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师(1)
10. 宗钦行过孟家的一处别院,此时已是深夜,院中空空荡荡,只有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树静静立着。他总觉得背后跟了奇怪的东西,如附骨之蛆一样盘桓在阴影里,顺着粘稠的夜色悄悄靠近…… 他猛地转身,拔刀,斩断背后铺开的黑色粘液团,“是谁!” 半只红色绣鞋从院门的墙角伸出,又在声音响起时警惕地退了回去。 “哈哈,小子反应挺快。”粘液团溅到墙上,铺开一个枯瘦的人形——是个苍白瘦削的老者,两腮凹陷,眼球突出,鼻梁却抬得很高,鼻尖弯成一个鹰钩。声音也极沙哑,“就这么把你炼成药渣,还真是可惜。” “……炼丹师?”宗钦狐疑地打量了他一圈,“以活人为药材,可是会损害道行的,你们这一行,最看重的便是凝丹时的心性坚定吧?” 老者大笑起来,声音很尖,又极度嘶哑,这让笑声听上去十分瘆人,“心性坚定,那是刚入门的小娃娃才在乎的事情。人血人肉皆可入药,婴孩的脑部和心脏都是大补之物,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何况……”老者话锋一转,混浊的眼珠又盯上了宗钦,“你是人吗?” 男人瞳孔一缩。 “万万年宝莲子,埋在雪域圣城最好的泥土里,用神山的融雪浇灌出的重瓣红莲……”宗钦一跃而起,提着掌中弯刀朝老者刺去,却被对方身后的那些黑色粘液轻而易举地挡下了。 “哟,你们这些仙草灵花,不是一化形就有人类修士元婴期的修为吗?”老者两指捏着秘银刀刃,呵呵笑道:“怎么不增反降了呢?” “与你无关。”宗钦淡淡说着,抽身将刀刃拉回,又借着树梢回弹的力度,一脚踢向黑袍老者。忽然,他在半空中停下了,面目扭曲,像是在和什么无形的力量抗争。 老者将手往上一挥,宗钦便不受控制地往上飘去,他艰难地别过头,往院门看去,“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心里怕是最清楚吧。”老者嘿嘿笑了,干枯发黑的手指一勾,便从宗钦的藏袍内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制佛盒,“怪不得我一直感应不到宝莲现世……原来是这东西在作怪。”他极随意地把佛盒丢到地上,“现在该是考虑怎么处理你的时候了。” “要怎么处理我呢?”宗钦没有挣扎,相反,他看上去还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死期将至的悲伤和痛苦,“重瓣红莲浑身是宝,您可要仔细斟酌,用到了不该用的地方,是会悔恨终生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老者笑了,“若不是我那炉九转回魂丹正缺一味药材,指不定还能留你多活几天,可惜……”说着,他五指成爪,带着黑色阴风向宗钦袭来—— “轰——” 一道天雷当空劈下,正中老者脊背,他手一抖,偏了方向,宗钦乘机从黑雾里钻了出来。他往地上一滚,捡起掩在灰尘里的银佛盒,迅速朝院门方向跑去。 “想跑?”老者眼睛一眯,身形便化为黑色胶状物,朝着他的方向拦去,却被一道金光逼得无法近身。 青绿衣袍的孟津走入院门,手捧黑檀罗盘,指间挂着一枚金黄色的驱魔铃。他把宗钦拉到身后,又将凛冽目光投向老者,“丹罗刹,好久不见啊。” “孟家主,好久不见。”老者机敏地退后三步,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上次你们这些名门正道围攻我丹王殿的血债,还未曾偿还呢,现在又要来仇上加仇吗?” “非也,孟某只是在尽一份斩妖除魔的责任。”孟津托起檀木罗盘,指尖一划,上面的天干地支便亮了起来,在浓墨似的黑夜中熠熠生辉,“上次让你跑了,今天就留下来吧。” “呵,想要留下小老儿我?还没那么容易。”丹罗刹笑道:“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合作的空间嘛,何必天天兵戈相见呢?” “哦?愿闻其详。”孟津挑挑眉毛,只听那丹罗刹继续讲道:“听闻家主在与少爷寻求续命之法?”老者搓搓手,干枯的脸颊上竟然隐约有了几分人色,“这样吧,你把那棵莲花给我,我帮你炼丹,保证治好少爷的先天不足。” 孟津沉吟不语。 “家主……”一直躲在门外的红蕖见状,终于忍不住了,她想要直接跨进来,红绣鞋却在门槛上滑了一跤,被宗钦扶住了,“小心。” “他……家主他……”少女盯着面前的青绿背影,连声音都在发抖。 她平生第一次跑得这么快,想救一个人的愿望第一次这么迫切,但是…… 孟津笑了。 他抬袖,轻轻按下罗盘上的某个方位,铺天盖地的华光从四方涌出,汇成一张大网,向老者扑来。 “做梦。”他说。 灵力波动的光线实在太刺眼了,过了许久,宗钦才能隐约看见院子的全貌,与此同时,他听见孟津略带失望的声音:“……还是逃掉了吗。” “家主?”“是家主!”背后,守卫们的声音也渐渐传来,有很多很多人都在往这里赶。 “从今天起,加强守卫,派人巩固外圈防护阵。”孟津背对着他们,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出任何感情,“负责东南方向编队自己领罚,这次的失误非常严重。老规矩,你们自己斟酌罚量吧。” “是!”一位身穿橙色短打的男子走出队伍,拱手领命。 做完这些,他又对后面涌来的族人们挥挥手,说:“好了,都散了吧,人都跑了,没什么好看的。” 待围观的族人们打着哈欠离开,他才走到宗钦身前,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日后多加小心。” “多谢孟家主。”宗钦说,孟津看他半晌,摇摇头,说:“你……唉,既然他会知道,就证明还有旁人,我不对你下手,多的是人觊觎你。” 宗钦摸着怀中银盒,沉默不语。 “我先走了,若是遇到麻烦,尽管跟我传信。”孟津从腰间取下一枚雕花黄铜扣,挂在对方藏袍的腰带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碰上宗钦露出的手腕,很轻地刮了一下,然后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