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昨天我很快就睡着了，没有听见祈亭哥哥说我想听的话，我一边坐车一边接着听，快到学校的时候，苏且安给我打电话。

    我没好气的挂断，他又打过来，祈亭哥哥研究院里的人全都调走了，苏且安只能回学校读书，我担心他有急事，还是接了。

    “哥哥！”他哭着喊我，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苏且安没说话，那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苏且安的惨叫，我着急的问他，“你在哪，”

    “我，我在天台。”他又叫了一声，“别打我了，求求你们…”

    我心疼的要死，“谁敢欺负你，谁还敢欺负你！”

    我听见几个男生的调笑，怒火中烧，“开免提。”

    等到苏且安说开了，我一边拿另外一个手机给几个兄弟发短信，一边骂道：“听着，不管你们是谁，打了我弟弟，那就来堂堂正正的打一次！”

    我看着副驾驶上的顾声野，信心满满，“我就两个人可以打你们全部！”

    那边寂静了一会，有人笑道：“早就知道苏且安是你的人，所以才打他啊。”

    “对啊对啊。”

    “小少爷我们不敢打，打小少爷的狗还不是轻轻松松吗。”

    有个人好像把手机抢过去了，声音变得特别清晰，“小少爷，在你逃课，和男朋友花天酒地的时候，你的狗时时刻刻都在受我们的折辱啊，哈哈哈。”

    “你给我等着！”我气死了，我恨不得把手机砸了，那边挂掉了电话，我很快到了学校，到天台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了。

    苏且安浑身是伤，看着我身后的顾声野和祈亭哥哥派来的几个保镖，还有我的兄弟们，他哭着遮住脸，“哥哥，求你，不要让人看我。”

    “好。好。”我搂着他，让别人都走了，天台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检查他的伤，愧疚的要死，“他们经常打你吗，除了打你，还有没有干别的？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真是害怕苏且安被人猥亵了，不过还好，苏且安摇头，“我不想去医院，哥哥陪我一会吧，他们只是想打我出气，他们不敢打哥哥，只能来找我。”

    “你怎么这么傻！”我从没这么心疼过一个人，“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苏且安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水，亮晶晶的，我第一次体会到眼含秋水的意思。“哥哥正在恋爱，我不舍得让你为这种事情烦心，没事的。”

    他微微一笑，虚弱又极致的美丽，“我…反正以前就被打习惯了。”

    “怎么能这样！”我简直快要心疼哭了，内疚占满了我的内心，我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苏且安突然轻轻的推我。

    我赶紧抓着他的手，“怎么了？”

    他自卑的要死，“哥哥，我脏，我这次还出血了，哥哥不要为难自己…”

    他自暴自弃的说道，“我昨天都听见了，本来我不该再打扰哥哥的，可是…我好疼啊。”

    他拿着我的手放在他的伤口处，祈盼地委屈的看着我，“哥哥，好疼。”

    “不，不是，你听我解释！”，我脑子乱乱的，一边把他抱紧，一边说，“是祈亭哥哥，都是他的错！他有洁癖！我的意思是他觉得脏，也不对，反正你不脏，呜呜，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会嫌弃你的，以后再有人打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弄两个保镖吧。”

    “真的吗。”苏且安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真的不嫌弃我？”

    我点头，“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

    “那…”他眼睛移开，脸好像红了，说道：“我不信，除非，除非哥哥喂我喝水。”

    这算什么？我赶紧用脚把他的书包勾过来，然后把里面的水杯找出来递到他嘴边，他喝过，又叫我喝，我喝一口，他又喝一口。

    他特别固执，就要一直跟我玩喝水游戏，我没办法只能依着他，就这样，一壶水都被我们喝完了。

    他脸上全是满足的笑，扯着我的袖子，“知道哥哥不嫌弃我，我真是被人打死都甘愿。”

    “你别胡说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思考的能力，总觉得这样的苏且安很不对劲。

    果然，他又哭了，白皙柔嫩的小脸蛋蹭着我的手掌，“哥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他情真意切的看着我，“我知道我下贱，我比不上谢博士，我就是个没有用的人，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哥哥一直保护我，照顾我，你对我这么好，我忍不住就动心了。”

    他呜咽一声，“我不是想拆散你和谢博士，只是情难自禁，知道哥哥不嫌弃我就够了，就算谢博士把我打死，我也不后悔。”

    听见他的表白特别震惊的我，一下子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意思…”我想放开他，但是一松开他就要往地上砸去，我又重新把他抱紧，“哥哥打你了吗？”

    不可能的，祈亭哥哥怎么会向苏且安这种人动手。

    苏且安摇头，说道：“但是，我看见这几个人给谢博士打电话了。”

    他见我满脸的怀疑，自嘲的笑了笑，“哥哥，我从未妄想过什么，你就当我是听错了，看错了吧。”

    他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祈亭哥哥这么高傲的人，不屑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那几个人又怎么配栽赃嫁祸祈亭哥哥，苏且安在撒谎，我笃定这一点。

    但苏且安接下来的话，让我不敢再想这种事，“我好想死掉啊。”他说，“就连哥哥也不信任我了，我的人生，死掉就结束了吧，就不会再痛了吧？”

    见他这样，我相信了他，但也不怀疑祈亭哥哥，我为了安慰他，只能说道，“我会去找祈亭哥哥说的，让他不要为难你了，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苏且安摇头，虚弱的问我，“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因为想安慰我，就骗我。”

    “如果没有谢博士，我有机会吗？”

    我低头，看着他，嗓子涩涩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但来不及让我细思，他就扯了扯我的手，哀求我一个答案。

    “有。”

    看着他迷茫又欢喜的表情，我很心疼他，我说道，“我，曾经对你…就算有了祈亭哥哥，我还是对你心动了，就一次。”

    但要知道，我和祈亭哥哥根本没有在一起多久，在这几天的工夫，我就短暂的，出轨了一次。

    我很不愿意承认这点。

    但现在不把话说明白怎么行？祈亭哥哥教我的，对于亲密关系的第一件事，就是坦诚。

    不管苏且安多么需要我的保护，不管他现在满身都是因我而有的伤痕，不管我有多么想让他变得更加高兴，多想让他脸上的笑容一直存在。

    我都必须狠下心肠。

    我松开了他，看着他瘫软在地上，我别开眼睛，快速的说道，“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已经有了伴侣，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背叛他，我离开他就会死，曾经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我，但是现在知道了，我们之间就不可以再联系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转学，给你很多钱，你可以请很多保镖，但别的，就算我再想，也不能给你。对不起对不起苏且安。”

    我不能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哥哥，你不要哭。”他明明自己也哭了，第一时间却想着安慰我，给我道歉，他怎么能这么好。他不断的说着，“我才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罪人。”

    “你别这样想。”我说道，我的心脏抽痛，我实在是不敢再留在这里了，我真怕我又重新把他抱起来。

    我太没出息了，我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楼下，我的脑袋还是放空的，只能机械的重复行走的动作，明明走两步路就会累的我，一口气跑下楼，也没有丝毫感觉。

    耳边传来同学们的惊呼，有人要跳楼吗？有人站在那里，是不是要跳下来了，有人跳楼！

    跳楼？跳楼！

    我一下回过神，抬头看，苏且安的校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坐在天台边上，双脚悬空，晃晃悠悠的。

    我打开手机，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赶紧给他回拨过去。

    “苏且安。”我的语气很不好，又是着急，又是气愤，“你别闹了。”

    “哥哥，你在看我吗？”他的语气很不对劲，又哭又笑的，“你又看我了，我好高兴。”

    “你别闹了，快下来！”我想让顾声野把他捉下来，刚开口，他就说，“哥哥，这一次，我和你之间可以没有别人吗？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跳下去，亲自来找你。”

    我只能答应他，“好，好，没有别人。”

    我想上去找他，他听见我走路，笑了笑，“哥哥，看着我，如果我有一刻不在你的眼睛里，我就死。”

    “你发什么神经！”我吼他，也不管周围全是同学了，“你下来，你下来，我求你了。”

    “哥哥。”他问我，“如果我的生命重来一次，再次跟你见面的时候，你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让他下来，“你下来，什么话下来再说，你不要用这个威胁我，我真的很生气！”

    学校把同学都清空了，想在底下放救生气垫，有人报了警，苏且安的情绪很激动，“哥哥，哥哥！求你了，我重新活一次还是不配吗，我还是不配吗！”

    “你配！你配！”我吼他，紧紧捏着手机，“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真的能有下辈子，我肯定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苏且安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就算有下辈子，他已经不是他，我也已经不是我，真是莫名其妙，胡搅蛮缠。

    “你快下来，你快下来吧。”我下巴上挂着好多眼泪，我可能哭的很伤心，但是我已经没法察觉自己身体的状况了，我满脑子都是焦急，失望，伤心，生气。

    苏且安，你怎么能这样威胁我？

    我知道，今天我妥协了第一次，明天，后天，我总会有千千万万次的妥协，今天答应下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这辈子。

    我真的是个很坏的人，我不该和祈亭哥哥在一起的，我不配。

    “哥哥，你不要哭。”他语气轻飘飘的，我察觉到他在笑，他好高兴。

    我崩溃，无助，绝望，我的痛苦皆是因为他，而他欢喜，雀跃，开心，他笑得真情实感，好像我的痛苦不值一提。

    “你这个坏人！”我骂他。“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不想刺激他的情绪。

    苏且安那边沉默了一会，“真的吗？”，他问我，“哥哥，你认真的吗？”

    “你下来，我已经答应你了，你快下来。”我只想他快点下来。

    然后他又笑了，笑得特别肆意，“哥哥，你好聪明，我是个坏人。”

    我从未听过他这样诡异的语气，让我全身发抖，控制不住的害怕，他戏谑恐怖疯狂又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次见到哥哥，我会把哥哥的全身啃烂，把你吃进肚子里，变成我的血和肉，变成我跳动的心脏。”

    “哥哥，你等着我。”

    我的眼里，好像有什么在坠落，我的心脏，好像因什么在哭泣，我的脑海，好像为什么在哀鸣。

    苏且安，他来找我了。

    他奔向我的脚步好快，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坠落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原来我一直以为的，天底下最温柔的春风，这么的残忍，无情，带着剧烈的呼啸在我耳边穿过，却连让苏且安停顿一下都不愿意。

    因为我吗？都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因为我明明是自己动了心，明明是自己没有坚守住底线，却恼羞成怒的把罪责推到他的身上，说他是个坏人。

    在惩罚我吗，不再温柔的春天的风和不再明亮的雨后的天空是对我的惩罚吗，洒在灌木上的血液和支离破碎的肉体是对我的惩罚吗。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我请求你们，来惩罚我，不要去惩罚他，坏人是我，是我。

    这个春天的最后一秒，风抚过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