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进京

    一路追来，本来焦急万分的洛明泉也渐渐觉察出不对劲来。

    那条红色的龙似乎并不是要伤害师尊，也没有攻击他们，甚至怕人跟丢了似的，和他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飞掠出去上百里后，那条龙忽然一个俯冲，落进了一片无名山林里。

    众人赶忙向着他消失的方向寻了过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丝丝缕缕的光线，瀑布的水流冲进深潭，激起一阵水声。深潭边的大石上，一位红衣美人正以与自己的脸不太匹配的姿势，大马金刀地跨坐其上。

    他一头锦缎似的乌发以红绸半束着，雪肤丹唇，金眸竖瞳，秀眉斜飞入鬓，形状略有些狭长的桃花眼风流婉转。只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凝气质，微凸的喉结，还有宽肩窄腰的修长身形，都不会叫人错认为女子。

    此刻，他凝霜的精致脸庞上仿佛碎裂出了裂口，露出了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两指夹住一张已经失效的符纸晃了晃：“疾风符？嗯？”

    “事出情急。”顾青玄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道，“当时那种情况，你一出现，不正中重阳真君他们下怀了？”

    烬夜冷哼一声，手心燃起火焰，将符纸烧成了灰。

    “不过今日真要多谢你助我们脱身。”顾青玄郑重道，“只是，连累你作恶人了。”

    烬夜轻哼，嘴角却几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点：“谁要你谢。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当恶人了。”

    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变成人形也没有改变，顾青玄倒也不介意，趁着没有旁人在，将天清复生的消息告诉了他。

    听闻好友的魂魄重获新生，烬夜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想到这一缕残魂毕竟是从顾青玄体内强行分离出来的，又有些担忧对他会不会有什么伤害。

    可惜他不好好说话惯了，脑海中打了几个草稿，自己都觉得阴阳怪气的，说出来不像是关心人的样子。便干脆上手，将人抱了个满怀，拉过他的手腕，闭目凝神探查他的经脉气息。

    顾青玄比烬夜矮了半个头，突然被他揽入怀中，口鼻正好埋入他的肩窝处，一股有些熟悉的冷香钻入鼻尖，让他动作一顿。

    努力抛开莫名的似曾相识感，顾青玄将他的举动自动理解成了乍闻好友复生的惊喜，本来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体贴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洛明泉等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陌生的红衣男子将师尊搂在怀里，师尊一只手被握住，另一只手在他身后挥动，乍一看像是在努力挣脱的样子。

    洛明泉大怒，立刻提剑朝红衣男子刺了过去。

    烬夜早就感知到了旁人的接近，眼皮都不抬，悠然举起的右手表面瞬间出现了一层细密的鳞片。洛明泉的剑锋刺入了一个光球，悬停在了距离他掌心几寸远的地方。

    指爪虚空一拧，宝剑脱手飞落在一旁，洛明泉也被迎面而来的气浪击在胸口倒飞出去，被赶上来的黎玉玄接住才勉强站稳。

    “住手！”顾青玄赶忙按住了烬夜还要动作的手，回头见洛明泉没有受什么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烬夜挑眉，目光从他身上移向洛明泉，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左手明目张胆地揽上顾青玄的腰侧，果不其然收获了对方怒火更炽的眼神。

    只是顾青玄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两人不要再打起来上，并没有注意到烬夜的小动作。落在洛明泉眼里，似乎就变成了默许，更令他黯然。

    “小玄，这位是？”黎玉玄见顾青玄似乎与这红衣男子相识，便知此人应该是友非敌，态度和缓了很多。

    由于天机山山巅禁地封印神龙之事，乃历任门主相传的辛秘，顾青玄也没有细说烬夜的身份，只粗略地介绍了一下姓名，就说起了正事。

    “师姐，眼下另有一件紧要之事，要请师姐助我。”

    黎玉玄自然答应，顾青玄便道：“传闻天清铃的铃柄在混沌之战后落入了妖域，从此再无音讯。我与烬夜要进京寻找铃身，分身乏术。可否请师姐帮我暗中前往妖域，查探铃柄的下落？”

    黎玉玄立刻拍胸口道：“包在我身上！我带上哑生和小师侄一起去，不日应该就会有好消息。”

    顾青玄却摇了摇头：“明泉不能去，我另有事交代他。”

    说着，他走到洛明泉身边，对上他有些失落的眼神，狠了狠心，继续道：“明泉，我不在的时候，天机山就交给你了。近来的种种事件都是冲我来的，若是太乙宫找上门来，你们只记住，咬定不知道我的下落，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即可。只要守好天机山，玄灵七杀阵应该能护你们周全。”

    洛明泉很想问师尊，为什么又将他留下？甚至不让他随同黎师伯去妖域。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太弱了吗？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低声称是。

    或许师尊是十分信任我，才让我留守天机山吧。他勉强安慰着自己。

    短暂的聚首后，众人又要分道扬镳了。

    顾青玄临时又想到了些事情，正一旁和黎玉玄交代。

    烬夜状似随意地经过洛明泉身边，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压低声音道：“别肖想了。”

    洛明泉猛然转头，正对上他斜觑过来的冰冷眼神。金色的竖瞳危险地眯起，很快又转了回去，似是不屑于与他对视。

    洛明泉隐于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青白。

    燕云京·太乙宫

    自从太乙宫将天清铃铃身进献给皇室，重阳真君被尊为国师，太乙宫便迁至燕云京近郊，依傍西山，修建了大片金殿，拱卫着帝都。

    正殿内，重阳真君正负手看着挂在墙上的堪舆图，听了手下弟子的汇报，问道：“这么说，顾青玄现在是下落不明了？”

    “正是。潜藏在天机山附近的眼线也证实，顾青玄确实没有回去。”那名弟子继续道，“另外，处一散人将丹鼎派的幸存者护送来了，该如何安排，请真君示下。”

    “先带他们去别院住下吧。”重阳真君挥了挥手，不甚在意地道。

    待弟子退下后，重阳真君召来侍立在侧的道童。

    “备纸笔，以我的名义去信昆仑山、蓬莱十二岛、归墟剑宗……”他一连报了十几个比较有名望的门派的名字，“请各位掌门人和长老等人五日后齐聚天机山，为长生道长和丹鼎派讨一个公道。”

    刚吩咐完，门外弟子进来通传，说处一散人求见。重阳真君便打发道童去偏殿写信。

    刚跨出殿门，道童便听到重阳真君已与处一散人寒暄起来。一个说感佩他以正派事务为己任，离开嵛山多日奔波辛苦。另一个回说嵛山有自家师弟坐镇，自己本就闲来无事，正好为正道出力云云。两人态度亲近的倒似是自家亲兄弟。

    随着道童走远，一只紫黑色的蜘蛛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袖口滑落，很快便钻入旁边的草丛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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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首府燕云京，以南北11条大道、东西14条街道横纵分割出一百单八坊，每一坊都各有特色。

    这其中又以临近东市的平康坊最为繁华。不仅各州的驻京进奏院设于此处，更有东回三曲无数勾栏瓦舍，引得名士侠少云集，以红牋名纸游谒其中。

    有道是，繁华燕云京，万里帝王家。袨服华妆着处逢，宝马雕车香满路。琼林玉殿，凤箫声动。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本朝的老皇帝已经年近七旬，已有些昏聩迟暮，近年来有些沉溺于鬼神之事，又因着近日的异象而越发疑心病重了起来。

    在这种氛围下，京城虽然看起来还是一片繁荣，但偶尔穿街过市的兵卒，和隐藏在街头巷尾的流民乞丐，又从滔天的繁华之下，透露出一股盛极而衰的颓败之色来。

    顾青玄与烬夜头戴竹笠，遮住了过于出众的容貌，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融入了这片鱼龙混杂之地。

    “我曾听闻京城繁华，想不到亲眼所见，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顾青玄与烬夜并肩前行，虽然换了朴素的便装，看不清容貌，但掩不住的出尘气韵和秀丽风骨，还是让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

    “只是因为此处看起来热闹罢了，若是到了贫民聚居的郭城南墙，又是另一副光景了。”烬夜一边随口接着话，一边在顾青玄看不到的地方，向那些投来窥探目光的人散发煞气。

    随着第三次摆脱以扇掩面，目光勾人的女子的挑逗后，顾青玄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烬夜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位坐在街口晒太阳的大叔倒是听见了，笑道：“小哥是外地来的吧？居然不知道平康坊的大名？这里可是风流地、销金窟，天下第一行乐之处！”

    顾青玄耳根腾地热了，拉住烬夜要走：“我们还是去别处落脚吧！”

    烬夜轻笑，凑近了低语道：“铃身就在离平康坊一街之隔的皇城太庙内。此处鱼龙混杂，又是整个燕云京唯一不用宵禁的地界，没有比这儿更好的落脚点了。”

    说完，直接拉着他往东回三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