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千年梦魇
好似房屋一般的红色古树下，一位红发素衣的美艳女子正手持藤条喝斥身前粉雕玉琢的孩童。 孩童约莫六七岁，精致绝伦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小小的身子后垂着五条粉红色胖嘟嘟的狐尾。 这是……小小狐狸？小狐狸的幻境？ 了了猜测。 “收起你的眼泪！妖族只有流血的王，没有流泪的懦夫！跪下！”女子怒喝。 小小狐狸无声跪下。 女子举起藤条便狠狠地朝小小狐狸身上抽去，藤条上的尖刺划破衣衫刺入皮肉，每一次舞动都勾连起星星点点的鲜血、碎肉！ 了了捏紧衣角心疼不已，可状况不明又不敢轻举妄动。 “吱吱吱吱——”几声急促的鼠叫声突然响起，接着是小动物爬过枯枝树叶的“窸窸窣窣”声。 “胖哥？！别过来！快跑！”小小狐狸“噌”一下跳起来挡在女子面前，对着窜过来的一只肥狐鼠大喊。 肥狐鼠却径直奔向一个树桩，叫声尖锐好似悲鸣，它身后竟然还跟着三只圆滚滚的狐鼠幼崽！ 了了这才看见树桩上还有一只倒在血泊中的棕色狐鼠。 肥狐鼠扑向棕色狐鼠，拼命地用小爪子去推死去的狐鼠，还频频回望身后的小小狐狸，求救般短促地急叫。三只小幼崽一个劲儿地用头用尾巴去拱棕狐鼠的身体，像是要帮它重新站起来。 “走！走啊！”小狐狸急得泪水直涌。 “居然还有？！”女子怒极，藤条缠上小小狐狸的身体就把他摔向古树。 “小狐狸！”了了顾不得许多，飞身过去接住小小狐狸，小小狐狸却吐着鲜血从她身体上穿过，滚落在地后踉跄地爬向树桩，蜷着小小的身体将狐鼠一家护在身下。 “母后！母后！孩儿知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出修炼室一步，再也不会有片刻玩耍，求母后放过它们！是孩儿的错、孩儿认罚、求母后宽恕！饶了它们、不要杀它们、不要杀它们！”小小狐狸浑身颤抖，仰着满是鲜血的小脸向女子哭求。 女子仿佛看不到了了的存在，藤条愈加狠厉地抽打在小小狐狸血肉模糊的背上，“让开！我叫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将这些东西清理干净！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你父王、对得起先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千万万族人！”女子咬牙哽咽。 小小狐狸将身体蜷得更紧，任藤条如暴雨般不断落下。 “啪——”随着一声脆响，藤条断裂，女子看着手中的断藤，泪如雨下。 “为什么不是你、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要是双儿？双儿那么乖巧懂事，比你听话一千倍一万倍！要是双儿还活着，他绝不会偷懒，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畜生身上！他会成为最伟大的妖王，带领我族夺回故土，重振妖界！双儿、我的双儿！”断藤从女子手中滑落，女子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母后……”小小狐狸挣扎着起身，膝行到女子身前，“母后，我是比不上哥哥，可我没有偷懒，我真的没有！师傅夸我学得最快，所有课业都——” “住口！你还敢狡辩！你没有偷懒？那这些是什么？你父王在外与魔族拼杀，你居然还有闲心养宠物？若是哪天妖族成为他人胯下的战宠，那一定都是你这个废物害的！”女子厉声。 “我没有！它们不是宠物，它们是我仅有的朋友！母后——” “住口！住口！孽障！你这个孽障！你是九尾王狐！妖族共主的血脉！你、你——”女子气得脸色紫红，“好、好、好，朋友？那我不杀它们。” “谢谢母后！谢——”小小狐狸大喜过望。 “我不杀，你杀！一个都不能少，全都杀了，自己吃掉，做你今天的晚膳！”女子起身。 “不、不！母后、母后、我不能——”小小狐狸小脸惊恐，扑上去抱着女子的腿恳求。 “你若做不到，你就没资格做你父王的继承人！没资格做妖族的王！我也没你这样的儿子！”女子一脚踹开小小狐狸，满面忿恚地离去。 “……”了了无言。 这些……不是幻象，而是记忆吧。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陪在小小狐狸身旁坐下，看他无声泪流。 树桩上的小狐鼠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居然抱着小小狐狸的手指拖向死去的母亲，想他救它。肥狐鼠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冲上来叼起小鼠往树桩下扔，冲它们“吱吱吱”尖叫赶它们走。 许久，小小狐狸伸手抓起肥狐鼠。 “小狐狸！”了了想拦，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小狐狸双眼空洞，一脸麻木地捏死了肥狐鼠，又在一声声哭泣般的“吱吱”声中一只只杀了幼崽。 不、不对！ 历史无法改变，但不该再重演！ 眼看着小小狐狸用尖爪掐起狐鼠要往嘴里放，了了猛地起身，环顾四周，大喊：“小狐狸！曲无那！你出来！对于后悔的事要做的不是忏悔而是弥补！你醒醒！” 四周毫无变化，了了急得跳脚，正想开骂，徒然想起身旁的小小狐狸。 小小狐狸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树桩上狐鼠一家。 了了同情地看了眼树桩，却见狐鼠的尸体隐隐透出妖异的紫光。 “吃、吃了它们！吃了它们你才是好孩子！” “为什么停下来？你想让你的母后失望吗？快吃了它们……” “想想你的父王、你的先祖、你悲惨死去的族人，他们会高兴的，快吃！” 大大小小忽远忽近犹如魔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小小狐狸重新捏起狐鼠。 “不行！不能吃！”了了念着清心咒，把醒神的法决打向小小狐狸的眉心。 这一次她竟触摸到了实体，她连忙拉起小狐狸就跑，可无论怎么跑都一直在红树旁打转，了了不得不停了下来，警惕地戒备四周。 有人在侵蚀小狐狸的梦魇！ “懦夫、废物……” “妖王没有你这样的后裔……” “你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哥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快吃——” 小小狐狸挣脱了了的手，重新走向树桩。 “对，好孩子，吃吧，吃了它们，所有人都会认可你，会以你为骄傲。吃了它们，你才值得被疼爱，值得——” “放屁！”了了听不下去了，拦住小小狐狸。她一向不擅长劝解开导人，可这样泯灭人性的道德绑架简直就是在她的底线上蹦迪！ “若是自伤自毁，压抑自己的一切才能换来认可与疼爱，这样的疼爱不要也罢！”了了向着虚空冷道。 谁知听到她的话，小小狐狸绕过她继续走向树桩。了了一把将小小狐狸抱起，紧紧困在怀里。 “即使你愿意，想抛却一切去换，可真得换得来吗？当年你吃了你的朋友们对吗？结果呢？换来了吗？你连自己都抛弃了，谁能看到真正的你，谁又会真的爱一个听话的傀儡！” 绝美的紫眸流下血泪，看得了了心脏一紧。要不是还抱着他，她都恨不得自扇两个耳光。 “对不起，我……”了了难受，只恨自己嘴笨。 “吃！证明给你母后看！证明给族人看！你做得到！你不比你哥哥差，你有资格做妖族的王！吃！”魔魅的声音依旧在一声声蛊惑着小狐狸。 小小狐狸流着血泪，疯狂地挣扎起来，了了死死地抱住他弱小的身躯，被他的尖爪撕扯得血痕累累。 “不能吃！曲无那！你醒醒！” “快！吃掉它们！吃了它们，你就会成为先祖，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 小小狐狸一口咬上了了的肩膀，尖牙深深地刺入皮肉，痛得了了忍不住惨叫出声。 小小狐狸猛地松口，紫眸中清明与迷蒙交替。 “姐姐？” 了了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对，是我！你快醒醒！你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你就是你！谁也替代不了，也不需要成为别人！” “放肆！能成为先祖是他的荣耀。否则就凭他，如何能打败魔族夺回失地！” “那又怎样？打败魔族难道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吗？你那么牛逼你当年还不是败了！现在居然枉顾那么多族人的性命来夺舍一个后裔，你算什么老祖！”了了脑力爆发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事。 “你竟然猜出吾是谁？你是什么人？” “你管我是谁！赶紧滚出小狐狸的梦魇！” 狐鼠们身上的紫光飘浮起来，在半空化为一个半透明的紫发青年。 长长的紫发迤逦地垂在地面，一张雌雄莫辨令人望之心折的容颜让了了惊得一退三丈远。 青年身后，九尾如扇。 “吾也是为这后裔着想，献舍于吾，他就解脱了，不用再背负妖族的命运，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死！亏我还觉得你化身阵基独守界域三千年挺让人敬佩的，结果你来这么一出！”了了万分嫌弃道。 “呵呵……”青年轻笑，“那我们不妨问问他自己，他是否有信心比我更强，能否承受得起因自己的无能导致的失败。” “……”小小狐狸悲伤地望着了了，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我、我不行——” “我也觉得你够呛。”了了毫不客气道，但双臂还是结结实实地抱着他。 “呵，”青年失笑，“那——” “可那又怎样？”了了直视紫发青年，双眸中没有丝毫的退却、犹豫，“今天你要是能强行夺舍，我弱我闭嘴。可你要小狐狸自己献舍，我免不了要啐你两口。是，小狐狸可能没你强，可能尽了全力还是失败，可那、又、怎、么、样！谁的命不是命？如果一个族群、一个世界非要强迫一两个人自我牺牲才能得到拯救，那就灭亡了算了！把所有生死荣辱寄托在一两个人身上，逼着别人去死去牺牲，那叫自私叫无耻！我宁愿和所有的亲人朋友一起去拼一丝生机，哪怕失败，哪怕一起赴死，也绝不会献出一两个人换其他人苟活！” 血泪再次从小小狐狸的眼眶中涌出。 “……吾之后裔，你的选择呢？”青年柔声发问，深紫色的长发仿佛被轻风拂动，让他看上去更为出尘脱俗，恍若谪仙。 “曲无那。” “？” “我叫曲无那。”小小狐狸的身躯突然开始变幻，脱离了了了的怀抱化为昂藏男儿临风而立，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染着纹身一般的血迹，身后赫然是血红色的九条狐尾。 曲无那反手将了了揽在怀中，“我才是妖族如今的王，请老祖在此等着，看着：妖界，我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紫发老祖微微一怔，随后笑容动人。 “我已经等了三千年，不想等了。”紫发青年半透明的身影重新化为星星点点的紫光，汇集成光团。 啥意思？要来硬的？ 了了刚想放出防护盾，只见紫光一闪，“咻”地一声尽数没入她眉心。 “消耗太大，吾先沉睡一阵，你们随意。” 喂……大佬、老祖！醒醒哎！你搞咩呀！ 了了懵逼。 曲无那脸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