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彼时那位日后名闻天下的气运之子，在和明镜台初遇时，也不过是一名饱受族人蹂躏的九岁小儿。

    九岁的楚姜，像一只凄惨的流浪小猫，脸颊消瘦，面色蜡黄，来日在床笫之间时饱受骑在他身上抽插的诸人喜爱的一头墨色长发，在明镜台看来，当时也干枯发黄，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明镜台来的时候，楚姜刚经历了一场三天三夜的毒打，他身上鞭痕遍布，衣衫破落，眼神幽深得像一口无波的古井，这种眼神完全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明镜台来得突然，即便如此，他也只见到了楚姜一瞬的幽深眼神。

    下一瞬，见到他来的楚姜眼神一变，露出了一个乖巧无辜的笑，眼神中还藏着一层忧虑和恐惧，日后引人怜爱的桃花眼，此时已初具风采，一看人，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见到这可怜眼神，饶是自信自己没看花眼的明镜台也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一瞬。

    楚姜眼神闪躲，眼中似乎泛起泪花，猫儿一样怯怯出声：“别，别打我了。”

    按照他的设想，这个出现得莫名其妙、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人应该下一秒就是对他柔声安抚。

    无他，前面来的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多半是这么干的。

    还有小部分人会顺着他的话威胁、恐吓，要他按照他们的设计“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面前这人对他扯出了一个瘆人的笑：“你且好好养伤。”

    然后白色广袖一甩，腰间流苏曳动，步伐从容又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房门。

    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楚姜：“……”

    受天地规则的限制，引渡仙不得轻易离开气运之子百尺之距。

    引渡仙可以选择隐匿或现形，明镜台怕麻烦，不想多生事端，往往选择隐匿，而他作为楚姜的专属引渡仙，即使在隐匿状态下，在楚姜眼里也是无所遁形的。

    这天楚姜的异母兄弟楚天阔带着几个家奴和弟弟，大摇大摆地踢开房门，一把揪起在睡梦中的楚姜。

    楚姜刚睁开的眼泄露出了一丝杀气，又很快收敛，眼神变得懵懂。

    楚天阔虽才十二岁，却已修炼了整整七年，此时已经是筑基中段。

    而楚姜没有修炼的天赋，再怎么努力吸引灵力进入丹田，都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在实力为尊的修真世家里，这是他最大的原罪。

    在楚家，哪怕是稍有修为的家奴，都可以随意对他呼来喝去、非打即骂。

    楚天阔今日在教导他修炼的教习先生那里受了训斥，他因天赋绝伦，一向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等对待，便气冲冲地跑来，欲拿楚姜撒气。

    楚天阔眼神阴沉恐怖，他用灵力恶狠狠地甩了楚姜一巴掌，楚姜小小的身子当即被拍飞，撞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楚姜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抬起头，表情平静地抹了抹。

    在楚家苟且偷生多年，他一向会察言观色，知道对付什么人该用什么手段。

    楚天阔为人暴虐嗜血，一旦见到血，或呻吟出声，或眼神露出倔强、不甘、反抗等色彩，必会激起他的凌虐欲，楚姜会更没有好果子吃。

    楚天阔冲上前去，揪着楚姜的头发，拖着他跨过门槛，走过长长的回廊，一路经过沙子和尖锐的石子并存的小路，来到池塘边，一把把他的头摁在碧绿的池水里。

    即使是头被摁在水里，面对水的压迫和氧气的缺乏，年仅九岁的楚姜也克服了求生本能，平静地一直没有挣扎，任由施虐者对他为所欲为。

    楚天阔把他摁在水里，却一直得不到楚姜的反应，他阴狠的神色更浓，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兴味。

    他把楚姜的头抓起来，拿出一把匕首，往楚姜身上划了七八刀，刀痕深深，殷红的血汩汩流出，却仅伤皮肉。

    楚天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刀功，这是他常年折磨楚姜磨练出的。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巧可爱的小瓷瓶，撒到了楚姜的伤口上，用匕首拍着楚姜的脸，语气阴狠，却慢条斯理：“今日我把无药谷谷主闻若行专门炼制，用以吸引活物的灵药都用在你身上。活物闻到这药的气味会暴动不已。”

    他忽然脸上露出嗜血的残酷，死死地掐住楚姜的下巴：“小贱种，你妓女出身的娘被千人骑万人枕，你这种贱种原本不配和我同出一门。”

    楚天阔脸上带有嘲弄，“不过呢，看在你和我有那么一点相同血缘的份上，今日我开恩，你乖乖跳下池塘，灵药的效力就会被水压在池塘里。”

    恶毒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让池塘里的活物，也来尝尝你的血是什么滋味。你乖乖的。”说到最后，语带威胁。

    楚姜失血过多的脸显得苍白，他听了这些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自己跳下了池塘。

    池塘水浅，然而以九岁楚姜的身高，他站在水里，水也淹没到了他的下巴。

    楚姜听到楚天阔扬长而去，发出一声大笑，他静静感受着水带来的压迫感、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以及活物暴动，在他伤口不断逡巡、摩擦、咬噬、试图钻入他伤口所带来的痛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两眼一黑，身形摇晃。

    在旁静观整个过程的明镜台感知到楚天阔撤走的神识，叹息一声，现形把楚姜从池塘里抱回他的偏房。

    楚姜其实还未完全晕过去，他被明镜台抱在怀里，温暖的体温隔着相贴的衣物传递。

    他静静听着明镜台的心跳，感受到这个人把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褪下，然后轻柔地为他止血、疗伤，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把他安置在他常年睡着的那几块木板上。

    这个人喜欢笑，常常问东问西，问题稀奇古怪。

    他的眼睛很好看，灿若九天之上的星辰，熠熠生辉，和楚姜说话时，喜欢盯着楚姜的眼睛，楚姜和他对视，能看见自己整个人都被装在他漂亮的眼睛里。

    可是楚姜知道，对待他的动作再小心翼翼，这个人的眼里，也从来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