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戮心
祭起乌金葫芦的颜子觉被黑雾笼罩,灵霄剑在他手中如痛苦挣扎一般抖动争鸣,最终脱手而出,这柄具有灵性的宝剑,浩然清气与纯阳道法相辅相成,现在颜子觉浑身不祥戾气,幻境之中随身宝剑竟再不能使驭。 突然的变故令颜子觉呆立当场,泛红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连微真人,只见连微真人将双手插入袖中,轻快的说道:“嗯……怎么说呢,他灵魂的韧性极强,我掐了下他的命格,发现他居然是医者从阴间抢回来的人,相当于死过一次,也就难怪了。”说到这里连微真人眼里的兴奋和光芒简直快要从眼眶里溢出。“之前我还未从魂魄方面去突破材料的极限,他启发了我新的方向,这么好的一块材料,当真是天助我也。” “我替他!”血染道袍的少年几乎是吼出来的,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都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人,更别说大吼大叫了。自小与连微真人生活在一起,深知自己师傅的脾性,他是真的急了。 颜子觉明白,没有所谓的师徒情分,在连微真人眼里人只分为可用与不可用的物件罢了。 连微真人黑眸在颜子觉身上打了几转,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摇头道:“……你不行。”望着自己徒弟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他突然来了兴趣。“若你真的想要交换,也得找能用的材料吧?” 颜子觉心思如电,想起了一件事。“他有个师姐,亦是鬼门关回来的人。”能用苏悦救苏钰,颜子觉恨不得立即赶往万花谷,转念一想她曾来信称即将成亲,会嫁到藏剑山庄,算算时间,嫁做他人新妇该有四个月了。 “哎,行吧,你将她带来就是。”从某些角度来说,连微真人很好说话,于他而言材料自然是多多益善。颜子觉见他首肯,不顾内伤,拿起挂在隐蔽处的长绳,将一端固定好之后,另一端系在了自己腰上,忍下剧痛运功往深坑跃下。 他从小就帮师傅丢弃不要了的材料,却从未去过坑底,但其实所见与想象中差不多,就是尸山血海而已。 希希嗦嗦的声音在坑底回响着,也许是虫子的鸣叫声,又或者是虫子拖着黏液爬来爬去的声音,再有就是尸体溃烂而发出的声音,实在不好分辨。 视线所及全都是腐败的景象,空气更是粘稠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因为时间的流逝,,这些被师傅称为“材料”的肉块,从高处抛下,年复一年的堆积在此,全都腐化在这里。 这个贯穿了他的整个成长的地方,经过岁月长久的磨耗之下,就像他魂魄里最真实的一面,阴暗又腐坏。 这里和他在长泰镇所造成的瘟疫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尸体埋在了地面上,能够被其他人凭吊。 在腐败肉团的中心位置,有黑影在艰难的挪动着,仅凭身形颜子觉就认出是苏钰,拼尽全力往上攀爬却因为手上着力点的骨头太过脆裂,而以失败告终,知道又要落入满是虫子和腐肉的黏液血池之中,他甚至习惯性闭上了口鼻。 耳朵里全是虫的声音,鼻子里也充斥着腐肉的气味,所以颜子觉说了什么,苏钰没能听清。 苏钰的五感已然麻木,即便身处心上人的怀中,也和躺在尸山里区别不大,加上夜明珠的光线有限,只将眼前人当做幻影。 “果然还是你……”许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苏钰的呢喃微弱又温柔。他这一生大概都没有办法面对颜子觉,这个不知仁德道义,夺取他人的生命如同呼吸一样轻巧,肆意而为的杀人凶手,如同赤子一样简单与残忍的人。 当他想要放弃,决定结束生命的时候,师傅,师叔,姐姐,林芸,逐一从脑中浮现,最后的最后……还是他。 那张俊秀的面庞上满是血污,和平常的霜雪之姿出入很大,果然还是受到了影响吗?因为被困在了血海之中,连带想象也变得奇怪起来,但也不该这么凄惨吧?嘴角有乌青,脖子上也有被剑气划过的痕迹。 果然颜道长还是适合白衣飘飘,美如天仙的样子。 苏钰伸手轻触眼前的“幻影”时,颜子觉余光瞄到那两只因为骨折而变形的指头时,眸色不由得一暗。 摸到了。 肌肤的触感让苏钰惊讶得说不出话,挣扎的时候被牢牢的箍在了怀里,颜子觉将他抱得太紧,以至于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其实道长不必使那么大的劲儿,他早已没什么力气了。 颜子觉将人救上来了,却故意用身体挡了大半,阻断连微真人的视线,害得他只能绕过去才能仔细的打量苏钰,连微真人扫视两人的眼神就像古董行家给瓷瓶估价似的,没有温度。 苏钰缓慢的移动着视线,在看到了那个杀人魔时,心猛地一跳,却因为经历了太多痛苦,让所有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一个人在尸坑里想了太多的事,直到面对始作俑者时,他才明白,心底涌出的情感,比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对生灵毫无尊重,轻易践踏人命的魔头,便是医者的一生死敌了,苏钰死死盯着那个魔头,毫不示弱。 收到那样恨意漫天的眼神,连微道人反倒扬起笑容,他真的很感兴趣,魂魄的韧性究竟能承受多少,是否能达到他所预想的地步。 “望师傅言而有信。” “放心,我答应你,不让他死。” 听到师傅二字,苏钰便知杀人魔是颜子觉不愿提起的连微真人,之前还再三告诫过他,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到这个人。 原来是他,从小养育颜子觉,教他剑术和道法,将颜子觉人生整个都扭曲了的人。难怪了,难怪了…… 预感到他要颜子觉去做的不是什么好事,苏悦下意识的说道:“别去,你别去。”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心上人,他又这样求他,颜子觉冷峻的眉眼之中满是心疼。用苏悦替换苏钰这件事一定会变成二人间永远的鸿沟,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颜子觉,他又要你做什么?”许是太久没能呼吸到正常的空气,肺部的灼痛感依旧还在,话一旦说急了,苏钰不免咳嗽了一阵。“不要听他的,最多不过是我们两死在一块儿罢了。” 颜子觉定定的望着苏钰,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苏钰死。 “他要你做什么,到底是什么?你别去!”看苏钰如此刨根究底,再想想自己徒儿惜字如金的毛病,连微真人贴心的替他回答道:“听说你师姐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当然是用她来换你啊。” 即便有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的心理准备,听到答案的瞬间苏钰还是头皮发麻,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量,甚至连骨折手指的痛楚都感觉不到,紧紧拽住颜子觉的衣襟,眼神冷冽得令颜道长都要避开。自己怎么样都能挺过去,可是一想到姐姐会卷进来,第一次起了杀心。 苏钰在颜子觉怀里拼命的想直起身体,或者说从他身上下来,但两样都无法如愿。 “你若害我姐姐,我必先死。”苏钰没有开玩笑,眼里灼烧的怒意全是认真,颜子觉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来不及了。” 在他说出苏悦也是死而复生的人时,便是覆水难收。材料于他的师傅而言并非二选其一,而是多多益善,所以能把苏钰替换下来已经是最大的余地了,甚至连这都不能信任,将苏悦带来之后,他会趁连微真人不注意时,带着苏钰逃走。 “你现在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颜子觉的温柔总是如此,残酷而真实。未免苏钰继续挣扎反倒伤及自身,他将人轻轻放下,靠在了山壁旁,回头冲连微真人说道:“立“式约”。” 许是一脉相承,连微真人与颜子觉比起“誓”,更信任“式”。 因为连微真人涉及的法术太过庞杂,颜子觉也杂收旁支,更何况是这种好用的东西,以言灵束缚彼此的邪法术式。 苏钰见过颜子觉念决施法,淡淡的蓝色光芒,阵法蕴含其中如星辰轻落其中,是能够安定人心的美丽景象,但现在却不同,诡异的红光将两人包裹,周围涌出的声音如被掐住脖子的恶鬼在低语如一般,周遭的空气涌动撕扯,就连旁边的苏钰都被波及,仿佛被无形之力推撞,闷痛无比。 虽然早就知道他这个亲传弟子根骨卓绝,资质非凡,但不过是一段时间而已,道法剑术又进益了,最令他想不到的还是颜子觉能成为乌金葫芦的主人,虽是个沉默寡言的徒弟,确实是个百年难得的奇才。 “我不会让苏钰死。” “我会把苏悦带来。” 言灵束缚是约定的术式,若未达成,必遭反噬。 法术一毕,颜子觉的黑眸立刻扫向苏钰,他知道苏钰所想,但他想要护住他的心亦坚定无比,颜子觉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强行喂给了苏钰几枚。纯阳宫的丹药虽无治病只能,却有凝神之效,尤其苏钰这样惊惧交加又很虚弱的情况,特别容易被不好的东西趁虚而入。 “颜子觉、颜子觉、颜子觉!!!”苏钰的呼唤已是拼上了所有的力气,但少年道长置若罔闻,抬脚走了。 即便知道这是如同记忆一般的梦境,他只是个旁观者,根本不可能干涉,颜子觉还是冲着那个有着与自己相同面貌的少年,急切地说道:“不要走。” 梦境如同苏钰的心境,瞬间被黑暗吞没。 冰凉的月光洒在石的山壁之上,将洞口都照得亮堂,在里头的六七个人,全是附近最好的医者,望着身着墨衫,奄奄一息的万花谷少年,既可怜他,又害怕那名掌握了所有人性命的施暴者。 施暴者身着纯阳宫的白色道袍,俊逸的面庞和那头长长的银发,仙气飘然的模样只想叫人跪地叩拜,然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我当真是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比起自身,其他人反而会更令你痛苦,这就是所谓的医者仁心吧?倘若是这种程度的锻炼,能让你的魂魄成长得更为坚韧么?” 颤抖的少女在转身逃跑的瞬间,如同小动物一般被道人扼住咽喉轻巧提起,不是没有想过求饶,而是对上男人的目光时,自然而然就明白了,那样一双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睛,从未将她当做人来看待,不过是作弄一个物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连凶猛的野兽都不敢靠近,骨头和肉撕裂的声音在夜晚尤为清晰,一只手臂被硬生生的扯下后,被道人随意的丢在一边,期间白色的道袍沾染上了些许血迹。 从肩膀喷而出的大量鲜血,将少女身下的石台染得通红,松开手的瞬间,少女跌落而下,膝盖着地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动,被鲜血染红了衣裙的少女,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姑娘、姑娘——!!!”痛到无法思考,连基本的声音辨别都难以做到。 她自幼立志学习医术,跟随父亲四处游历,昨日进山采药,遇到了被什么东西追赶的万花谷少年,姣好的面容,有着让女子一眼心动的资本,然而他惊恐万分,跑字尚未能出口,少女与她的父亲就落入了恶鬼的手里。 他没有药材,没有银针,徒劳的望着伤口,撕扯着自己身上的布料,想将伤口绑紧避免更多的血液溢出,但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苏钰想要的东西全都在那群医者手上,被连微道人掳来的医者们,可是苏钰无法开口讨要,一旦有人施予援手,就会被折磨而死。 血液如同少女的生命,正在迅速的流失,让她的意识渐渐远去。 “……她还没有死掉哦。”之前就觉得颜子觉许多事不懂,有着孩子一样的纯澈心性,但连微真人更甚,他对求仙之道的好奇和热忱,让他拥有了最为天真无邪的残忍。 苏钰无法呼吸,视线向上,一仰头就看见了那张因为修仙而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英俊面庞,若非他总是笑着,甚至与颜子觉有几分相似。 “虽然和医术不同,但我能利用道法术式制造一些情况,算是最近的心得吧,都还没来得及教给他……”连微真人从袖中掏出一枚黄符,就着手中少女的鲜血就画出一张,甚至未曾念诀,便已生效。 黄符被贴在了少女的头部,连微真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她该死掉了,魂魄一时半刻无法离体,是有意识的。” 但见剑光略过,少女腰部以下的骨头、肉,肠子,脚以及膝盖都被一块块削了下来。 饶是如此,少女仍未死去,被黄符固定住魂魄,意识无法消散,明明已经变成肉块,但她无法死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少女,蠕动着上半身仍能从嘴里发出惨叫,这样的场面太过离奇恐怖,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听不看,尽可能蜷缩身体往后隐藏着,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人变成自己。 少女惨叫的间隙,能听到的就是血液冲落粘连其中的内脏掉下石块而发出啪嗒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眼看苏钰跪着往后退,拒绝看这样残酷的景象,但连微真人掰住苏钰的头将他按在少女的面孔之前,手上的血反而将苏钰过于苍白的脸装饰得明艳了几分。 想想自己徒弟是那样无趣的人,到底还是看脸的,即便是材料,能拥有一副好容貌,确实也赏心悦目,连微真人心情大好,笑道:“死掉反而更轻松吧。” 哐当的响声过后,一把匕首掉在了苏钰与少女面庞的间隙之中,锋芒在夜里寒光凛凛。 “这个术法很好解开,割下头颅就能死掉了,你是万花谷的医者啊,最清楚怎能把人的头给割下来了。” 不等连微真人再度逼迫,苏钰抓起匕首,一只手颤抖的摸着少女柔软的皮肤,另一只手用刀刃往里切,割破脖颈血管时大量血液喷涌而出,溅得他一脸一身,耳边是切裂肉体的声音,手抖得不成样子,让医者用刀杀人,一刀刀何尝不是在往他的心上割。 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喉管被割破,却还能扭动挣扎,颈骨割布下只用大力气来斩,泪水汗水与血水模糊了苏钰的容颜,他将匕首高高举起,狠命的挥了下去。 随着骨头断裂的咔擦声,少女的头被切了下来,身体终于也不再动弹,她从痛苦中解脱了,得到了利器的少年自然也想用它逃离一切,但与颜子觉订立了“式约”的连微真人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在眼前。 苏钰被压制在少女的尸体旁无法动弹,上方传来了连微真人苦恼的声音:“总是一不留神就想自尽,让我很麻烦啊。” 苏钰不死是连微真人订立术式最大的让步,颜子觉清楚为了测试魂魄所能承载的韧性,连微真人一定会有所动作,但因为术式的关系,苏钰绝无性命之忧,哪怕心灵坏了,但只要活着就有办法,至少他能在他身边……这样就好。 当年的颜子觉如果看到了少女的模样,知道了师傅新研究的符咒术法,他一定不会定下这个“式约”。 “嗯……不要死掉就好了吧。” 拔掉舌头就无法咬舌自尽了呢,正好这么多医者不会有太大问题,即便真的救不回来了,要这具身体不死的办法也有很多。 啊啊,不止是舌头,割断手脚的筋络就无法拿起利刃和逃跑了,十分省事。 他会温柔的对待苏钰的身体,甚至不惜亲手喂饭喂水,只要不死掉就行了。 连微真人瞬间如醍醐灌顶,未免不顺手,特意拔出自己的佩剑。“对啊,只要心和魂魄就好了。” 他的剑快得不可思议,筋肉被切断之际,连血肉都未来得及四处飞散。 连微真人将苏钰抓起,一掌拍了出去。 “住手——!!!”颜子觉的叫声与胸骨的闷击重合。 连微真人难得的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以免将人的内脏震碎,但冲击与痛楚直达脑部,令苏钰鼓出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就在这时比先前还要尖锐百倍的剧痛传来,血如泉水一般从口中涌出。 苏钰的魂魄被引渡花语堂的身体上后,宁可接受虚假的记忆,也不愿想起真正的自己,所以才有人将他引入虚冢之中,解开尘封的记忆。在与纯阳宫三人一起旅行之际,每一天的插科打诨之中,记忆的复苏,令苏钰痛苦到想要了结自己的地步,所以才想魂魄归为原本的身体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失血过多到魂魄与身体即将离体的濒死状态,这段深埋于心底的记忆永远不会展露,这里既是梦境也是记忆,梦的主人如重新经历一般,原本就伤痕累累的魂魄上,再次刻上一道道深痕。 当年做出错误的决定之后,苏钰所面临的残酷,经历的所有真实把颜子觉的理性击溃。因愤怒而陷入疯狂,脑中只有“杀杀杀”这个字永复循环。 颜子觉伸出右手无意识的召唤佩剑,那柄与他心意相通的宝剑却毫无所动,颜子觉扫了一眼灵霄剑后,周身猛然被黑暗吞噬。 被拔去了舌头的苏钰,面对一个个死在眼前的无辜之人时,只能张着嘴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随着那样的惨状,黑暗与红光,沉默与哀鸣不断交替。最终不祥的黑雾包裹住颜子觉全身,他如同被附身了一般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出现的却是乌金葫芦,这个吞噬了众多魂魄和人命,要以人血滋养的法宝。 它仿佛在回应自己的主人一般,散发着诡异的光,刺目的红光过后,再没有乌金葫芦的影子,只有一柄灵剑,通体全黑,薄如蝉翼,却如它的本质一般,满是杀戮血腥之气。 乌金葫芦本就拥有吞噬转化之能,一旦接受它,便意味着颜子觉再也无法回头,但或许在他坠入此间时,便注定如此。当他握上那把剑的瞬间,愤怒与杀意如潮水一般涌上颜子觉的身上,将他原本已经灵活运转的的半仙之力全部吞噬。 颜子觉将力量全部灌注在剑锋之中,划破自己的手指后,在剑身写上咒语,轻吐一字:“破”。 原本无从突破的幻境,就像水击打在岩石上一样,在轰鸣之中坍塌。 随着记忆的不断推进,颜子觉离他要找的人也越来越近,那些顶着故人面孔的幻影被他一个个斩杀于剑下,不知是因为花语堂这具身体的灵力强大,还是和尚动了手脚的缘故,这些幻影与活生生的人并无二致,当心隐道长挥舞长剑时,鲜血与惨叫交织,匍伏在地上的“尸体”们,悲鸣着抓住他的脚踝,血液浸透鞋袜的湿润的颤栗的触感漫延至双腕,蕴含哭泣的哀鸣不断传进颜子觉的耳中。 这样可怜又可怕,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之中,提剑而行的纯阳道人却不为所动。内心涌出的强烈悔意简直能把内脏焚毁,无可发泄的破坏欲令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再也不能重蹈覆辙,只能对愚蠢的自己追悔莫及。 颜子觉仍是以持剑的姿势,望着从尸山血海之中缓缓站起的人,他不知这个他是本人还是幻影。 相互凝视的两人距离渐渐拉近,花语堂靠近之后却发现颜道长的眼神散乱,茫然到就像感情被抽离了身体一般。 “颜子觉。” 花语堂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颜子觉身上的杀意已然消失。 “我不愿向任何人提起……因为这些真的很痛苦。”花语堂的声音有些沙哑,颜子觉只是旁观便已痛苦万分,而他又被迫经历了一遍。 颜子觉闻言眉头微皱,倒吸一口气后将人狠狠锁入怀中,两人所处之地满是血污,却因为失而复得的欣喜,不那么可怖。 还能说话真好,能够告诉他自己的软弱。 手脚俱全真好,能够在紧拥时回抱住他。 花语堂一抬眼便看到了颜子觉双眼周遭的印痕,澄澈的黑瞳也变得血液一般深红,浑身被不祥气息笼罩,手握黑剑的妖道模样,再不复从前……但其实啊,他也早就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面对想要伸手摸一摸他面庞的花语堂,颜子觉却不由分说,直接吻了下去。 哪怕不断对故人挥剑也未动摇分毫,最终抵达了这里,触碰到了真正的他,或者说这份心意早已是困住花语堂最为扭曲的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