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耽美小说 - 强制之后在线阅读 -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我醒来时已经被宋清寒带回了家里,房间里只有我一个,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一个不稳差点又要摔跤,宋清寒冲过来扶住我,皱着眉叫我别乱跑。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可以走了。”我客客气气地对他说。

    宋清寒却恍若未闻,告诉我已经把骨灰寄存在了陵园,随时都可以去取,又驴唇不对马嘴地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你有时候是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

    他帮我把被子拉拉上,关切道:“你身体现在这么差,万一我不在的时候再晕倒了怎么办,这样怎么能让我放心。”

    和他沟通这条路算是没用,我头疼得很,不想跟他再理论下去。我的亲生母亲都去世了,就像方扬说的那样,我还有什么好畏惧的。我的命不值钱,可几条命都换不回我的亲人,这才是我无力感的根源。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惜命的人,接住命运抛给我的一切东西,无论好的坏的,我选择性地热爱生活,前二十年从来没有过想死的念头。

    然而恶劣因子总是时隐时现地在我神经里不住地跳动——我想过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宋清寒,尤其是在他无数次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时。

    如果我想,我大可以骗宋清寒我原谅他了,给他恋爱的错觉,再用自己的死去报复他。他在感情上那么莽撞又那么傻,只要我愿意,他就会乖乖上钩,并且一辈子为此悔恨。

    只是这样的念头往往转瞬即逝,第二秒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个家就剩下周叔,我,还有我弟了。如果我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们未来要怎么办?

    和宋清寒这样的疯子在一起待久了,思想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同化,思考问题时总是从对方的角度出发,这样的报复往往伴随着伤害与痛苦。

    可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失去了希望才是尽头。只要我仍然对日子有盼头,哪怕下一秒就要死亡,我也能骄傲地说,我这一生是有意义的。

    我要是真的那样做了,我自己是快乐了,可我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每一个教会我该怎么做人的长辈。

    我又小憩了一会儿,精力恢复了便进到我妈房间开始收拾她的遗物。

    床头柜里的一张纸和瓶瓶罐罐的药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张重度抑郁的确诊单,药有安眠药和抗抑郁的药物。

    她又骗了我一次,她从来没对我说起过这些,她在我面前那样开朗,总是笑呵呵的——我双腿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那张纸发愣,泪滴落在纸面,化成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圆。宋清寒听到动静赶过来,在我身边蹲下,视线扫过纸张,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我猛地推开他,转身打开大门就往外跑,跑得气喘吁吁,无视他的呼喊和脚步声。在小区外打了辆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便给司机随便报了个地址。去哪里都好,就让我懦弱一回,我到底还是没法接受这一切。

    我瘫在椅背上,往事如走马灯般一一在脑海中闪过:曾经宋清寒的甜言蜜语,我去探监时周叔的笑,我妈教诲我的每一个道理。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有遗憾,却发觉这分明是一场噩梦。

    为什么要给我这一切,又一一夺走。既然我的一生注定这样坎坷,为什么要让我曾经拥有那么多幸福?

    ……我难道就活该经历这些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到现在才发现,一旦离开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我居然已经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久后出租车停在路边,我拿出手机付了钱,下车才发现自己到了公园。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和宋清寒两个人脑子一热跑到这里,我不要命地松开手向下骑车,是他在我要摔跤的时候接住了我。虽然被臭骂了一顿,可我们心有灵犀地笑起来,好像再也没有事能难倒我们两个人。

    我循着记忆里的路,在长椅边坐下,夕阳正缓慢坠落。我看着远方绵延不绝的天空出神,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

    天黑得很快,这里太过安静,仿佛误入了无人之地。我没吃晚饭就跑出来了,现在又饿又累,胃一阵阵地痛起来,手机的电量也已经告罄,亮了几秒便自动关机。

    我抱着膝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好似静止的画面,在微冷晚风里缓缓闭上眼,想要就这么睡一觉。

    很久之后一声“许如昭!”忽然唤醒了我的意识,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来人。宋清寒在夜幕喘着粗气站在我面前,失而复得般搂住我:“我找遍了每个我们去过的地方……终于找到你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直到宋清寒出现了,我才感到夜晚的寒冷,在他怀里哆嗦起来。

    宋清寒把外套披在我身上,又笑了笑:“我赌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重要。”

    可宋清寒在我心里还占多少份量,这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了,我爱不动他,也恨不动他。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也许在我们的故事中,只有这么一小段,不是他的蓄意设计。

    “跟我回家。”他朝我伸出手。

    也许是夜晚总能迷惑人的心智,我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没走几步却被路边的碎石绊倒,整个人又脸朝地摔倒在地,膝盖和人中处撞得生疼。他把我拉起来,我的眼前突然黑了几秒,大脑一下子空白了,再缓过来时整个世界在眼里都成了一堆色块,像是模模糊糊笼上了一层雾。

    我揉着眼睛,一脚下去却又差点踩空。我让宋清寒站在原地,我睁开眼又闭上眼,重复了这个动作无数遍,最终声音艰涩地对他说:“我的右眼……好像看不见了。”

    就像是世界的一半都消失了,右眼只能感受到可以忽视不计的些许光亮,闭上左眼只剩下一片混沌的黑暗。宋清寒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瞳孔,又让我闭上一只眼,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我朝他摇摇头。他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安慰我说没事,快步拉着我打车到医院。

    比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只眼睛失明都无法让我惶恐。我沉默地跟在宋清寒身后,看着他在医院里跑上跑下,陪着我去做一项项检查,他握着我的手在颤抖。

    最终检查出来的结果是那一跤不小心损伤到了我右眼的视神经,难以重新恢复视力,只能接受单眼失明的现实。

    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再倒霉也好歹给我留了只好的眼睛。虽然未来可能会演变成斜视,视力也会渐渐下降,但好歹没立马成了个彻底的瞎子。

    我想对宋清寒说不是大事,他却比我还要激动,得知无法痊愈后还不死心,甚至想要联系他父母去找更好的医生。

    “就算瞎了也是我活该,你不用为我担心,也别拿我当残疾人看,我没那么脆弱。”我抢走他的手机,把他按在座位上,用左眼认真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宋清寒的眼睛红了,一遍遍地对我说对不起。这根本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无法理解,却也不欲在医院逗留,便说:“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怎么还不走。”

    他以照顾我的理由说要留在我身边,我是单眼失明又不是残废了,可我知道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干脆随他去了。反正早晚又要找上门,现在的我也不怕他爸妈的报复了。

    照这个运气下去,指不定哪天出门都会意外死亡,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我房间里打了个地铺,特别自然地躺下,我看着剩下半张床的空位,还是开口:“你上来睡吧,挺空的。”

    一个晚上宋清寒都在小声说我不会就这样失明的,他过几天就带我到首都最好的眼科医院,康复训练说不定能有用。

    “好,我都答应你,就算治不好也试试,”我翻了个身,少了一半的视野看人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快睡吧。”

    神经损伤不可逆,话说得再好听,我都清楚右眼大概就这样了。我只是不想宋清寒那么不安,这样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他。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练习平衡感,不小心撞到桌角好几次,看着镜子里自己无法聚焦的右瞳孔,说一点都不难受是假的。谁都渴望有完整的家庭,健康的身体,如果上天非要从我这抢走,我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

    到最后一直陪着我的竟然是不久前让我那样恨的宋清寒,听起来多么荒诞不经。

    我唯一挂念的事就是我妈的骨灰,我将骨灰安葬在她故乡的陵园里,愿她下辈子能永远幸福。几天后我们启程回到首都,开始接受药物治疗,只是几次下来效果甚微,右眼残留的光感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久而久之我适应了单眼视物的世界,干脆放弃了最后一点渺小的希望。

    宋清寒向我许诺,无论如何他都会陪在我身边,但我没有回应他。我已经不敢再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了,更何况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