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章(莫相离)
“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何清瑜克制自己翻涌的思绪,不见不觉得如何,一见方知厉害。 季南山没发现二人的暗流涌动,“秉川在衙门,我已经见过了,明成明远跟着教谕下乡了,要晚间才回,走了一路,乏的很,先用些饭食歇会儿,你再领我们出去逛逛,我瞧着这儿的繁华有些不输京城,可见秉川的用心。” 季南嘉唇角微翘,有些骄傲,“秉川事事亲力亲为,清江有今日他确实下了苦功夫的。” 何清瑜见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觉得有些刺眼,垂眸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不愉。 “你倒是不谦虚。”季南嘉嗤笑道。 季南嘉笑眯眯的扬了扬下巴,“世子阿兄稍坐片刻,我今天亲自下厨给你们接风。” 说罢吩咐抱春等人小心伺候,行至厨下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才消失。 何清瑜为何会来? 清江的鱼本就出名,郑明翰来后稻田养鱼,鸡鸭鹅等一系列家禽也是逐渐形成产业链,惠济周边郡县,郑明翰也不藏私,但凡别县派教谕都是倾囊相授。 如今的清江凭一县之力,自发开河渠,养畜牧,开荒地种植果木,加上改良的农具,纺织业和粮产在整个荆州算独一份儿,加上河道引流,往年动不动就被淹没的良田也减少,收成自然上涨。 鱼虾都是清江的招牌,季南嘉回想何清瑜的口味,他祖籍江阴,口味偏甜,便做了叉烧肉,又做了糖醋鱼、蛋黄虾仁、狮子头、清炒几个时蔬,和一盘白切鸡,季南山口味偏厚重,季南嘉炖了了酸菜排骨、厨下早就卤好的猪头肉切了一碟子,炒了些卤子煮了面条。 厨下的厨娘替季南嘉打着下手,炖煮烹炒都是极为手熟的,一个时辰多几刻便将一桌子菜忙活出来了。 菜上了后,季南嘉上完菜就想告退,却被何清瑜拦住了:“何须见外,我与你兄长相识多年,莫若当我同你兄长一般,一起用饭罢。” 季南嘉还想婉拒,就见季南山抚掌一笑:“确实,糖糖,我与世子情如亲人,无需如此见外,坐下一起。” 季南嘉暗自瞪了一眼季南山,只得陪坐。 何清瑜低头掩盖眼里的笑意,倒是鲜活许多。 而何清瑜在尝了一口菜的味道后,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面发出声响,季南嘉兄妹俩都惊讶的望向他。 何清瑜轻咳两声:“有些累了,一时没拿稳,失礼了。” 季南嘉微笑示意,季南山倒是玩笑了几句,“到底不如年轻时候,以往几天几夜不睡都没事,还是快些吃了睡一觉,晚上出去逛逛。” 季南嘉只觉得这顿饭吃的煎熬,而何清瑜却是越吃越心惊。 她……若是没有记忆如何将自己的口味知道的这么清楚? 前世她为了能做出自己喜欢的吃食苦学良久,火候味道掌握的一分不差,而在这之前,她应当是不会的。 如今就对应得上了,为何她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与自己相遇,为何她会在郑家以食肆发家,原来如此! 应该如此! 何清瑜在客房垂着头眼里的泪水汹涌,胸口的怒意和痛苦、怨愤相互冲击,她怎么能…… 这么狠心,明明记得一切却装作不认识,明明…… 却嫁作他人妇。 又恨自己,若非伤透了她,又岂会让二人再次错过? 繁杂的情绪令何清瑜喘不过气,他必须问问她! 她也应该跟自己谈一谈。 何清瑜打开房门,前往后院的脚一顿。 他现在,连去后院找她的资格都没了。 季南嘉端着食盒打算去衙门给郑明翰送饭,这都是惯例了,却看到何清瑜站在树下满脸颓然,季南嘉迟疑的想往后退。 “嘉儿!是你吧?”何清瑜颤声道。 季南嘉脚步一顿,“妾不知世子何意。” 何清瑜苦笑,眼里的悲伤令季南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你知道,你只是不想知道。”何清瑜步步紧逼。 假山蜿蜒起伏,季南嘉慌乱之下退无可退,“世子自重,我是郑家妇。” 何清瑜闻言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郑家妇?李建庭和李建荣若是知晓此刻,该会如何?哈哈哈……嘉儿!”何清瑜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可见她满脸防备,想要拥她入怀的手缩了回去。 “你明明记得,只是不想再认我了而已。”何清瑜苦笑道。 季南嘉不安的抓紧食盒,硬声道:“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烦请世子让路,我夫君还未曾用饭,我得去给他送饭。” 何清瑜满耳都是她说夫君。 夫君? 她如今也叫别人夫君了,以往怯生生叫一回他夫君都羞的满面通红的人,如今理所当然的提及旁人,多么可笑? 多么刺眼。 何清瑜狠狠闭上眼睛,“季南嘉,你了解我,我同样也了解你,你若不是同我一样重来一回,怎么解释你以吃食发家,你在那偏僻的穷乡僻野如何得知这些烹饪手法?那些年我与殿下为你搜罗的各家厨子供你折腾,你才会这些。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你又怎么解释你对我的口味了如指掌,连味道都分毫不差?” 季南嘉哑然,刚想辩解,望进男人眼底的悲痛,仿若无法再承受一次重击,整个人身子都像要被击垮摇摇欲坠,“我……” “别再骗我了!你从不骗我的!”何清瑜低吼。 一瞬间季南嘉胸口一阵尖锐的痛意袭来,愿主的记忆汹涌而至,一时令她分不清那是她经历过还是旁人的经历,食盒跌落在地,精致的饭菜随之散落。 何清瑜连忙抱住下滑的季南嘉:“嘉儿!嘉儿你别吓我,我不逼你了,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平安,我本也不打算再打扰你的。” 季南嘉仿若置身梦境,女子满面含羞,期盼意中人的归来,精心做了一桌子菜,等她的意中人。 “六郎?”季南嘉低喃。 “是我!嘉儿,是我,六郎在!”何清瑜哽咽着紧紧搂着季南嘉轻声哄道。 季南嘉逐渐恢复清明,发现自己在何清瑜怀里连忙挣扎,“放开我!” 何清瑜怕极了,连忙放开她,见她靠着假山喘息,没有大碍这才放心,只是手却还是护着她周边。 “你果然都记得……” 季南嘉察觉脸上的湿意,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如今你我都各自为人夫为人妇,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没有想做旁人玩物的想法,世子应该有成人之美。” 何清瑜趔趄了一下,“你果然在怪我,是我的错,你怪我应该的。” 季南嘉掏出手绢仔细擦拭脸上的泪痕,“事到如今,你应该珍惜眼前人,夫人待你情深义重,何必得陇望蜀?世子应该往前看才是,无论是与否,都没有意义了。” 何清瑜勉强扯出一个笑,却还是失败了:“你走后,我就与她和离了,而今,我至今未曾娶妻。” “与我无关。”季南嘉看了地下散落的饭菜目露可惜。 何清瑜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下,“他们待你很好吧?” 季南嘉眼底暖意回转,“极好。” 何清瑜眼底痛意闪过,“好便好!那就好!” 季南嘉有些不耐,再磨蹭下去时辰就越晚,郑明翰一忙起来就不吃饭,若非她时常去衙门,只怕身子早就熬坏了。 何清瑜如何没发现她的不耐,苦笑一声:“你怎么能…将我忘的这么彻底?”以往他们那样亲密,要他如何释怀? 季南嘉闻言冷笑,转头看向何清瑜讥笑“不然呢?给你做妾?然后被人送与旁人作践,最后乱棍打死?” 何清瑜捂着胸口,撑着假山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如今定然不会,我能保护你,三王已经被流放,殿下如今也是九五之尊与你没有交集,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向你保证!我们重活一次难道只是为了分道扬镳吗?” “那又如何?过去的季南嘉已经死了,是你亲手将她推向深渊,何清瑜,你这个人想要的太多,往往什么都留不住,而今迈步从头越,应当惜取眼前人才是。你和季南嘉,再无可能。” 季南嘉不再看他,突然翻涌的回忆打的她措不及防,爱意和恨意也汹涌如浪潮,搅的季南嘉心神不宁,她必须回去缓一缓。 何清瑜眼里泪水朦胧,看着季南嘉决绝的背影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无济于事。 “嘉儿,别……走……” 何清瑜心悸这个毛病从那个梦开始后便伴随着他,不时发作。 假山前的人松开手中被捏皱的文书,本想回来拿东西,顺带跟大舅子打个招呼,顺带致歉招待不周,没成想却听到这些。 原来如此,所有悬着的疑虑在此刻得到证实,郑明翰虽然无法理解这荒谬的事情,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季南嘉回到后院,吩咐厨房再做一份儿饭菜给郑明翰送去。 季南嘉躺在床上,愿主的回忆奔涌而至,甜蜜的、忧伤的、无可奈何和彻底沉沦的情绪充斥着季南嘉的胸腔宛若身临其境。 “放下吧,如今不是你所求的吗?”季南嘉捂着胸口低喃。 疼痛渐缓,季南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