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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始者的梦魇

    影子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欠揍样子,他在讲话时仍然在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观察着景可期的反应。虽说他的眼神并没有太强的审视感和侵略性,但他用那种‘主人午后喝着咖啡看打滚小狗’的表情观察自己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这里经历了地震,所以这个停尸房才会被装的这么满。上层那些像你一样裹了袋子的,是在地震之前被存放在这里的。下层这些没来得及裹袋子的呢,就是地震后运进来的。包括我,就是震后假死未被发现的人。那不知道可期是怎么进来到这里来的呢?”  景可期没有理会他暗藏在言语中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裹尸袋里的疑问,选择转守为攻,面不改色地反问:“为什么经历了地震后你的身上没有伤口,衣服也是干净的。为什么你同样是个活人却会被送进这个停尸房?”  影子面对景可期不加掩饰的尖锐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感。他一边伸了个做作的懒腰,一边打着哈欠含糊地说:“我的眼睛都这么奇怪了,身体再有点其他什么怪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我的心脏不太好……遇到一点点惊吓嘛,就有可能假死。就比如说走在大街上看到楼房倒了一片什么的,而且呢……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当时好像是坐在宽阔的大学操场上的吧?所以才没有外伤。”  虽说景家是行医的世家,但并没有在景家待多久的景可期实在对医学与怪病没什么了解。虽说影子的身份依旧存疑,但他的解释的确也没有什么纰漏。景可期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讲起了另一个存在的问题。  “你觉得这里还有可能存在第三个人……或者是鬼么?”  景可期对自己不是活人这一事实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如果他不算是一个活人,假定影子是两个活人之一的话……应该还差一个活人。可若这里存在影子和第三者两个活人的情况下还有一个‘鬼’的角色的话……自己现在的状态真的算是鬼么?如果算的话,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杀掉其他两个‘活人’呢?  这次影子并没有正面回答景可期,反而反问到:“你觉得呢?还有啊,可期,你怕鬼么?”  “我曾经独自一人在两具尸体旁待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觉得我怕不怕。”  影子做作地大惊道:“哦呦哦呦,这么久啊……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或许得纠正一下……”  说罢,便装模作样地回头数起了柜子里裹着袋子的尸体。“可不是两具呢,这起码得……二十多具呢吧?”  又来了。这种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景可期很好奇,影子为什么会顶着这样一张诡异的脸还能让人不停地生出想要打他的欲望。  他又在暗讽被裹在袋子的景可期不是个活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面了。我被裹着袋子放在顶层不代表我是地震前被放在这里的。毕竟如果我想,也可以把你砸晕裹好弄上去。我对我的处境也是满心疑问,所以想快点出去找到答案。不过我看你似乎不怎么着急出去的样子?”  不等影子回答,这寂静的停尸房又出现了不知出处的声音。  两人纷纷集中起了精力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在细碎的悉索声后,传来了略带虚弱的男人的求救声。  “有人么……放我出去,有人么……”  两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一格被上了锁的下层柜子上。对视一眼后又一起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影子还顺手在墙角摸了一把扳手。从影子砸柜门口锁那熟练的手法与每一下都不偏不倚的准头来看,这人恐怕没少破坏过东西。  柜子被打开后,里面爬出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他的身上看起来同样没有什么外伤,只是面色看起来十分虚弱疲惫。  这里没有食物和水,景可期本想先把人搀到平地上坐着休息一会再谈其他事,可没想到的是,那人在看到景可期的一瞬间,就不由分说的将他牢牢地抱到了怀里。  景可期先是愣了一秒,虽说有些弄不清状况,但手上倒也没闲着,表面装作安抚状轻抚着那人的后背轻声安慰着他,实际上却是在用手掌感受那人的后背上有没有什么缝合伤口或者致命外伤。  那人穿着一套宽松的运动衫,看起来像是什么学校的夏季校服。胳膊腿和脖子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口。自己被他拥在怀里,能感觉到他的前半边身体很完整,也没有伤口。景可期在趁机确定自己的一个猜测。  那个声音提到的‘鬼会杀掉两个活人’是不成立的。因为自己刚刚经历了死亡,这具身体上的伤口又恰巧在双手交叠的胸前。所以景可期能很快在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中确定自己死人的身份。  那么假设,如果所有人其实都是死人,其余人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伤口,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其实是活人?景可期不知道其他两个人的脑袋里出没出现过那句话,假设大家都听到了的话,如果那个声音传达的是一个不成立的命题,而其实他的用意是让三人互相猜忌互相残杀?  可令景可期意外的是,那人的后背上也并没有伤口。而且……自己能感受到他的强烈的心跳。  ‘难道那两个人真的是活人?可若自己真的是那个鬼,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杀他们呢?’景可期满心疑惑地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不过没过几秒,那个紧紧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开口说话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不等景可期在那人消息劲爆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影子便率先开口了。  “这位先生,您……认得他?”  那人不肯放开景可期一丝一毫。甚至还十分熟练地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景可期的颈窝里。 影子的眼睛虽然是黑漆漆的,但景可期的余光依旧在这混沌一片中看到了那带有强烈考究意味的目光。  这个人似乎是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关系十分亲密,景可期开始觉得事情十分棘手了起来。因为他丝毫没有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继续装下去,无论如何也是会露馅的。  那人贪婪地在景可期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后,语气有些戒备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两人身旁的影子:“你是谁?”  被人紧紧抱住,又被埋脖子吸气。这让本就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的景可期忍不住僵在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倒也丝毫没有影响景可期大脑内飞速地思考就是了。  ‘这人看起来对这具身体的主人感情很深,对影子戒备心很强的样子。如果自己坦白自己的身份,并保证不会杀掉任何一个人,那人应该会看在这是他爱人身体的份上不会轻易对附着于这具身体上的我动武。即便那人保持中立,假如影子想要杀掉我,他应该也会为了这具肉体阻止影子。这样无论如何,我的自身安全暂且算是得到保证了。又或者说更保险些……干脆装作失忆的样子,逃出这个鬼地方再说。’  “我?好吧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影子。是一个长了怪病的…正常人。”  抱着自己的那人迟疑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影子的话是否可信。大概过了几秒钟,他语气有些缓和的说到:“你可以叫我审判日。”  景可期继续腹诽:难道这里只有他自己在实在的用真名么?  虽说景可期并无信仰,但他那在无聊时会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的习惯确实让他对‘审判日’这个词语有一定了解。大概是某个邻国宗教中出现的词语,意思就是在审判日降临这天,所有的罪恶都会得到清算。  可这个人又为什么会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呢?  审判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景可期的拥抱似乎太紧了。他忙不迭地撒开了手,又捧住了景可期的脸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  “伊,我想你想的快要疯掉了。我差点就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影子再一次在审判者抒情之时打断了他。  “审判日先生,我听您刚刚称呼他为……伊?这是您对他的昵称么?这位先生的全称是什么您知道么?”  审判日对影子的打断很是不满。他的语气再一次不耐烦了起来,白了影子一眼,在影子依旧怡然自得的状态下冷冷地回答道:“他叫伊始者,是我的爱人。”  “可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景可期。”  景可期表面依旧是一副被吓到后有些懵懵的表情,但内心忍不住对影子暴了个粗口:吗的。  审判日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了景可期。就在景可期以为他的态度要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之时,却听到了来自审判日略带关切的责备声。  “伊,你应该知道不该在这里用这个名字的,这对你不好。”  景可期在默默地消化着审判日的意思。这具身体是伊始者,也是景可期?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身体。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至少这具身体比自己要…高这么一点。  影子依旧在一旁微笑着看着热闹,审判日终于发现了景可期表情的不自然。  “伊……?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么?”  景可期稍作思考后开口回答道:“审判日先生,我似乎并不认识您。”  审判日愣住了。就像所有对待失忆亲人那样,审判日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在前后摇晃景可期,拉着景可期的手回忆过往等一系列流程走完后,审判日讷讷的下了最终定论。  伊始者失忆了。  影子好像很擅长看戏的样子。一会撑着柜门斜站着看面前俩人,一会双手环在胸前看,站累了又盘腿坐下来看。  在审判日拉着景可期回忆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两人甜蜜的过往后,景可期终于在审判日颓败的目光中得到了短暂的安静。  因为仅仅安静了几秒钟,坐在一边安静地听了半天的影子又开口说话了。  “两位,久别重逢的喜悦与配偶失忆的打击都可以理解。不过你们二位……确定要从这种地方继续叙旧?”  景可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刚刚审判日讲故事的时候,听得津津有味的那个人就好像不是他似的。这会儿审判日讲完了,他又开始给人找别的活儿干了。  不过实话实说,景可期本人也确实挺想出去的。虽说他并不害怕死尸,但这围了四面八方或完整或不完整尸体的地方,确实让人挺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欲望的。还有就是他要趁着自己的身份还没有露馅,尽快出去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审判日好像一副天生就很讨厌影子的模样。他选择性地忽视了影子,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对景可期说:“伊,你的记忆这件事我想我们可以先暂且放到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快点想办法出去。刚刚在我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一个跟我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讲……”  被选择性忽略的影子好像并不知道什么叫自讨没趣。他再次开口抢了审判日的话:“你们之中有一个鬼,找出那个鬼,不然鬼会杀掉其他两个人。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