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年的暑假骄阳似火，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燥热，就连吹在脸上的风也没能带走丝毫温度，显得无比干涩。 “唉，小舟啊，你看看妈妈今天化的妆怎么样啊，应该还好吧？” 坐在车子前排的周若楠女士正举着镜子仔细地涂着口红，不时抿着她的唇，眼睛瞪得大大的，观察着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后座穿白色卫衣的少年起初没有反应，只是头倒在窗子边无神地看着外边渐行渐远的风景。 那些路边在太阳底下暴晒的花花草草也纷纷弯了它们被烤得焦黄的身躯 ，默默地等待着凋零。 少年良久才取下戴着的耳机，淡淡的眼眸放在前面的女人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问道：“妈，怎么了？” 周女士自然地盖上镜子，心想问自家儿子还不如问身边的司机呢。 “没什么，就是等会到了你唐阿姨那里要多笑一点，嘴甜一点，别像平日里这样面无表情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以后哪有小姑娘要你啊…” 最后归功于同一个点上，“跟你爸一个德行。” 曹舟默不作声地继续戴上耳机，却是调大了音量，淹没了他母亲周女士在前的碎碎叨叨。 “你说你在家住着每天上学接啊送的多好，硬要在外租个房子干嘛？妈妈又不是舍不得这个钱，主要是没人陪你怕不安全啊…” “你是不知道妈妈找了多久才找到以前高中老同学正好在学校附近有空房的啊，还可以让她帮忙照料照料。” 旁边的老司机也是个热络人，不一会也参与了进来，他年纪大了，家里又有儿女，自然能与周女士说上两句。 “夫人啊，现在的孩子你管不了的，都不想待在家里，都想出去，这谁也管不了，我们越管他们越不爱，都得祖宗一样地供着喽，这…” 司机还没有说完，一个急刹车把曹舟一下子往前倾得差点撞上前面的椅子背。 曹舟本来就有点晕车，这么一来脑袋就更加浆糊了，只感觉气血一下子冲到了脑顶，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前面的周女士虽然有系安全带但也同样不好受，一下子打乱了她今天刚做好的发型，让她恢复过来后急匆匆地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就随着司机一同下了车。 车子并没有真的撞到人，只不过那自行车上的人还是受到了惊吓摔了下来。 周女士连忙走上前去想把那个摔倒在地的身影扶起来，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长得挺白净的小伙子，看样子应该和他儿子差不多大，就都是太瘦了点。 谌晰还算幸运地只是摔倒在了马路上，但这马路上的温度让他亲切地感受到了那鸡蛋马路煎熟的实验，这手完全不能撑在地上，否则不过五秒就能上菜了。 “哎呦，我的祖宗！” 那边又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赶了过来，肥不溜秋的，一头大汗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差点没一起摔倒。 胖小伙比其他人更快地把地上的少年扶了起来，得幸亏没有受多大的伤了。 “谌哥啊，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啊？还能走吗？你要是出了事，那几天后开了学不就只剩我一个人没做暑假作业了吗？” 谌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笑出了声道：“放心，你爸爸我死不了的。” 还能损人？这嘴皮子功夫没落下的话那应该是真的没什么事了。 周女士礼貌地上前，想要扶一下这位少年，没想到刚一伸手就被避开，只好尴尬地摇手微笑道：“你别误会啊，阿姨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伤到，看看要不要去医院。” 谌晰潜意识地后退，刚才那还笑嘻嘻的脸上顿时皱起了眉头，眼底突然透露出一丝抗拒，没有任何前奏。 眼前这个如贵妇一样精致的女人身上那股极淡的香水味让他非常不舒服，容易让他回想起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我没事，你不必管我。”谌晰的语气一下子变了个样，完全没有刚才面对身边同伴时的调笑调子。 “那…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阿姨还是怕…” “妈！” 周女士还想继续说，却被身后下车的曹舟打断了。 曹舟走上前去，耳机早已经摘了下来，冷眼扫了一遍搀扶着的谌晰两人，刚才谌晰那隐约有点嫌恶的举动曹舟在车上看得一清二楚，让他本来就烦躁的内心更加不悦。 “本就是他的错…”曹舟冷冷地开口，站在离他们一两米的位置，出言简洁却强硬，“他自己不接受好意你还上赶着去干嘛？找罪受？”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幸亏现在天气炎热又是暑假的，这地方也本就偏僻，街道上没什么车辆，周围更没什么人吃饱了饭撑的在太阳底下暴晒来看他们热闹，但曹舟是实在忍不了了，只想离开。 谌晰也的确自知无理，自己从小巷里骑自行车出来没有看清车造成了意外的确是自己的不对，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无形之中似乎让人误会了什么，但眼前这个一脸不悦的冰山脸说话也的确不讨喜，让谌晰突然有点不爽。 “那不好意思了，打扰到你了。”谌晰直接与曹舟对上，挑眉直视间在气势方面竟也不逊丝毫。 那说出的话里明明是抱歉，却偏偏没有几分抱歉的语气，倒像是跟人抬杠一样。 不得不说，看这两位同时站在一起的确是一副十分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身边的胖子还是不禁咋舌 他认识的谌晰一向嬉皮笑脸惯了，倒是极少看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要是平常的话曹舟根本就不会搭理这么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跟他在大街上对峙了。 但今日或许是因为脑袋撞浆糊了，又或许是因为实在看不得自己母亲受委屈，要不然他根本不会理会这种人。 谌晰见他无欲再说，便转头与刚才的周女士诚挚地道了歉，那语气可完全不一样。 “小伙子你真的不去医院看看吗？”看着谌晰态度的突然转变，是真的让周女士有点受宠若惊的，继续道：“反正也不远的…” “阿姨我真的没事，我就先走了。”谌晰还算礼貌地说完，嘴角保持着好看的弧度，手撑着自行车扶正就直接走了。 身边的胖子连忙追上，连自己的自行车都忘拿了，只好又返回去搬自行车，“唉，谌大爷，你等等我啊！” 周女士眼睁睁地看着离开的那两个身影，回头无奈地看着曹舟，看着曹舟一如既往的样子，只好悻悻道：“好了好了，上车吧，你刚才说话语气也太不好了你…” 坐上车的曹舟依然戴上耳机，忽略了周女士的叨叨，还有旁边司机的劝说。 周女士说了一会后又重新拿起了镜子好好打扮，看了一眼时间道：“得快点了，要迟到了，第一天去看房子就迟到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车辆继续稳步前进，在狭窄的道路上席卷了一路的尘埃。 ＊ “唉，谌哥你真没事吧？真的不要到医院看看？” 谌晰沉默地推着自行车，立马又一脸笑意地回应道：“我说胖虎啊，你就放心你爸爸我的体魄吧，怎么可能出事，我哪有那么娇弱？” “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被起了准备一辈子“胖虎”绰号的庞虎也推着自行车走在谌晰身边，他们走的是小道，即使是走的也要快些。 “谌哥你刚才好像有点针对那小子啊，我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呢！” “就他？”谌晰嗤笑一声，眉眼张狂，“看不惯他那样而已，他还打得过我？” “不过刚才那个男生有点眼熟啊，长得挺帅的，好像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庞虎琢磨着他的脑袋瓜子，但他脑子里整天女神长女神短的，自然没有注意其他。 谌晰撇了撇嘴，膝盖上有着酸痛，应该是破皮了，走起路来总是牵动刺痛的神经，但他不想表现出什么，只是走路比平常慢了一点而已。 “就那样吧，还没你爸爸我一半帅气”谌晰高一位居班草之名，自然对他自己的颜值有着自信。 “对对对，你是最帅的，那今年争取弄个校草回来啊！” 庞虎虽说是闹着玩，但也的确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位发小的颜值从小到大都摆在这，要是他也有这样的颜值，早就和他女神长相厮守了。 毒辣的阳光暴晒下，庞虎早已累成了狗，脸上直流汗。但反观谌晰这家伙，除了皮肤上晒出点红晕外连汗都没怎么流，倒让人看上去更加白里透红，气色较好。 两人将自行车停在了庞虎家的芙蓉兴盛旁边，庞虎进去拿了两瓶冰可乐就丢给了谌晰一瓶，谌晰也没多少客气。 “小晰来了啊，记得帮虎妈我问一下我那神仙营养水什么时候到啊。”一个拿着芭蕉扇穿着踏板拖鞋的与胖虎几乎一个体型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满脸笑意。 这是庞虎的母亲，谌晰习惯了叫她虎妈，就住在他家的上两楼，芙蓉兴盛就开在他们家楼的对面，过一个马路就行，极为方便。 “嗯，虎妈我会问的，今天家里有事就先走了啊”谌晰休息片刻就攥着可乐瓶笑意盈盈地跟虎妈打了声招呼，虎妈可喜欢极了。 看着谌晰上楼的背影，庞虎再看自家妈那喜欢得不得了的眼神，再回想起平日里他妈那对自己厌恶嫌弃的表情，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捡来的一样，不带这么双标的吧。 “我说妈啊，我也想回家休息去了。” 虎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庞虎，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把芭蕉扇直接往庞虎身上扔，直嚷嚷道：“回什么家，还不留在店子里帮忙，整天就知道玩！！” ＊ 谌晰忍着刺痛地走楼梯到了二楼，站在门前用手碰了一下膝盖骨，湿热的手掌一碰就直接火辣辣的疼，恐怕已经青紫了，再加上这种天气要是不好好处理一下怕是会发炎了。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谌晰就听到了熟悉的电视剧音乐，那些电视剧的画面简直是他整个童年时期的阴影了。 他母亲唐女士是一名非常称职的腐女，那电脑里面整天都是些国内外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手机里也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还整天磕这个磕那个的。 谌晰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小学的时候意外打开了他妈的电脑，那里面一出现就是两个男的热情接吻的戏码，扭曲了他年少时还未形成的世界观 ——两个男的还能这样？！！！ 那个画面成了他直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的噩梦，给他纯洁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习惯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当他年龄大了点后，他妈都不藏着掖着了，明目张胆地在家看，谌晰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跑到房间隔绝掉那些噪音与他妈撕开温婉标签后激动的尖叫声。 “小晰啊！”里屋传来唐女士温和的叫唤。 他的母亲唐雪女士，除了在看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时候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贤妻良母的矜持好形象的。 唐女士是做微商的，囤了不少货在他们家上楼，但那间屋子很快就要租出去了，这几天都在安置货物。 “你等下下去接一下妈妈的高中同学，那开下面门的按钮又坏了，你记得下去开一下。” 谌晰放下可乐，走过去准备帮忙，边走边说：“你放着我来吧，那些个大箱子你搬不动。” 还没有到那里那边手机铃声就响了，唐女士忙接听又是一阵叙旧笑声。 “小晰快下去开门！我去准备茶点…” 谌晰听后只好下楼，连门都没关，踏着鞋就下去了，反正也不远。 ＊ 楼下的周女士戴了副墨镜，面前的是一栋普通的楼房，一共六七楼。虽说环境是比起家里差了不少，但好歹还算卫生，也有防护门住着也安全。 “儿子，你觉得怎么样啊？虽然比不上家里但妈妈觉得挺好的，离校近也清净。” 曹舟一只耳朵戴着耳机，站在离周女士老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下面的防护门打开了，周女士连忙对着门摘下墨镜笑意迎接，没想到竟然撞上了谌晰同样惊讶的脸。 “呀，小伙子怎么是是你啊，这么巧！”周女士连忙招呼着曹舟过来，曹舟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那看见谌晰的表情让谌晰恨不得给他搞个特写。 这下不止是曹舟皱眉了，谌晰更是发自心底的不爽。 谁能想到接下来要住他楼上两年的家伙居然是第一眼就彼此都看不顺眼还杠起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