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塔尔博特摇了摇杯子，让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然后抿了一口酒，眯眼瞧向墙上的天使画像。

    画中，大天使米契尔双翼怒展，手持利剑盾牌，脚踩恶魔，身后是燃烧的天空。

    何等勇猛高贵，恶魔在他的足下只有挣扎哀嚎。

    塔尔博特赞叹一声，毫无疑问，今天来杀洛伦兄弟的血帮精英组的小伙子们就有这般英姿，不到二十分钟就制服并杀掉了洛伦，并将这条消息传递了出去。

    所以，塔尔博特有闲情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来到洛伦别墅的二楼欣赏油画。

    或许在很多人眼中，血帮不配和上帝座下的大天使米契尔相提并论，他们是恶魔，然而，路西法曾经也是个天使，他不再是天使只因为他背叛了上帝。

    天使与恶魔的根本区别在于他是跟随上帝，还是挑战上帝。

    如今血帮已经秘密归顺了议员家族，他们就是天使，自然要帮议员先生扫清手握议员把柄，又背离议员先生的恶魔洛伦帮。

    塔尔博特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开书房。

    休息够了，接下来他要干一些正事了，议员先生有不少秘密资料还在洛伦别墅的保险箱里呢。

    他的皮鞋刚踏出书房的门，一声巨响便从楼下传来，伴随着小伙子们恐惧的惊呼与枪上膛的声音。

    “上帝啊！”

    塔尔博特迅速反应过来，拔出枪，冲下了一楼。

    一个黑发男人站在客厅中央，神情肃然，还单手抱着一个omega，他的几英尺外，围着一圈武装到位的血帮成员，　AK47、AKM，伯莱塔….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宛若死神的目光，逼视着中央的黑发男人。

    血帮成员们面色惨白，仿佛他们才是势单力薄，还没有武器的人。

    客厅的地毯和高级地板已经给水淹了，高级木家具被枪打成了积木块，散乱一地，小卧室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水，好似粘稠的血迹，水管的低鸣声盘亘于现场每个人的脑袋上。

    塔尔博特面容冷峻，他拿枪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他十来岁就加入了黑帮，杀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时刻，却在此刻手抖了。

    ——那个黑发男人是本该是一具尸体的希恩?洛伦。

    恶作剧？玩笑？还是什么逼真的魔术？塔尔博特为这位“复生的洛伦”找借口，然而每一个借口都如此无力，他亲手用一柄薄刀割破了希恩的喉咙，快到希恩当时都来得及反应，因而刀刃薄，他也几乎也没怎么流血。

    乍一看那就是一具没有伤口的尸体，是一场塔尔博特满意的优雅谋杀。

    他的两个助手，也都检查过希恩的尸体，他确实死了，他的确死了！

    那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除了耶稣，没有人能死而复活，不，耶稣既是人类也是神。

    除非希恩也不是人类……

    “你是希恩？”　塔尔博特的左右手克拉克率先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开口问。

    克拉克很紧张，甚至是惊骇的，塔尔博特很清楚。

    “哼……”黑发男人轻轻冷笑，那笑声既温柔又冷酷，既威严又和善，既优雅又强横，炸雷一般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像是神的叹息。

    “希恩”抬起头，让塔尔博特看清楚了他的瞳孔；那透彻湛蓝的眼瞳里闪着光，宛若宇宙星辰的呼吸。

    “我曾死过，现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远远。并且拿着死亡和阴间的钥匙。”

    他并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吟诵了一段，仿佛神庄严地在众人的脑海中宣告，玻璃嗡嗡作响，众人的脸都扭曲起来。

    “我听见有大声音从宝座出来说，看哪，神的帐幕在人间。他要与人同住，他们要作他的子民，神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神。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开枪！”克拉克大吼。

    子弹射出，朝他射出！

    之前，塔尔博特想将他完美的尸体运去实验室，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如果可以，克拉克会把希恩的肉体轰成肉泥。

    “砰砰砰！”

    “砰砰！”

    除了搂omega的手臂紧了紧，希恩动也未动，立于中央，任由子弹如风般从四面袭来，无法预测，无法捕捉，也无法躲避，强悍霸道。可是希恩根本不需要躲避，那些子弹近到他身体一米之内，像是撞到了透明的幕墙，擦出火星，颗颗跌落。

    弹壳洒在地上，软弱无力。

    血帮的全体成员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到了此时，他们只是感到愤怒，疲倦地愤怒。

    “子弹是没有用的。”希恩开口，塔尔博特的汗毛如铁丝一样竖起，希恩将视线转向了自己。

    “你要复仇么？”塔尔博特问，“向我，向血帮，还是向议员先生？”

    复生者希恩微微一笑，礼貌又克制，他抬腿朝前踏了一步，那些弹壳给他碾在脚下。

    那一刹那时间静止了，吊灯落下，电器滋滋作响，冒出了火星，地上的积水荡出细纹，围在希恩身边的血帮成员就像是英雄电影里的可悲炮灰，面容狰狞，给一种无形且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倒在地。先是从克拉克开始，血帮成员们的肢体扭动，弯曲，折叠，形成了抽象派画家笔下的人体，不能辨认，电流从他们的残躯上流过，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气味腥臭，浸染了客厅，厨房……整个屋子。

    先前血帮用武力建立的秩序瞬间崩溃了，因为这里降临了超脱人类物理规则的神。

    塔尔博特发现他是血帮里唯一站着的人，地上已然没有了生物，那些残破焦枯的肉体已然不能算是生物了，甚至连尸体都不是，多年残酷的黑帮生涯让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希恩”想和他谈些什么。

    他叼上一根雪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尽管他在努力平静下来，可是他清楚，他的手在抖。

    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让雪茄的辛辣味道混杂冲破口鼻里的血腥味，才终于有了些讲话的力气：“咳咳……你要和我谈……你要告诉我什么……洛伦先生？”

    复生者再次微笑，很冷淡的笑，他将怀中一直抱着的omega放下，让他踩到了地上——唯一干净的那块地。omega垂下头，棕发微湿，脸色异常苍白，几乎快吐出来了。

    希恩按住他脖颈上的腺体，对他说：“伊莱，二楼主卧的试衣间里有一副反挂着的倒吊人，你把这幅画旋正，就像开门那样打开那副画，能看到一个小保险柜，里面有一个大文件袋，上面画着骷髅标志，请你帮我把文件袋拿下来。”

    那个叫伊莱的omega身体僵了几秒，转身爬上二楼。

    塔尔博特认出了那个棕发omega，他是来打扫浴室的家政专员，是希恩叫来的，他们本来是一伙的！这个小婊子本来就是希恩的情夫什么的！

    塔尔博特望见希恩看那个omega的眼神，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伊莱轻巧的脚步声远去，一时间，客厅只剩下希塔二人。

    塔尔博特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支雪茄，朝希恩扔去，因为手抖，雪茄在半空轻飘飘地摔下，差点落在克拉克的残尸上，多亏希恩打了个响指，一只无形的力量托住了这支雪茄，并将其送到希恩面前。

    用一个常人的眼睛看，就是一根雪茄毫无依托地飘到了希恩的手里。

    希恩用手指捏住雪茄，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火。到现在，他的西装笔挺，发型整洁，没有一分一毫的失仪。而克拉克的尸体上则突然闪出丝丝电流。

    希恩吐出一团烟雾，道：“雪茄不错，高希霸？”

    “您说的对，是高希霸，这是铁血Alpha的烟。”

    “铁血Alpha，这是你们血帮的追求么？”

    “……”

    “塔尔博特，你是个聪明人，你完全明白我为什么留下你。”

    “聪明在这样的力量前不值一提。”

    “但你还是活下来了。塔尔博特，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复活，明明是你亲手杀了我，绝无作假的可能，或许你还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希恩?洛伦，毕竟人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您真是一位既聪明又有力量的人，洛伦先生。”

    “我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塔尔博特，我告诉你，我是外星人，一个来自遥远星球的外星人。当太阳立于纽约的顶空时，温度也恰好达到一天中的最高时段，我结束悠长的太空旅行，降临于地球。当时，我需要一个新鲜的尸体作我的容器，我闻到了希恩身上死亡、不甘、遗憾和清酒的气味，我来到了这里，和他融合了。我们的记忆身体性格都是一样的，你也可以把他当成我，将我当成他。”

    “哼哼……外星人，外星人！既然你有如此力量，为何还要做希恩的事，干涉人类呢。”

    “我说过了，我和他融合了，我有他的记忆，性格，我当然会做希恩会做的事，我也有自己的任务。我花费了不少时日来地球，是为了我们星球殖民地球的大计。我是一个探子，或者叫斥候。”

    塔尔博特没有任何心情品雪茄了，他吐出了嘴里的雪茄，说：

    “你们有这样的力量，还派斥候来探地球，你们可以在地球得到你们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不，身为地球人，你太小看地球人了。我们星球的科技，能量超越地球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们星球环境更加恶劣，充满挑战性，也更加多样，我们那有地球人想都不敢想的物种与物质，但是，那毕竟太恶劣了。我们希望有更美丽，更稳定的家园。我们寻找了数万年，才找到地球，从那口深井一样的望远镜里，我们瞥到了地球的虚影，那简直是惊鸿一瞥。火山，瀑布，雪山，都被地球人围在了栅栏里，供人赏玩，可见地球的自然环境和生物多么温柔宽厚。我们开始研究人类，到后来决定殖民地球，都是经过了严密计划的。我之所以在你看来拥有一些神异的力量，那是我们生存环境练就的，地球人觉得山羊能在峭壁上如履平地很神奇，山羊自然也会觉得人类的双手很神奇。你们见我们，也是如此。事实上，地球人如果愿意集中全部力量，给我们一击，也会有些许威胁。”

    “原来如此，环境造就了你们神异的能力和谨慎的性格。于是你们用这个融合地球人的计划来入侵殖民地球，变成地球人，分裂地球，真是高招。”

    “过奖了。”伊莱的脚步从头顶传来，希恩扔掉了那还剩半截的雪茄。

    “可是，外星人先生你留下我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响起“哗啦”一声，像鱼出水。一条细长的触手从希恩的背后伸出，那触手没有吸盘，色彩艳丽，几乎刺瞎塔尔博特的双眼，它如箭般刺向塔尔博特，却在将要触到塔尔博特的灰发时停了下来，闪出无数电流。

    “刺啦——”高压电流几乎擦着塔尔博特的头皮划过，让塔尔博特瞪大了瞳孔，汗流浃背，却不敢退后向前一步，电流持续了几秒，塔尔博特和死神背靠背了几秒，那一条触手断下一小截，落在他的头上。

    而希恩背后伸出的那一大截触手，往他自己的方向轻轻一缩，不见了。

    “我在这座屋子里装了三个定时炸弹，三个小时后这座别墅就会爆炸，而我五分钟后就会离开这。塔尔博特，拿出你口袋里的手机，在我离开后五分钟打电话给警察求救，等你去了警察局，告诉警察，外星人要殖民人类，让这件事引起他们的震惊和怀疑，最后把那一截触手给他们看。”

    希恩这样吩咐道，这时，伊莱走下了楼，他的手上拿着鼓鼓囊囊的一包文件袋。

    希恩冷冷扫过塔尔博特，接过文件袋，拉住了伊莱的手，离开了洛伦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