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蜗牛

    路广遥会同意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你今晚就住下了，”路学蹲在林曼旁边看他把衣物从包里掏出来，感觉有些手足无措，“爸爸知道吗?”

    “嗯。”林曼动作稍微顿了下，而后如常回答，“跟他说过了。”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林曼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路广遥没多说几句话就一口同意下来。只是多问了一句：那个房子有多余的房间吗？

    路学刚租到房子的时候路广遥也去看过了，大概也是知道只有一个卧室。林曼事先并没有跟路学商量，只是常去路学那里，对房子构造已经了如指掌，唬他说书房也能睡人，实在不行打地铺也不是不可以，房子是有地暖的。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叫小学睡地板，”到最后路广遥只给林曼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有事我会去接你的。”

    虽然之前总觉得路广遥不会同意，但是事后林曼想想，或许路广遥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了。小儿子自己住在外面，没有道理阻止自己。林曼觉得脑子乱乱的，但总之最难的难题解决了，他当天就火速收拾好了必备物品跑过来找路学了。

    很多事细想也是想不通的，与其自寻烦恼，不如不想。

    “怎么突然想来我这边了？”路学看了看林曼，小心的试探了一句。

    林曼垂着眼皮，“这边离学校近，挺方便的。”

    有些事林曼自己也不清楚，他连自己都看不透。他好像一直在朝着自己的目标朝前跑，但又总是不经意的会放缓脚步，稍微停下来。

    “那你就不回去了吗？”

    “有空可能会回去一趟吧，”林曼说完顿了下，“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也行。”路学随口应下，“那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啊，我这个房子就只有一个房间。”

    林曼突然就笑了，“这就住一起了，你不就能看见我平时做什么了吗？”

    “我，我随口问的，”路学解释了一句，而后又有点委屈的样子，“这不是几天没见了，我就想问问你平时做什么。”

    感觉每一次对话他们都在相互试探，林曼总是忍不住越界，但又在路学探出一步的时候，后知后觉的退回到自己以为的安全圈内，守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伪装，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没临阵脱逃，能够得到什么答复。

    但下一次试探，他还是会在关键时刻缩回壳里，做一个胆小的蜗牛。

    明明暑假里两个人也是这样朝夕相处，但在自己租的小房里，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好像一切都一样，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路学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能明显感觉到，林曼跟那时不一样了。

    “你怎么又吃泡面啊？”林曼抱着自己的手臂，连出门穿的帆布鞋都还没脱下就跑到卧室门口数落路学，“20岁还能窜一窜，不能总吃泡面。”

    “方便。”路学举了举手里的筷子，笑了一下，“不吃泡面，难道你会做饭？”

    “嗯......”林曼沉吟了一下，“不会，但是发工资了，我可以带你出去吃！”

    感觉以前的林曼比较让路学感觉若即若离，甚至会给路学一种，睡一觉醒来后林曼就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感觉。但现在的林曼能让路学清晰的感觉到，他有自己的秘密，只不过他应该是不想说出来，大概以后也不会说出来。

    “我觉得你有好多我不了解的。”路学总是跟林曼说这句话。

    每到这个时候林曼就会笑着，“那就慢慢了解吧。”

    月亮很圆，月色浓稠的像一碗老汤。路学拿着写生时画的那张林曼仔细端详，好像看一辈子也看不够似的，还执起笔来意犹未尽的修改边角阴影。

    明明可以用手机拍照来的更简单，但路学也不知道怎的，似乎觉得亲自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才更显得用心和珍贵似的，好像是不同的心态。

    拍照简单，掏出手机随手触碰就是一张，然后这张照片就长久地躺在了手机相册里，不知道多久都不会被翻出来看一次；但画不一样，得仔细观察那个人，一笔笔勾勒出骨骼，发丝和褶皱，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的放大来仔细刻画。

    亲笔画下心上人，是一件温柔又深情的事。

    “那是我吗？”

    林曼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背后响起，路学被吓得一哆嗦，回头看到林曼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站在卧室的门口，表情和动作都很放松。

    “我以为你在书房的，没想到你在这儿，”林曼举了举手里的咖啡，“吓着你了，喝吗？”

    反正已经被看见了，路学收也不是，索性大方起来。他点点头，然后抬手朝林曼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之前画的。”路学从林曼手里接过咖啡，“好看吗？”

    林曼不客气的一屁股椅在路学的椅子扶手上，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只能说画的挺像的，我说好看岂不是在夸我自己？”

    “但你确实好看啊。”路学笑着，看着林曼的眼睛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林曼也看着他，一瞬间突然没人说话了，好像他们能这样对视到地老天荒。

    “你看，”路学到底还是不如林曼，先一步稍稍移开了眼神，伸出手指去在林曼脸侧比划了一下，“你这块长得很好，画出来也会好看......”

    “你要不要再画一次。”林曼一把抓住了路学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指，“这幅你上次不是急着画的嘛，要不要再画一次。”

    路学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在想什么，他看着林曼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朦胧起来，不知道到底是灯光的问题，还是自己的脑子过了夜里12点就不太清醒的缘故。

    “那你......要不要换个衣服？”

    林曼被他这句话说的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好啊。”

    等到林曼真的放下咖啡杯去换衣服，路学才后知后觉起来，开始疯狂虐待自己不算长的头发，揉的像一个月没人清理的鸡窝。

    路学啊路学，你下次说话可以在脑子里过一遍吗？

    路学在脑袋里疯狂辱骂自己，咖啡已经有点凉掉了，他端起来一口气灌下了大半杯，试图让自己接下来能够清醒一些。

    林曼在门口偷偷瞟了下在屋子里背对着门捶胸顿足的小孩，捂嘴笑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