    领头的一位男子焦急开口。

    “你没看到吗？刚刚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跑出去，茶钱还没付呢！穿的那么光鲜亮丽！”女服务员再次忍不住腹诽，逃单了她可是要赔钱的呀！再看看面前的男子，她又开口：“哎，你们是不是认识啊？那你们替她们吧茶钱……”

    男子立刻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元放在她的盘子上。

    “我看到了，还有一位呢？还有一位更年轻一点的。”他当然看到那个女人跑出来，可是他们又等了几分钟，始终不见季小姐出来，这才慌了神。

    刚刚他们已经将咖啡厅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偏偏哪里都没有她的人影。

    “对呵，还有那位年轻的。”服务员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是不是也出去了，刚刚大家都被那个女人的声音吓到了，我也没注意。”

    “你怎么能没注意？人到底去哪里了？”男子突然发起狠来纠起服务员的衣领，对方立马吓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盘。

    “你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女服务员吓得一下哭出声来，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

    “人呢？”

    这时又有一个高个子男子赶到咖啡厅，那两个人看到他立即收手畏惧的站在一边。

    “我问你人呢？”

    魏凌空提高了音量，本来刚刚女服务员的哭声就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下更是看热闹似的往这边瞅，刚刚才跑出去一个疯女人，这下又多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不见了。”

    领头的男子刚刚说完就被魏凌空一脚踹倒在地，他抱着肚子半晌站不起来，脸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早已汗如雨下。

    “大哥，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真的没看到季小姐出来！我们没有偷懒啊！”另一个男子看到这样的情况，赶忙跪下来，不住的解释。

    这时看到事情越闹越大的经理也赶忙走上前来，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这位先生，你先不要着急，是在找什么人吗？我们立刻帮你找！”

    “我好像看到那位小姐走进女厕所，然后就没有注意，不知道有没有出来。”围上来的其中一个服务员也赶紧开口。

    魏凌空一听到这里立马走到女厕所，他一脚踢开门，后面赶来经理都来不及阻止，就见他已经打开里面的两扇独立的槅门。还好里面都没有人，经理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进洗手间里，魏凌空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味道，他立刻分辨出，这是乙醚的味道。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看了看洗手间唯一的通风口，那里只有一扇很小的风扇在转动着，如果想让一个成年人通过，是完全不可能的。

    “咖啡厅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魏凌空再次开口问道，这一次他的声音却是充满了疲惫感。

    “有，后厨那边……”

    “那边我们也检查过了，没有找到季小姐。”

    男子扶着那个被魏凌空踢了一脚的领头人，打断了经理的话。

    魏凌空还是走到了那扇小小的门前。

    门口还堆放着两大袋生活垃圾，腐烂的味道自那袋里传来。门外是一条幽深又逼仄的小道，小道两旁都堆满了这样那样的垃圾，整个道路也是油腻腻湿淋淋的。他又望了望那通往远处的黑暗，几年前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再次席卷了他。

    “监控，对，还有监控呢！经理，赶紧将监控调出来看！”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旁经理听到了也赶紧让人去看，他双手捂住鼻子看着一直站在门口的魏凌空，完全无法想象在这样恶臭的环境下他居然还能呼吸安稳。

    他自然不会知道，与他内心的绝望相比，这点臭味又算得了什么。

    “经理，摄像头被破坏了，什么都没录下来。”一个服务员突然走到经理旁边开口道。

    “什么？被破坏了？什么人这么缺德，赶紧报警！那个先生，我们就报警吧，让警察来找，人在我们咖啡厅丢的我们也有责任啊！”

    有人在他店里失踪这可是大事情，得赶紧报警才行。

    魏凌空却只是呆呆的站立了片刻，然后就越过众人，径直走出了咖啡厅。没有用了，一切都没有用了，那淡淡的乙醚味，若非他经过专业训练，否则也根本就判断不出。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绝对不会是一般的组织能办到的事。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他的小悠很可能已经坐上的那家的私人直升机，然后再在机场转私人飞机，很快，她或许就已经离开了这片国土。可是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那件事情他明明掩藏的那么深，又怎会被其他人发现。

    魏凌空无助的坐在驾驶位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完全没有一点点预兆，她就这样消失了。

    “小悠……”

    一声闷哼自他痛彻心扉的胸腔里呐喊出来，他双手抱住头深深的扣在方向盘上。车内寂静无声，那不停颤抖的双肩却将他此刻的情绪泄露无疑。

    快到十一点多，季星辰才醉醺醺的走回出租屋。打开门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屋内不同以往的死寂，他连忙打开客厅的灯。本以为季小悠还会倔强的跪在那里，可是整个屋内却是空空如也。

    他又将其他的房间的灯全部打开，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连小小的阳台他也仔细找了，通通都没有，这时他才酒醒了大半，慌慌张张的跑到卧室，拿起遗忘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已经有无数条未接来电。

    可他连看都没看，直接拨下那个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the……”

    他不甘心的挂断，又连续拨打了好几次，听到的依然是那个机械般的声音。

    她究竟到哪里去了？是她那个所谓的哥哥又去而复返，还是她无法再面对选择了逃避？

    季星辰立刻站起身来，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绝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她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他的承诺还犹在耳边，他又怎会轻易放手？他下定决心的走到门口，这时，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是方圆的来电。

    他看了好久才接起电话。

    “星辰，快来市殡仪馆！你哥哥他出了车祸，已经走了……”

    脑中“轰”的一声，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将他一下击中。下一秒他就连滚带爬的冲下楼梯，伸手飞快招了一辆出租车。

    “市殡仪馆！”

    他大声朝司机喊道，又拿起还没挂断电话：

    “我……爸爸妈妈……他们……”

    他慌乱的开口，声音却是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哎，妈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晕倒了，送去人民医院已经脱离危险。现在我和爸爸还有星雅都在这边，打算等处理完了就去医院。怎么打你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方圆语气里满是悲戚，显然也是伤心过好一阵子了。

    “我……我……手机没带在身上……”季星辰不知道自己还在解释些什么，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纠缠不清，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接近凌晨的夜晚，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租车很快就停在了市殡仪馆的楼下，下车的那一刻季星辰却是一个站立不稳，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里面跑去。

    当他终于跑到停放着季星扬遗体的那一层楼，门外的椅子上正坐着季临风和方圆。方圆一看到他，立刻上前来搀扶他。

    “爸！”季星辰走到季临风面前，轻轻的喊了一声。

    他口中呼出的气都带着大量酒精的味道，全身更是酒气熏天。衣服不知跌了多少跤，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现在在季临风眼里，他完全就是一个喝醉酒撒酒疯的模样。

    他伸出手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打的他的头瞬间偏向一边。而他自己，也有些的体力不支的再次重重坐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爸，你这是干嘛？星辰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方圆连忙把季星辰拉向一边，又赶紧帮季临风拍着胸口，抚平心里的气。

    “让他进去，进去好好看看，他哥哥现在的样子！不孝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喝成这样，不孝子！”季临风说着说着又是老泪纵横，把身子偏向一边暗自垂泪。

    季星辰已经打开来了停尸间的门，正中间就摆着一具尸体，用一张白布覆盖全身。他走上前颤抖着掀开了白布的一角，没想到平时只能在电视里看到镜头，竟然也会出现在他的人生中。

    第一次，他是如此的接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