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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眼前者移情别恋,梦里人尚在世间(完)

    第九回 眼前者移情别恋,梦里人尚在世间

    曹氏兄弟二人,与父亲不常得见,见书信比见到人次数多。所闻者,无非曹御史又纠举了贪官大案,为民除害,名垂青史。

    兄弟二人好游侠,全族渐次移居京畿,只他二人待不惯,时常返乡,后来株连,阖族都作了替死鬼。可见,荣华富贵,也须得有命来享。

    结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曹大郎自请去西北,严知府十分支持,亲自送他出城门。他带着一干子弟,头也不回就往北走了。

    但他也并不是走得毫无牵挂,他的妻子毕竟怀有身孕。

    贾娇娇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曹大郎在家时须得每日为他揉捏腿脚,免得他抽筋难忍,他的身体浮肿,因为吃睡不便,有些憔悴。

    路途遥远,书信也不是时常能准时送达的,时常要等一两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信。两边书信都存在迟延,再后来嘛,曹大郎直接收到了生产顺利,母子平安的书信。

    他在西北也安心了。

    老妪常常去寻一些滋补的药方,并且要在娇娇到处下地走走,免得到时候胎位不正,或者因为胎儿发育太大,导致之后生产时太过痛苦。

    贾娇娇很听话,三餐必在屋内走上十几圈。

    严小姐不知怎的也搬来了曹家,贾娇娇拿不准她的意思,也不晓得曹大朗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要娶两个妻子不成?

    曹二郎觉得不合规矩,在他坚持下,才在他们家附近又盖了几间屋子,供严小姐居住。

    詹萃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风声,时常跑来看这个严知府的掌上明珠是何许人也。

    但是她来了没多久,居然和严小姐义结金兰了。

    贾娇娇感慨万千,女人的友谊真是奇怪。

    严小姐并不是为了之前口头的婚约来的,她与曹大郎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也许心照不宣,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也不好过多打探。

    不久之后,村尾的几片荒地,开拓成了新的沃野农田,种上了一些来自域外的稀奇草药。

    再之后,这些草药渐渐引起的草药商人的注意,许多人纷纷前来调查,发现此地居然非常适宜这种草药生长,而且品质更胜域外。如果在本地进行推广,可以节省从域外转运的费用。

    不仅如此,还可以为本地的税赋增收。

    无论是知府还是当地乡民,还是收购草药的药商,那都是喜闻乐见的。

    贾娇娇越来越佩服严小姐,她独具慧眼,又聪明能干,他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肯定也是十分仰慕这样的女子,甚至有心求娶。

    草药收获基本上在农闲时,一家老小齐上阵,各个乐开怀。甚至连曹老妪也是跃跃欲试,做主拿了家里几块地去种。

    严小姐得知后,还专门派了一个管事过来指引栽种事宜。

    “严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种草药的?”

    一日,恰好严小姐不需要出去谈生意,詹萃来拜访她,把贾娇娇也拉了去。贾娇娇按捺不住好奇,干脆直接问出口了。

    严小姐笑了笑:“我并不喜欢被关在绣楼里绣花,以前便扮作男子,跟随我舅父南下,我舅父时常在域外做生意,带回许多境内没有的草药和香料。

    “但是路途遥远,损耗总是比较严重。而一些草药,不便于携带,我便仔细查看了当地的生长环境,考虑了几个适宜我们本地栽种的品种。

    “恰好,我父亲又看不惯我——”

    严小姐眨了眨眼睛,笑道:“他想让我早日婚配,我才不让他如愿呢!若是随意嫁了一个男子,我哪儿还能做这么多事?你们说呢?”

    詹萃早就是严小姐这边的人了,自然是满口夸奖,觉着严小姐自立自强,为我辈之风范。

    严小姐谦逊一笑:“不过是依据家父的背景和我舅父的财力罢了,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没过多久,附近的人都十分喜欢严小姐,时常邀请她去家里坐坐。严小姐空闲时也会去,但是很少去曹家。

    詹萃跟贾娇娇戏谑道:“莫不是还记恨曹二郎不让她住曹家?”

    贾娇娇觉着严小姐不应该是这样度量小的人。

    但是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虽然严小姐心里清楚,曹二郎也是为她的名誉着想,一个未婚的女子住进别人家里算什么关系?

    曹氏兄弟长得都挺不错的,曹大郎有意,可是都是装出来的。严小姐知道。曹二郎十分冷淡,这不是装出来的。严小姐也知道。

    所以,曹二郎被母亲教训了一顿后,——老妪得知严小姐去过所有人的家里,唯独没有去他们曹家,主动邀请严小姐到家里作客。

    严小姐欣然赴约。

    再之后往来便稍微频繁了一些,当然曹二郎是不在的,他基本住在族学。

    软红很久没有出现,贾娇娇有些担忧,可是他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个消息。

    毕竟一身两魂,太过惊世骇俗。

    这夜,曹二郎总觉得心神不宁,满月当空,月光照进窗子里,他枕着手臂,蓦然有种孤枕难眠之感。

    耳畔是软红的责备,“你看看我,莫非半点不为我考虑?”

    因为这个考虑,他才做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比如,让他大哥后来抽了他一顿的诉状,差点打乱了他大哥的计划。

    曹二郎也觉得啼笑皆非,不敢过多解释。

    曹二郎迷迷茫茫入睡,忽然有人入梦了,是当年还穿着青衣的软红。

    他一身单薄,眼睛通红,身娇体软,一如当年。

    “软红?——”曹二郎不知所措。

    软红走过来,依偎在他怀里,“娇娇要生了,他没吃过苦,这该我来受。”

    “什么?”曹二郎吃了一惊,赶紧准备回去。

    软红像是预见了什么,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跟他说了很多话。

    “琉郎呀,琉郎,日后好好教养孩子,莫与娇娇、大哥置气——”

    贾娇娇黄昏时便腹痛,很快便疼晕了过去,再后来又被拍醒,醒来的却不是贾娇娇,而是软红。他生了一夜的孩子,惨叫了一夜。

    曹二郎从梦中挣脱,匆匆忙忙披上衣服,顾不得找车,便徒步走回来,天快亮了,夜还很黑,天上散着几颗亮亮的星星。

    院子里很热闹,好多人在,有人在恭喜老妪添了个孙子。

    严小姐在院子里坐镇,有条不紊地组织其他人烧水,清理,还有预备通知其他人没有到场的人。以及在准备,不久之后的满月之礼。

    曹二郎没有进门,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贾娇娇醒来,只觉得似吃了迷魂的药,丢了一夜肉身,在人间星夜游荡。

    他的身边卧着新生的小儿,可是他却没有记忆。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可是又说不上来。全身酸痛,下腹更是不受控制地流出东西。往下一探,才晓得肚子已经瘪了。

    原来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可是自那以后,曹二郎就变得十分沉默,茶饭不思,人也渐渐消瘦。

    贾娇娇知道为什么,因为软红不在了。

    曹二郎默默的把所有的苦楚都自己往肚子里咽,谁也没有告诉。

    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愿去碰,终归被心里的刺扎了个通透,流干了,流尽了,方觉得空了。娇娇问他,渴不渴,饿不饿,模样亲昵,如同软红,可他终归晓得,不是,软红,软红。

    曹二郎凭记忆画了一幅画像,挂在自己的房里。但是他经常不在家,贾娇娇在替他晾晒屋子里的东西时,严小姐偶然得见,忆起就好像是她曾经在南溪湾见过的渔家的子弟。

    贾娇娇猜测这个画像上穿着青衣的,长得略有些美艳的人,也许就是软红。

    在曹二郎休沐回家看侄子时,贾娇娇看似无意地提起这件事,立刻引起了曹二郎的注意。

    贾娇娇回忆起严小姐的话,“长着十分相像,——他整日坐在石滩边,也不说话也不吃喝,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是什么时候遇见的?”曹二郎追问道。

    “大约是六月。”

    当下曹二郎就坐不住了,如果说还有谁惦记着那个不知生死的人,那么只有他了。

    于是,曹二郎背起行囊,辞别母亲和嫂子,匆匆出远门了。

    南溪湾的一对老夫妇一辈子没有孩子,偶然在河边捡到一个漂亮的青年,见他十分可怜,并把他带回了家。

    那个青年睡了整整十天,醒来时却像一个傻子。他身上穿的衣物并不便宜,原来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老夫妇托人打听,可是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所幸这个傻子,也不吵不闹,每天就跟着老夫妇出海、晒网,他们干活儿,他就坐在旁边看着,发呆。

    他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觉得他应该是贵气的家里出来的,便自作主张叫他阿贵。

    “阿贵,阿贵,回家啦!”老夫妇把他从石头上拽起来。

    阿贵近几日好像渐渐恢复了神智,知道帮忙补鱼网了。

    但是好像还是有些精神不济,老夫妇便不让他帮忙,更多时候还是要他在旁边坐着。

    阿贵有些羞愧地眨了眨眼睛,“明天还是让我来做吧,不然的话我每天什么也不做,怎么能在恩公家白吃白住呢?!”

    老夫妇笑他太过客气。

    阿贵张了张口,刚要反驳,发现不远处逐渐走来一个人,那个人有些眼熟。阿贵心想。

    奇怪的是,那个人明显情绪波动极大,甚至想要跑过来,但是跑了一半,又突然停下来,犹犹豫豫地往这边看。

    阿贵担心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劝着老夫妇早些走了,那人见他们要走,又急急忙忙过来。

    “别走,别走!”

    老夫妇有些警惕,这是一个陌生面孔,他们并不认得。

    “你是谁?”

    “老人家,打扰了,”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从林州来的,过来找我的媳妇儿。因为之前混战,我和家人走散了。”

    老夫妇看他相貌堂堂却神情疲惫,因为长期赶路衣裳勉强整洁,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怜。

    “那你找到了吗?”他们随口问道。

    那人看了一眼阿贵,目光变得柔和,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大概是找到了。”

    “可喜可贺,不容易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