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自那次和宋清寒母亲的见面之后，我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周叔公司那边空降了周家的人，用威逼利诱各种手段总算是稳住了人心，大整改了一通，重组了董事会。我妈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就嚷着要去饭店干活，我没辙，只好让陆姨看着她点，别让她忙过头。 那次会面他母亲曾问过我有没有意向去到国外留学，她可以为我提供一切便利。这的确是摆脱宋清寒的好办法，而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的“好意”。 在面对这种被支配的人生，我和宋清寒做出的答案一模一样。哪怕我后悔过自己一时上头向他许下那么多承诺，让我们俩现在闹得不太好看，可去首都读书这件事我从来没后悔过。之前一半是因为宋清寒，一半是为了我自己。现在关于他的那部分理由失效了，那我就只为了自己而活，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座城市周围，我向往自由，向往远方。 哪怕是我和他的恩恩怨怨，也该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倘若不是牵扯到周叔，我根本不会去见她。 去他妈的爱情，我现在只要自己过得快乐。 我妈这么病了一场，心态却也好了不少，只告诉我走一步是一步，上天给什么接着就行，要是就这么倒下去了岂不是太丢脸。我在她身上窥见女性最动人的自信，难怪周叔会爱上她。我一有空就去店里帮忙，心甘情愿给我妈做牛做马，她却嫌我碍事，让我没事找个暑假工打打，别整天在她面前晃悠。 本以为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真给我联系了个在开快餐店的老同学，把我丢到她那边去帮工。那边地理位置有些偏，不在市中心，平常生意不怎么火爆，干起活也不算累。 一旦闲下来我就容易想东想西，自己平白给自己徒增烦恼，打工让我的生活再度充实起来，和同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没空再胡思乱想，也许这是我妈把我丢来的目的之一。 只是在这里干了一周，我又见到了宋清寒。他每天下午都会到这里点一杯冰可乐或是咖啡，总是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打开笔记本认真地盯着屏幕，直到日落才收拾东西回家。收拾桌子经过他时他耳朵上的耳钉折射出细微的光，落在我的视线里刺眼无比，款式是我扔下楼的那对——随便他戴什么，跟我都不再有关了。 他每天都来得准时，这让我很快掌握了规律，提前五分钟溜进后厨帮忙，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只是一次赶上点单的女生上厕所，我不得不顶上。我非常有职业素养地推荐他手机点单，宋清寒却晃了晃黑了屏的手机，说手机没电了。 那一次他点单点得格外缓慢，我也懒得催他，挪开视线不去看他的脸，他多点了一份蛋挞，抬眼看着我，说：“昭昭，你瘦了。” 我没搭理他，公事公办地报给他价格，直到找钱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好在这之后没再出过这样的意外，他来得再勤快，我也只当他是陌生人，我没理由因为他放弃我干得好好的兼职。有几个同样兼职的女生被他的脸和气质迷住了，不敢要联系方式，就找上我让我帮忙。 “我一个男的去要不是更奇怪吗？”我推脱道。 最后在她们的哀求下，我还是无奈地答应她们，并且告诉她们仅此一次。我走到宋清寒桌子旁，敲了敲他的桌面，告诉他有女生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他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有些惊讶，嘴唇翕动着说出一句“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说这话时始终看着我，我知道他的潜台词，也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可是我凭什么要读懂他的眼神？ 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我转身离开，把他的原话告诉这群春心萌动的女生，没看她们失望的表情。我继续干自己的活，将这个不重要的插曲抛之脑后。 没过几天，店里又来了一位熟人——方扬。他看见我时似乎有些激动，迫切地想要拉我到一边说些什么，然而先前一直低头打字的宋清寒突然站起身，将方扬拉到门外。他们两个在角落说了些什么，而后方扬的表情变得不满起来，肢体动作也变大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扭打起来。 隔着窗户的这场哑剧最终以方扬离开收尾，他走之前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似乎有很多话。 方扬当初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依然记得，也许他和宋清寒有什么过节，有什么我并不清楚的、与宋清寒告诉我的并不相同的故事。但我既然已经决意和过去一刀两断，真相就不再重要。如今宋清寒在我这已经信用破产，知道越多我越失望，怕连最后一点美好也丢了个干净，我又何必为难自己。 不久后一位我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同学突然找到我，客套地问起我的近况，怎么看都很反常。我问他是不是有事找我，他迂回了好一会儿才告诉我，是方扬想见我一面，怕我直接拒绝，只好找人来约我。 他猜得不错，我下一秒确实就要说出拒绝的话了。他却转述了方扬的原话：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我，但我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与宋清寒有关。 我纠结了很久，半夜睡不着，就看着那条短信发呆。我不会再无条件相信宋清寒的话了，也许方扬真的知道些什么——第六感怂恿着我去听一听，我从黑名单里找出他过去的电话，答应了他的请求。 第二天我们在咖啡馆见了面，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短裤，一如我初见他时的模样。他开口道：“前几天你看见我了吧。” “你的废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我笑他。 “好吧，那我就从头说起，”方扬有些懊恼，他身上那种张扬的少年意气好像消退了许多，眉宇间多了愁绪，“高一时我家境不好，我爸走得早，家里就我和我妈，欠了外面一大笔债，说不定哪天就要被讨债的上门砍死。” 还真是和我爸相似的故事，我自嘲地笑了笑，让他继续往下说。 “有一天宋清寒突然找到我，说他可以给我一大笔钱，唯一的条件是让我追求你，”方扬垂下眼睛，视线有些游离，看起来不敢跟我对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那会儿我走投无路，只好答应他的要求。” “所以我开始用宋清寒告诉我的方法追求你，最开始你不为所动，宋清寒就说‘慢慢等，不着急’，果然没多久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我，只让我和你继续谈下去。在器材室那一次我没想到会碰见他，那一天他让我跟你分手，并且假装和他在一起。” “我那时还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等到我和他被学校通报了，再顺势分手，他如约给了我那笔钱。” “后来听说你和宋清寒在一起了，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我不懂他为什么绕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和你谈恋爱吗？我并不觉得他是个好人，之前他就威胁我‘这件事说出去一个字，他就有办法让我生不如死’。” “你跟他在一起时的眼神很认真，看起来特别喜欢他。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提醒你一声，却没想到他在我手机上装了监听软件。我妈的烧烤店没多久就被举报食品安全不合格，交了一大笔罚款才能继续经营。宋清寒说他有的是办法折磨我，让我好自为之。” 一提到母亲，方扬的声音就慢下来，里面甚至还有恨意。 “前几天他还是这样威胁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真相，怕你被蒙在鼓里。”方扬摊开手，告诉我他说完了。 我沉默地消化完这个故事，问他：“你不怕他之后来报复你吗？” 方扬却笑了，笑得恣意，眼睛里却有水光，“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妈得了癌症，基本治不好了，他抓不住我的软肋了。” 那时的我太过愚蠢，宋清寒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现在却发现就连他说的为了帮我，都不过是一场设计好的戏。我竟然重要到让他为了追我，去肆意伤害别人的家庭，真不愧是宋绝的亲儿子。 方扬站起身，说他该去上课了，他不能没了亲人，再自己也堕落下去。他推开玻璃门，推到一半突然转过头，对我很轻地说了一句：“现在说可能太晚了……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但我真的喜欢过你。” “嗯，我也是，谢谢你。”我回以一个真心的笑。 他走后没多久，我也离开了。我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心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话而起波澜。我以为我了解宋清寒的全部，人前的人后的，事实却再一次狠狠地打了我的脸，我认识的宋清寒不过是他精心表演出的模样。那么我的爱情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