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
第一章 园中扶疏的花木映衬在半旧的绿窗纱上,草丛中的虫儿不住叫着,为这寂静简雅的书斋增添了一点热闹活泼的趣味。 一个青衣男子手捧一卷书册临窗专心读着,明亮的眼睛如黑宝石般漂亮,一行行扫略着书上的文字,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雅的气息。 他正看得入神,一个小厮推门进来,道:“玉衡哥哥,你还在看书啊,小姐回来了,你快出去迎接吧。” 谢玉衡放下书卷,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最讨厌迎送宾客这样的事,尤其这人又是小姐,自己这尴尬的身份可拿什么脸面来面对人家。但名义上自己毕竟是这内院的总管,不去总归失礼,便站起来随着那小厮去了。 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妇从轿子里下来,眼光往四周一扫,便皱起了眉头。那个一身青色仆从服饰的男子如玉树般站在那里,风度从容恭敬,却是那么的碍眼。 谢玉衡快步走了过来,恭谨地说:“小姐,您回来了,老爷到书院去提点学政了,下午还要去沈大人家论诗品画,要晚上才能回来,您先到里边休息吧。” 少妇淡淡地说:“真不愧是父亲另眼看待的人,知道的真清楚。” 言罢也不理谢玉衡脸上发红的尴尬样子,自顾向里走去。 谢玉衡连忙定了定心神,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吩咐了下人安顿好她们带来的大箱小包,回头要厨房做了几个小姐喜欢吃的菜,让婢女好生侍候小姐用午饭,谢玉衡便回到书斋,可视却再也没心情看书,闭目歪靠在软榻上,一幕幕往事又从脑海中闪过。 那些场景并不凄厉,但却让自己的心一阵闷疼。 傍晚,谢子风回来了,见到站在门口迎接自己的谢玉衡,谢子风心中忍不住的高兴,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何必这么勤谨小心,在房里好好歇着吧,又跑出来做什么?” 谢玉衡轻轻将手抽了出来,道:“老爷,小姐回来看您了,好像还带了一些东西。” “哦?兰兮这孩子很有孝心啊!还是女儿贴心。玉衡,小姐难得回来一次,今儿晚上你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我要和小姐好好说说话。” “是,老爷。”谢玉衡恭顺地回答,心头掠过一阵委曲与怨恨。 饭厅中,谢子风与谢兰兮坐在桌边,桌子上有几个色泽鲜艳,烹调精致的菜肴:辣子鸡,豆瓣扣肉,干锅排骨,酱烧鸭子,还有什锦菜蔬。 因为谢家本是蜀中人氏,喜食麻辣,所以谢玉衡很善于烧制滋味厚重香辣的菜肴。 谢子风笑着对女儿道:“兰兮,来尝尝玉衡的手艺,今年你来了,他特意下厨做的。” 谢兰兮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道:“味道果然不错,难为他一个江南人居然做得出这么地道的蜀中菜式,只怕比母亲做的还要好呢。” 谢子风似乎并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经意地说:“你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却一向不喜欢庖厨之事,嫌厨房烟熏油腻,说做了一顿饭,连着几天弹琴都会有油烟气味。” 这时谢玉衡忙完了厨下之事,洗手净面后前来侍候。 谢兰兮看了看他,见他脸上仍是清清淡淡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刚从厨房回来,倒像从琴台莲池过来一样。 谢子风见玉衡一言不发,只垂首在一旁服侍,心中有些不自在,但当着女儿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不住劝女儿多吃菜。 谢兰兮见父亲表面上平静从容的样子,心中冷笑,这谢玉衡在家中没有旁人的时候,都是与父亲同桌用饭的,当自己不知道吗?可笑有那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父亲对母亲多么情深意重,母亲故去了几年也没有续弦的意思,哪知里面却另有别情。 谢兰兮柔柔地说:“父亲,我这次给您带了些腊肉熏鸡,听说最近有些胸闷气喘,您女婿又送了几根山参给您补补身子。父亲可要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谢子风捻须笑着说:“还是女儿知道疼父亲啊!别人都只道儿子好,其实儿子又有什么好的,成人后整天为功名利禄奔忙,哪有空关心父母亲” 父女二人相视而笑,却没人看到谢玉衡握紧了双拳,指节都发白了。 侍候着谢子风父女用完了饭,谢玉衡这才草草吃了一点,然后又到前面服侍。谢子风与女儿已有几个月不见,晚上便在灯下慢慢聊着。谢兰兮自幼饱读诗书,与其父十分谈得来,两人谈文论史,十分愉快。 夜深了,谢兰兮怕父亲困倦,便向父亲道了晚安,回房去了。 谢玉衡见她走了,便对谢子风说:“老爷可还要什么吗?若不要,便早些休息了吧。” 谢子风看着谢玉衡,见他清秀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平添了一种朦胧之感,使他显得更加动人。 谢子风心头一热,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暧昧地说:“老爷我别的不要,只要你。” 说着便去解谢玉衡的衣服。 谢玉衡有些惊慌,轻轻推拒着说:“老爷不可如此,小姐在府里呢。” 谢子风呵呵笑着说:“怕什么,她住在出嫁前的绣阁,离这儿有段距离呢,听不到的。” 说着便加快动作,很快便将谢玉衡的衣服都去尽了,将那洁白细腻的身体放平在床上,用手轻轻抚摸着,痴迷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脱去自己的衣服上了床。 谢玉衡微微将脸扭向里边,脸上尽量保持平淡,努力抑制着心中想把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已经发福的沉重身体推开的想法,反而尽量放松着身体,让主人那粗大的阳物进入自己体内,然后不断抽插顶动。 谢子风喘着粗气,用力动作着,汗水顺着他方正的脸流了下来。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玉衡那紧致火热的内部让他为之发狂,他不住地占有着玉衡,整个心思全放在玉衡身上,过了一会儿终于叫了一声“阿衡!”,全数泄在了玉衡体内。 看着发泄完后趴在自己身上不住喘息的男人,玉衡原本有些迷乱的眼睛很快变得清明起来,静静地等待谢子风恢复常态。 见谢子风渐渐平静下来,而且也没有再做一次的意思,谢玉衡轻声说:“我给老爷打水洗手好不好?” 谢子风撑起身子,慢慢从玉衡体内退了出来。玉衡刚想起身,却又被他抱住。 谢子风说:“不要急,再躺一会儿,我想和你说说话。” 谢玉衡闻言便没有再动,顺从地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 谢子风就这样静静地抱着玉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阿衡,当年你卖身为奴,是因为家中贫困,实在没有办法。可这些年你一直都不甘心,所以才跟着我攻读诗书,希望有朝一日能改变自己的境遇,是吗?” 谢玉衡愣了一下,淡淡地看了谢子风一眼,道:“我见被老爷买下了,便是老爷的人,纵然有什么念头又有什么用呢?” 谢子风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父亲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你的心气儿自然很高。这些年你虽然顺从,但却一直郁郁寡欢,我看着心里也难过。你还年轻,我哪能忍心让你的一生都这样消磨了?你的学问是不错的,所以今年的科举,我便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相关的手续也会帮你办好,你若是能考出来,今后便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谢玉衡身子一抖,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子风,迟疑地说:“老爷,你真的肯给我这个机会?” 谢子风苦笑了一下,道:“我自然舍不得放你走,但却更不忍心看你抑郁颓丧。否则纵然得到了你的身体,又有什么意思?所以还是让你有个机会尝试一下,能一展抱负当然好,可你如果不能考取,今后就会安心留在我身边了。所以我也不是一定会失去你。” 谢玉衡静静伏在谢子风怀里,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 他出身于书香寒门,父亲是个苦心研读的儒生,可惜却一直未能金榜题名,而且父亲又不会整治家业,家境日益贫穷,在自己十五岁那年,父亲得了重病,家中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典当了,最后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母亲流了几天的眼泪,将自己叫到一旁,说要将自己卖掉,以救父亲。 谢玉衡看着憔悴的母亲,想到自己两个年幼的弟妹,只能咬牙答应。 当时的自己相貌已出落得十分俊秀,不久一个大户人家便以六十两的身价将自己买去。可哪知那人心思淫邪,买了自己回去竟是为了玩弄。谢玉衡自幼读书明理,怎堪受辱,自然拼死反抗,还狠狠咬了那大户一口。结果主人恼了,便叫人狠狠打了他一顿,之后又要行淫,谢玉衡誓死不从。 一连几次过后,主人也就厌烦了,吩咐将他转卖掉。正巧谢子风看到便买下了,将自己的名字改成现在这样,把自己带回府中好好将养。当时自己还以为是遇到了好主人,可哪知谢子风对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思,自己悲愤交加,百般反抗。 谢子风倒真有些手段,并未打骂他,而是将他送到城中最出名的男娼楼“尽情馆”,让那里的师傅调教自己。在那一个月中,谢玉衡才知道世上有比毒打和死更可怕的东西,虽然那些残忍的刑罚由于谢子风的关照,并未用到自己身上,可也足以令自己心惊胆寒,因此回到谢府,自己便顺从了。 谢子风见他不再反抗,心中很高兴,又见他聪明伶俐,更加宠爱他,将内宅的事都交给他料理,看他喜欢读书,便在得闲时亲自给他讲解经史,还允许他随意出入书房看书。 此时谢子风发妻已逝,唯一的女儿也已经出嫁,家中人口清净,倒没什么人来为难玉衡,他便在这里日复一日过了下来。虽然除了夜晚的服侍之外,平日里的生活平静而悠闲,但一想到自己的一生或许都要这样,屈辱地在男人身下承欢,他就悲从中来,一阵绝望。 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自己居然有机会应试,谢玉衡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一丝光明,他立刻便振奋了起来,暗自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一线光明与希望。 第二章 宇文真在相州城的街上悠闲地走着,边走边说:“相州是北直隶的大城,果然十分繁华热闹。” 旁边一个侍从笑道:“爷,相州再繁华也比不过兰京,只不过您在京城待得腻了,觉得这儿有些新鲜味儿罢了。” 宇文真一笑,道:“荆墨,你还真挺会想的。不错,这里虽不如京城,但却有些风物特产比较有趣,值得逛逛。咦?” 宇文真的视线定住了,眼神中充满了兴趣。荆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对面走来一个青衣男子,此人相貌清秀雅洁,虽是仆从的服饰却难掩一身清华之气,煞是令人注目。 那青年男子走进旁边一家书肆拣选着笔墨,看他与书肆主人笑着攀谈,两人想来十分熟悉。 荆墨看了看那男子,再看看自家主人的眼神, 暗自嘀咕,这人不知是哪家的仆从 ,长得这么好看,这下被爷看上了,瞧爷那个样子是一定要弄上手了。别说他是人家奴仆,就是好人家的子弟,还逃得出爷的手心吗? 宇文真看着那抹青色的身影,眼神有些发直。美人他见过不知有多少,自家的男宠之中也有很多比这男子生得美貌,但这个人却不同,他是那样的澄净剔透,就像一块青玉一样,充满了灵秀之气,不能将他比作羊脂白玉,白玉多了分温腻,少了分灵动。若能将这如青玉般的人儿攀折了,那该是多爽快的一件事! 宇文真快步走进书肆,一把搂住了那子的肩头,笑嘻嘻地说:“不想在相州竟能遇见你这样的俊俏之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我向你住人家将你买了下来吧,你这样的人应该生活在锦绣丛中,哪能像现在这般寒酸。” 男子起初被他吓了一跳,再后来听他那些话竟是那样轻贱自己,心中立刻腾起一团怒火,一把推开宇文真,冷冷地说:“你放尊重一些!” 然后便拿了自己所买的笔墨,头也不回地走了。 宇文真被他冷不防推开,心中倒也不着恼,反而啧啧称赞道:“不错,有点儿性子,太柔顺了反而没有味道。” 书肆主人打量了一下宇文真,见他服饰华贵,气度不凡,显然非富即贵,便陪着笑劝解道:“这位爷,瞧您不是位普通的主儿,何必为难人家下人,况且那位小哥又是个有志气的,这次还要参加科举呢,您就给他留条路吧。” 宇文真挑了挑眉毛,惊讶地问:“这么漂亮的人儿,他的主人也舍得?” 书肆主人道:“所以说他那主人是个宽厚之人,不忍埋没了这个人才,这才想成全他。” 这时旁边一个书生冷笑道:“那样一个淫贱材儿还成全什么?八成是被主子玩儿腻了,这便打发了出来。这样的人还想应试科举,真是扫尽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宇文真一愣,道:“真看不出,倒是一点儿媚态也没有,公子可知他是哪家的奴才,叫什么名字?” 书生听了更加不屑,道:“他叫谢玉衡,是提学谢大人的家奴。还以玉为名,真是糟蹋了好名好姓。偏是这样表面上清高的人最能魅惑人。” 说完便甩手走了。 宇文真暗暗将那书生的话记在心里。 书肆主人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迫于无奈,谁愿意卖身为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宇文真听了,心想这老板还真仗义,明着说那书生,暗着说自己。于是也不答话,笑着带了荆墨离开了。 回到客栈,荆墨给宇文真倒了一杯茶,道:“爷,那个谢玉衡看来是个有志向的,您是打算放过他呢,还是…” 宇文真扑哧一笑,道:“志向?在皇家面前,他那一点志向真是可笑又可怜,我让他做人他便是人,让他做玩物他就只是个玩物。” 荆墨吐了吐舌头,暗道这下可好,主子这可铁了心了。 谢玉衡满怀怒气回到谢府,将笔墨往桌上一丢,便坐在椅子上发呆。自己竟是这样的人吗?为什么别人一见到自己便想到那种事儿上去? 他越想越恨,双手紧紧抓着衣襟,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暗暗嘲笑自己何必同那种纨绔子弟一般见识,马上就要应举试了,只要自己考中了,今后谁还会看轻了自己。 想到这里便拿过一本书认真读了起来。 宇文真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师,当天便去了云王府找三皇兄宇文修。 宇文修是个斯文俊秀的男子,分管吏部。 见宇文真来了,知他必有事情,便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道:“六弟,你今天才回来,却不在府里休息两天,立刻就赶来探望三哥,为兄真是感动啊!” 宇文真暗骂真是个老狐狸,明知道自己这是有事,还这样兜圈子。 但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只能耐着性子道:“三哥,我这次去北方查案子,心里一直挂念你呢,地方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倒有一种玩偶不错,便买了几个给两个侄儿玩儿。” 说着让荆墨把盒子拿上来。 宇文修打开盒子,见里面一排八个木偶,有将军宰相,书生美女,果然刻画得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这种东西小孩子一定会喜欢的,看来宇文真还真用了心。 他合上盖子,笑道:“谢谢你了,你这个六叔当得真不错,难怪孩子们都喜欢你。行了,别转弯抹角的,到底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宇文真见他不再逗自己,高兴地说:“三哥,其实这事小得很,今年相州有个叫谢玉衡的人要应科举,他是提学谢子风的家奴,与主人有苟且之事,引起当地士子的不满,小弟想请三哥取消他应试的资格,以免其他士人觉得羞辱。” 宇文修品着茶,含笑不语,听他说完了,慢慢将茶杯放下,眯起眼睛看着宇文真,道:“六弟,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宇文真被他揭穿心事,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摊开双手道:“三哥猜得真准。不错,那个谢玉衡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味道,不像那些庸俗脂粉,我一看就喜欢上了,所以才求三哥帮这个忙。” 宇文修摇摇头,无奈地看着这个备受宠爱的幼弟,道:“难得他主人肯为他担保让他应试,人家好不容易有了条出路,却被你这魔星给看上了,硬要断了人家的指望。要说你王府中的姬妾男宠也不少了,总有二三十个,而且个个都是绝色,非要弄那个人做什么?或许他真是个人才,这样一来岂非被你给毁了?” 宇文真嘻嘻笑着说:“好三哥,他一个奴才能有什么学问,在我身边跟着学点本事或许还能成才。三哥,这谢玉衡我真的放不下,你帮帮我吧!” 宇文修经不起他牛皮糖般地央求厮磨,只得答应了,道:“所幸只是个奴才,打回去还容易,若是良家子弟可不能容你胡来!” 宇文真见他允了,忙做了个揖道了谢,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谢子风心情阴郁地回到府中,他默默走到书斋外,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到谢玉衡正在认真写字,可能是在练习写策论吧。这些天谢玉衡一直专心读书作文,一心为应试做准备,虽然辛苦,但他整个人却焕发出一种谢子风从未见过的光彩,更加吸引人。 谢子风最近常常坐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看着他。 可今天谢子风却不敢进去见他,怕那消息说出来后,看到谢玉衡好梦碎满一地的绝望样子。 谢子风在书斋外转了一会儿,便逃避似地回了后堂。 晚饭时,谢子风不像往日般与玉衡谈论经史,只不住给玉衡夹菜,劝他多吃一些。 谢玉衡觉得今天的谢子风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安静地用完了一顿饭,然后陪谢子风又坐了一会儿,便又要回去读书。 谢子风拉住了他,道:“阿衡,今晚别读书了,和我说说话吧。“ 谢玉衡愣了一下,心中有些不愿意,但看了看谢子风的脸色,仍是说:“是,老爷。“ 说完便又坐了下来。 谢子风轻轻摩挲着玉衡的手,半晌没说话。 玉衡见他的神色有些郁郁,便问:“老爷,在外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看您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谢子风苦笑了一声,道:“阿衡,老爷不想泼你的冷水,但官场中的尔虞我诈,阴暗危险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上司会对你颐指气使盛气凌人,要小心应对忍气吞声。下属则常常阳奉阴违推脱塞责,要睁大了眼睛盯着才行,否则出了事定会受到牵连。有许多有志之士都稀里糊涂地栽了跟头。你年轻不知世事,只当入了官场便可扬眉吐气一展宏图,哪里知道官场中更要夹起尾巴做人,比在府里还不自在呢。“ 谢玉衡笑着说:“多谢老爷提点,阿衡知道官场中陷阱甚多,一定会小心的。无论怎样困难,我也要试上一试,总不能还没踏进去就被吓怕了。老爷放心,阿衡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您长长面子!“ 谢子风看着玉衡那洋溢着朝气与信心的脸,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放软了声音说:“何必非陷进那个大染缸呢?你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不适合那里的。你不会习惯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安安稳稳待在府里不好吗?今后我会更加疼你,你没事就读读书下下棋,还可以出去游玩一番。你年纪也不小了,过段时间我为你找个好人家的女儿,你也该成家立业了。“ 谢玉衡脸色一变,抽回自己的手,语调微冷地说:“老爷,莫非我这一辈子,只能被关在这一方府第里不成?出去游玩?老也可知前些天我出去买笔墨遇到了什么?一个纨绔子弟说要将我买回去,我若被他弄回去能有什么好事?成亲就更好笑了,我是老爷的奴才,就娶妻也只能娶买来的丫头婢女,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我,莫非也想当奴才吗?所以我一定要去应试,要有个正途出身,免得旁人再轻贱我!” 谢玉衡越说越激动,到后来脸色都微微发红,谢子风心中一阵疼痛,他只当自己一直对玉衡十分宠爱,玉衡应该会很快乐,哪知玉衡心中却埋藏着这许多悲愤。科举对他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出路,只可惜这孩子却注定要失望了。 谢子风硬起心肠,道:“阿衡,如果我和你说能不能参加科考了,你会怎么样?” 谢玉衡脸色剧变,声音微微发抖:“老爷,您说什么?您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您不是已经帮我报了名吗?” 谢子风有些困难地说:“阿衡,我的确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但却被上面勾掉了,你不能参加科举了。” 谢玉衡呆呆看着谢子风,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爷,您是提学啊!上面的大人们应该会给您面子的,求求您再帮帮我吧!” 面对谢玉衡凄楚的哀求,谢子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道:“没用的,阿衡,听同僚说,你的名字是被云王殿下勾去的,我只是个提学,没有资格向云王求情的。” 玉衡脸色惨白,轻轻地说:“为什么云王要这样对我?我并没有得罪他啊?他为什么要断了我唯一的出路?老爷,云王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勾掉,总有个理由吧,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谢子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将头转向一边,默然不语。 谢玉衡见他不说话,双手紧紧抓住谢子风的一只手,指尖抠进他的肉里,凄厉地叫道:“老爷,求您告诉我,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谢子风听了他的话,心中一紧,盯着他的双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有伤风化,有辱斯文。” 谢玉衡闻言如遭雷击,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过了一会儿,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说完便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外走去。 谢子风见他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竟像迷失了神智一般,心中又惊又怕,忙赶上前一把抱住他,柔声道:“阿衡,你想开一点,在我府中有什么不好之处?舒服安乐逍遥自在,不比在外面奔波劳碌焦头烂额好得多吗?明天我们出城去玩玩儿吧,这时节乡野之间诸多野趣,你便不会这么烦闷了。今晚不要回去了,睡在我房里吧。平时都是你服侍我,今晚我也服侍你一遭儿。” 谢玉衡回头直勾勾地望着谢子风,嘴角扯出一个似嘲笑又似自讽的笑容,一把推开谢子风,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谢子风明知玉衡不想见到自己,但玉衡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便在后边紧紧跟着。好在玉衡失魂落魄之下循着熟悉的旧路回到自己卧房,没有到处乱跑,这还让谢子风稍微放心一点。 谢玉衡回到房中,便直挺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没了气息一样。 谢子风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玉衡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便走过去轻轻给他脱了鞋,又拉过被子盖在玉衡身上,然后就坐在椅子上望着烛火发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见玉衡似乎是睡了,谢子风便吹熄蜡烛,轻手轻脚上了床,侧身躺在床边,拉过一点被子盖上,慢慢地睡去了。 第三章 这一夜原本以为谢玉衡会闹,哪知却十分安静。谢子风蜷在床边睡了一夜,只觉腰酸背疼,第二天早上费力地爬起来,悄悄洗漱了,便让人摆下饭菜。 见玉衡仍是躺着不动,便走到床边轻轻摇着他的身子,低声唤道:“阿衡,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我们出去散散心。” 谢子风叫了几遍,玉衡仍是不动,他这才发现玉衡脸色绯红,再一摸额头,竟是滚烫。 谢子风吓了一跳,忙命人去找郎中。 不一会儿,回春堂的黄先生便来了,为玉衡诊了脉,道:“贵仆是急火攻心,再加上他平时心情便抑郁不舒,元气本已亏耗,这才病得如此凶猛。我开个补心理气,解郁安神的方子,有半个多月也就差不多了。只是他既然病着,便不能分派太累的事情做,若能静养是最好的了。” 关于谢提学与这奴仆的事,黄先略有耳闻,因此药方便开的经心,又嘱咐了几句。谢子风连忙道谢,让老管家成伯封了轸金,送了黄先生出去。 谢子风看着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玉衡,暗自苦笑,这个人平日就恐怕他累着了,多了的事也不让他做,哪知百般为他设想,却弄成这个样子,早知会有这个结果,当初就不该为他报名参加科考。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了。 现在他病得这么重,自己哪会再让他做什么,不但要派人照料,平时还要好生劝慰,只盼能让他好起来。不过就算他身子好了,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恐怕今后自己也再难近他的身。 自此谢子风便精心照料玉衡,每日里喂饭喂药。玉衡醒着的时候,谢子风便说些逸闻趣事,以求能博他一笑。可玉衡却只是死气沉沉的没有反应,病也没有太大起色,整天缠绵病榻,整个人渐渐的形销骨立。 谢子风见他这样,心中十分着急,知道他是心病难医,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尽量劝慰。 这天玉衡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只听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声道:“他最近一直是这样吗?总这样昏睡可不好,精气神儿会一点点消磨掉的。” 成伯回答道:“可不就这么着吗,那天老爷同他一说,他就病倒了,看着也挺可怜的。小姐也真是善心,还来看看他。” 谢兰兮淡淡地说:“这倒没什么,不过几步路罢了。真是个千金之子的身子和性子,可惜生错了门户。幸亏是我爹,否则哪家主子容得他这样?爹这些天为了他也消瘦了,他俸禄本不丰厚,这人又像主子一般用药,再这么这可真有些不识好歹了。” 成伯连连称是,赶紧送谢兰兮离开了。 谢玉衡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听了谢兰兮的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耳朵里嗡嗡作响,好一阵才缓过劲来,睁了眼冷笑着咳了两声,凄然地喃喃自语:“不错,不过是奴才的命,又哪儿来的那么金贵了?就算死了,又有哪个人会真正伤心?顶多哭两声,没两天便会再买新人进来服侍。官宦之人怎么耐得住寂寞。真心为我难过的恐怕只有父母和弟弟妹妹。但江南离这里千里迢迢,又早与亲人断了联系,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玉衡越想越苦,泪水不住流了下来,但心中却奇怪地生出一股怨愤不平之气,竟不肯这样自暴自弃,每天强挣着吃饭服药。他这么一要强,病竟渐渐好了。 谢子风见玉衡能够行动了,心中本来很高兴,但仔细观察了一下,见他脸上总是一副无喜无悲的表情,虽然行动如常,但却仿佛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没有了感情一般。 谢子风只能想到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这种情况是最糟糕的,因此谢子风便不再让他服侍,只让他陪自己说说话,平时府里的事也不让他操心,每日只让他读书散步,安心休养。玉衡倒不像是他府里的奴仆,反而像个客人一般。 谢玉衡就这样无心无求地过了一段日子,这天中午谢子风匆匆回来,眉宇间含着隐忧。他坐到玉衡身边,轻轻将玉衡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玉衡一声不吭,像个玩偶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过了好一阵,谢子风才说:“阿衡,你一向性子高傲,岂肯一辈子甘心为奴,看你最近心如死灰的样子,我心里十分难过,实在不忍心让你就这样下去。思来想去,还是让你走吧。这是你的卖身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从此后天高海阔随你去吧。” 谢玉衡接过那纸卖身契,定定地看了半晌,就是这一纸文契使自己沦为奴仆,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最后还断送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他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