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家国事添新仇 若樊笼知微否

    因事关十二团营，帝凰安危。槐攸顾不得先回禀府尹大人，只连夜入宫面呈密信。媱帝观之，立即下召内阁首辅师禹及兵部尚书韩镯等人，到猷嘉殿商讨剿除逆党。一番部署后，命韩镯即刻奉旨去五军都督府调兵。

    易府内童隽看着薛微将药咽下，见袁勉寸步不离的守在塌前，便从房内退出。因自己衣袍染血，就让月葳找易家要了身新的换上。待晨光熹微之时，童隽带着裴儿策马回到上京。

    童隽入宫奏陈诸事，媱帝劝慰她节哀又为童睦丹追赠了爵位定了谥号“忠宣”。她磕头谢恩从殿内出来，直接去见了宿卫宫中的池锐蓉。童隽听她禀明宫内殿廷卫士的部署调度，池佥事行事向来机敏老练。童隽听后并无异议，只点头叮嘱她这几日务必谨慎。

    她回到拱卫司衙署内，给自己灌了两碗酽茶，忙到日暮时分方才得空归府。

    童府里已挂起了白绸，大厅里停着棺椁。她踏上石阶一步步的往里走，只觉得双腿如坠巨石越走越沉。母亲半生戎马、历经数次大战九死一生。卸下兵权任布政使，也是廉洁奉公。不曾想最后因凰族争斗，被逆贼夺了性命。

    童隽下腹隐痛，看着府中往来忙碌的仆有些茫然。

    “大小姐，老君人在内堂等您。”

    “嗯。。。”

    赵氏一身缟素坐于堂上，神情沉郁却也没乱了分寸。倒是站在一旁的连氏，抹泪低泣。童隽到两人面前长揖一拜：“父亲和小君父受惊了。”

    赵氏叹了口气让连氏先下去，他亲自为女儿换了丧服，话没说一句却是欲语泪先流。童隽劝母亲节哀，赵氏点点头却讲了另外一件事：“裴儿这回也算是于国于家都有功。你去想想法子让他脱了贱籍做回良民，日后还是留在院里伺候谦儿，只别让人还当他奴侍慢待了。”

    “是。裴儿遭此劫难，不如先送他去易宅里养养。一则避避风头，二则他也能帮忙照顾薛侧侍。说来女儿此次得保，多亏了薛侧侍为我挡毒镖。”

    赵氏问明易府何处，薛微现下如何便没再多言。他又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你母亲就这么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你今后便是童家家主。千斤重担系于你身，我女儿辛苦呢！”

    童隽闻言眼中发涩，只郑重点头。她将赵氏送回房歇息，又叮嘱连氏好好照顾父亲。

    她从父亲房里出来，让人叫来凌飞镜和云儿，这才得空喝了口阿荃端上快凉了的茶水。两人方至，就听童隽吩咐：现下许氏有孕，童睦丹的丧事让她们二人务必谨慎筹办。

    话说到一半，又有拱卫司的属下来请示。问那些同黑衣刺客搏杀时，重伤战死的姐妹们该如何安抚。这自是不能薄待，她交代一番等那人领命离开刚想歇一歇却见童谦从外面回来。

    “你怎么回来呢？那薛侧侍的毒可解呢？”童隽言下之意是薛微现在生死未卜，你怎可独自回府！

    “你那个袁御卫守在他身边，一刻都不肯离开。妹妹我也不通岐黄，留下又有何用。太医过去了，我偷偷问过薛微中了这毒，以后怕是难生养呢。”

    “你！”童隽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只觉得心头一凉。她昨天道算是见识了那位薛侧君的才情胆气。想来袁勉那般护他，与他情同手足也是有一番道理的。如今他替自己挡暗器中剧毒，可童谦想的只是男子日后生养之事。

    童隽暗暗叹了口气，深替他不值。

    “小妹这就去向父亲请安，府里的葬仪我会用心打理。琉儿也是从小陪我到大，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童谦说着摇头叹气，思忖着该给琉儿家多送些银子以做抚恤。

    “大姐怕有要务在身，小妹就不多打扰呢。”

    童隽点了点头大步到门口去，没料到下腹忽然剧痛，疼的她眼前一黑差点没跌下去。还好凌飞镜在她身旁，将人一把扶住。

    “大小姐您这是累着了，还是先回房歇着。”

    陈月葳见她脸色苍白，也急道：“您遇刺到现在，十多个时辰都没怎么合眼。别忙呢，天塌不下来的您去歇一会儿吧！

    饭菜酒水里的迷药，是童隽用内力硬压制住的。强撑到此刻，已是身心俱疲、强弩之末。

    “无妨，你去备一辆马车，我要去京郊易宅一趟。”

    陈月葳还想再劝，话刚一出便被童隽凌厉的眼神给止住了。凌飞镜见此情形，只能吩咐人在马车里多备了软垫和一件玄青斗篷，叮嘱车夫一会儿走慢一些。

    童隽在马车里裹着斗篷，死死捂住下腹快到易宅才得缓解。她从马车里下来，见傅式缨亲自在门口守卫。童隽虽心急但身边人多，也不好直接问薛微现下情形。只故意先询袁勉身体如何，可有让太医去瞧过。

    “宫中的黄太医过来了，她为薛侧侍把过脉，说解药是对症的。薛侧侍服下后已无性命之忧，袁卫也就放心歇息去了。属下也让太医去瞧过他，并无大碍。”

    “好，你再去重泽楼走一趟，平京府的人应该还在那。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证物线索。另外，把当日连诗的宣纸给我送到拱卫司衙署去。”

    连诗的宣纸？傅式缨闻言一愣却也并未多问。

    “等一等”傅使闻言顿住脚步。

    “我有重孝在身，不便入宫。这段时日，宫里的事务你和锐蓉务须谨慎。等事情过去，你自做主好好陪陪袁勉。你们都受惊呢。”

    傅式缨初闻当时情形确实惊悸不安，童隽刚才一席话又让她心头一暖，只见她横枪拱手道：“大人节哀，属下这就过去。”

    “辛苦你呢。”

    待傅式缨离开，童隽带着陈月葳大步往厢房走去。房门打开，她见薛微被易家的小厮扶在怀中，黄太医正要给他喂药。两人听见动静欲起身行礼，让童隽给止住了。

    “这是在下依着侍人脉象，熬的养元汤药。”

    “我来。”童隽接过太医手里的药盏，还好薛微能吞咽。童隽一勺勺吹凉，亲自将汤药喂到他口中。

    “他何时能醒过来，日后可会落下病根？”

    “侍人年轻身体底子不弱，脉向已经平稳。只是毒物侵体，还有毒镖伤口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养好。只待余毒一清，伤口愈合。再请专司调理的大夫来问诊，细细温补着。至于醒过来，恐怕还要几日的功夫。”

    童隽点头淡道：“那便有劳太医费心呢。”

    待太医和小厮都走后，童隽坐回太师椅给自己斟了杯茶对陈月葳道：“你出去和门口守卫交代，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在这守一会儿，若有急事你一个人来寻便是。”

    陈月葳懵懂不解其意，又看童隽昏昏沉沉闭着眼，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要不，让易家给您另安排厢房歇息吧！”

    童隽下腹深处绞痛，四肢发凉实在不想答她。硬撑着从怀中取出一团纸包展开，对陈月葳道你要不也来尝一颗。

    “不。。。不用。属下告退。”

    陈月葳关好房门，在门口交代一番后便举步往外走。她心里总回不过味儿来，这袁卫是太上凰赐了御碟给将军的，可为何同傅使那般亲厚。薛侧侍是将军妹妹的侧侍，将军又为何非要守在他房中。

    乱了，全乱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陈月葳想着出了神，没看着脚下的门槛给绊着跌到地上。还好有易府的几个小厮路过，扶她起身。

    “大人可小心点，没摔着吧！”

    她抬头看着围过来的小厮，忖道：这男人的身子也不比女人软，那些女人怎么就这么喜欢被他们围着。不过这身上一股茶香味儿还真好闻，她几时能有这么一个夫侍，一定搂在怀里好好疼爱。她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露出一口齐整白牙。

    童隽将蜜饯一颗颗送到嘴里又啜了口茶，强撑着站到薛微床头。房内烛火幽暗，童隽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终是胸中的意难平战胜了一切理智。她伸手抚上薛微的额头，忽然就想到袁勉老是“阿微阿微”亲昵又好听的叫着。

    “阿。。。阿微，阿微。。。”

    她默默念了这两个字数遍，这样一个力弱淡泊、低眉顺目困在后宅里的男人。却在危及时刻果断决绝的同她并肩作战，甚至为她挡下暗器。

    他何来的那般勇气，真真是比寻常女子的胆量都壮上几分。

    童隽下腹越来越痛，只觉得床塌上人的面容变得模糊。她想到了樊旌最后在她怀里说看不到山茶花，劝她找个可心的人相互照应着过日子。又想起童谦刚来上京前，母亲让她给自己传的话：要处事谨慎，不必大张旗鼓的派人出迎。心中愈发钝痛。

    她童隽忠君谨慎，襟怀磊落。可到头来，上天还是让她接连失去樊旌和母亲。至亲之人一个个离她而去的滋味，使她痛彻骨髓。

    她跪坐到脚踏上，又凑近了些。原本混沌之感忽似有一股盎然之意，如暖泉上涌至童隽周身四溢开来，一点点驱散她心中的空落与无措。童隽探到锦被里握住塌上人的手，倏忽间泪从杏眼里涌出。

    “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酽yàn茶：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