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向来不乏有风流名士,皆收录于玄机阁记录内。其中佼佼者,如各大派掌门之流,则有一册独立书录记载,名曰。 “砰——”墨发白衣的男子愤而将茶杯砸在桌上,怒斥道:“就是你等胡乱传,说我极天剑派掌门乃玲珑可爱的五尺微童,如今我山门都快被看掌门姿容的人踏破了,还越传越玄乎,堂堂掌门竟成了绝美正太!” 玄机阁副阁主秦未名习以为常,悠然自得地捧起茶杯,吹散缕缕热气,小小啜饮一口,随后心满意足地挑眉摇头。他一副武者相貌,英武刚毅,行为举止却不太端正严肃,用人话讲就是“看着极不正经”。 直到消磨够了来人的耐心,他才慢悠悠放下茶杯,“啧”的一声回荡在房间各处。 “我等分明在名士密录中写明贵宗的鸣霜剑君是鹤发童颜之相、飘然出尘之姿,从未说他是幼童,你们莫凭空污人清白。” 怕男子不信,他展开手边的,抬眸看一看对方不耐的神色,珍重地捻起纸页开始翻找。 “瞧好了。”秦未名展示出记录鸣霜剑君那页,果真如他所说,未提到一句关乎一派掌门是正太的荒唐话。 那人见是如此,也不肯善罢甘休,冷哼道:“即便不是你等记述,谣言也是从你玄机阁流出的,今日不讨要个说法,我如何回禀掌门师尊?” 秦未名表情轻松,大手一挥:“也罢,就叫我阁中弟子亲自走一遭,秦骓!” 站在副阁主身后双目放空的少年人倏忽回神,找不着北的迷糊模样叫秦未名气得暗中给他一拳,又牵起职业微笑说:“舍弟秦骓,二九年岁,初入玄机阁,此前尚未接过打探江湖消息的任务,正好能混入贵宗。这便交由他重新撰写,秦骓,你好好表现,认真记录鸣霜剑君的私生……咳咳,日常起居,更新江湖人看法。明白吗?” “他?”男子挑剔地打量秦骓,这少年与秦未名有七分相似,却无他那般冷硬,多的是随性洒脱的少年气度,浓眉大眼的俊朗模样不免叫人心生喜爱,直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发顶。 秦骓扬起明朗的笑,拍胸脯道:“玄机阁弟子秦骓,听候差遣!” 秦未名点点头,不容置喙的目光似乎认定了秦骓,不允许改变。 “算了算了,就你了。”男子挥挥手,扶额离去,想必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 “所以他是谁?”屋内就剩秦氏兄弟两人,秦骓半道加入秦未名与男子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总算找着机会问话了。 秦未名散漫地靠着座椅,边磕瓜子边说:“齐端月,极天剑派的首席弟子,掌门鸣霜剑君的大徒弟。这些练剑的呆子性格执拗,只怕是被高山深雪冻傻了脑子,你去极天剑派离他们远点,专心记录齐羽见的私生活。有劲爆的八卦记得单独用纸鸟传递回来。” “喔……齐羽见又是谁?啊!”他的脑袋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秦未名真想再给自家白痴弟弟几巴掌,但看他捂住脑袋瑟缩的可怜样,咬牙收了手。 “他就是鸣霜剑君!让你入阁先把背熟了,你是不是翻都没翻一下?” 秦骓委屈巴巴地说:“没有,明明你让我先背各门派地图的……” “你还有理了?”秦未名怒瞪他,刚才还嘴硬的少年顿时像蔫了劲的鹌鹑,不知所措地揉搓衣角。 少年人情绪恢复得快,秦骓低头摆出认错的态度没多久,就按捺不住地抬头问:“那谣言是怎么回事?” “啊……小弟啊,你得明白,写书能挣几个臭钱,咱们阁内的收入大头,都是靠卖八卦和情报得来的。没有八卦,也得制造八卦不是?”秦未名此时已恢复了和煦的模样,拉他到身边低语道。 秦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想问,秦未名就颇不耐烦地赶他走人了。 此乃秦骓加入玄机阁后遇到的第一桩任务,两天后,他便怀揣和大包笔墨纸砚,踏上了前往极天剑派的路。 “对了,还有弟子令。”秦骓搭乘马车时一摸口袋,拿出雕刻精致的木牌。这是齐端月走之前交给他的。 “哼,便宜你了,关系户。要知道入我宗派,需得历经辛苦,三年为杂役,十年守外门,方能触及剑道,哪像你一上山就是掌门师尊的弟子?”齐端月说的是实话,极天剑派入门极难,非得打磨十三年心性才可领悟剑意,因此门内真正弟子极少,绝大多数都待在山下外门蹉跎岁月。 秦骓刚连夜恶补门派知识,崇拜地睁大双目,真诚地说:“你能得剑君青睐,想必更是不凡,是罕有的大毅力者。” “不用你说!”齐端月扭过头,羞红了脸。 “傲娇什么呢,我警告你,别打我弟弟的主意!”突然插入的秦未名把秦骓抱在怀里,抵挡齐端月的视线,还不忘嘱托秦骓:“快走快走,忘了我怎么说的了?” 感觉首席师兄不算坏人。秦骓拿着令牌,没明白兄长为何急于拉开他二人的距离。 但极天剑派山峦在望,他顾不得思索些有的没的,又拿出掌门密录翻阅一番。山下城镇虽属剑派范围,实际不是正式的习武之地,仅容纳外门弟子与门客生活。真正弟子皆居于山巅之上,终年与冰雪为伴,直至功法大成。 而鸣霜剑君齐羽见,也住在山顶。 传闻中有如冰雪般清冷孤傲的掌门,不知究竟是何风姿? 秦骓闷声爬山,他起先出了汗又被寒风吹干,碎发黏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脚步迈上最后一层石阶,他已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趴在雪地里喘息。 山上山下的万级石阶,果真无腿脚基础便走不上来。 如今入了夜,本就冷清清的山顶更是了无人气,若想有弟子来迎他是痴人说梦。因此秦骓独自走去印象中齐羽见的住所。 看到那层高墙,他攀爬上去,蹲在墙头观望屋内灯火,想必内里暖和得很。 他吸溜着鼻子,哆哆嗦嗦地摸出藏在衣服里的红薯。红薯尚有余温,吃进肚身子就暖了。 秦骓咬一大口,甘甜绵密的滋味刚化开,忽听得屋内朗润之音说道:“下来,莫踩在高处。” 秦骓左右看看,浑不在意地继续啃红薯。然而剩下的半个红薯还未塞进嘴里,一道剑气便扫过来,打掉了他的红薯,也削掉了几缕头发。 干粮在雪地里滚三滚,那点热气就散尽了。秦骓傻愣愣的,没来得及伤心,只见屋门打开了。 出来的是位约莫十六七的少年,单是远远看过去,已有清朗恣意之态。他便是鸣霜剑君齐羽见。这相貌,可与正太相差十万八千里远了。 兄长嘱托他,记述人断不能与目标相识。秦骓的视线来回在齐羽见和地上的红薯之间变换,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转身就跑,翻越围墙没一会就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