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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还是比儿子重要的

    回了家,员外叫了人来问自己的三儿子的去向,来人禀告老爷说三爷一早就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员外看着回了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的管家,深切觉得这事儿恐怕不是能轻松解决的。

    “屏儿,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老员外屏退了下人,站在主屋门口喊。里面的人灯也没点,任凭老员外在外面说什么,始终是一言不发。

    员外从来没见过那人的这副样子,这明显是气得很了,他想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但是想到一向和自己不亲的小儿子拜托自己的事情,又觉得不能辜负自己儿子的期望。这事儿绝不能直截了当的跟他母父讲,那人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孩子和一个妓子结亲的,更别提那人还比自己儿子大了整整五岁!

    唉,屏儿也真的是,还没看见那人,何必就这样早的阻碍他们呢,自己和他年轻的时候饱受阻挠,但是最后不也是过得很幸福很好吗。

    员外在外面站的累了,在石凳上坐了坐,那石凳是真冷啊,他看着没有点灯的里屋,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和石凳一样冰冷。软话说得尽了,也没能换回来那人的只言片语,员外实在是冻得坐不住了,颤巍巍支着手杖站起身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书房走。

    怎么办呢,自家媳妇儿不让自己进屋,那就去书房睡吧。

    管家在窗边的软榻上坐着,身上沾了雪的外袍也没脱,看着外面枯坐的那人,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外面的雪光映在他的眼里,晦暗不明的一片。

    第二天的时候,管家早早的就出去了,让过来寻人的员外扑了个空。

    员外已经空得找不见人影的寝房里坐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过,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呢,自己也没有干什么啊,这么多年的夫夫了,为什么他就不相信自己呢?自己的情况难道不是他最清楚的吗,近几年自己哪儿还有什么兴致?自己都这把年纪了,最是要名儿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会去干这种事!

    “他不会干的,”管家盘腿坐在账房的内间的炕上跟看着自己查账的徒弟说,“老爷不可能会去逛窑子的,他我最是清楚不过的了,肯定是有什么苦衷,去查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事儿让老爷跑到那种龌龊地方去了。”

    小徒弟看着自己师父的一脸笃定,没敢把现在底下人的议论纷纷都抖出来,点点头应了。

    临走前他回了次头,看见拿账本子看着看着就神游天外的自家师父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什么事儿珣哥要瞒着我呢……

    小徒弟愤愤。

    虽然知道老爷心怀大义,在家事方面一向都不太精心,在为人处事上也常常需要师父照看着管着,大到每逢年节的礼物小到每天洗脚穿衣这种事情都要师父亲力亲为,两人相知相伴相依相偎就这么过了这么些年,怎么到了,老了老了,反倒干出来这种事儿了呢。

    唉!

    小徒弟垂头丧气的出去。

    下人们都在说老爷干出来这事儿一点也不奇怪,原因无他,实在因为老爷长得是太好看了。在时人均四五十而终的本朝,六十五岁实属高寿了,旁人刚过五十就老态毕现,皱纹也起了,皮肤也皱了,头发干枯无光像是杂草,牙齿也掉了,耳朵也背了,甚至话都说不太清了。但是再看看老爷,那眼,那脸,那身段,哪里又能看得出来这是个这般岁数的老人呢?除了真龙天子皇帝他老人家和天神下凡以近百高龄还能孕育兴盛我大棠的太上皇他老人家,怕是在整个大棠都找不出来如老爷这般传奇的了。

    与这样的老神仙相比,不是他说,自家师父长得虽好,但在老爷面前也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一句相貌平平。没见大爷因着酷肖其父的长相而顺利无比地补了老爷的缺吗。

    老爷实在是很有资本。做出这样的事其实也并不奇怪。

    凡人和神仙能在一起已经足以供人感到庆幸了,在一起再久的时光都像是偷来的美好幻觉,神仙又哪里能是凡人能够占有的呢?

    希望师父到时候不要太过于伤心。

    员外是从不知道在自家下人里面传的这些流言的,或者说,是那人有意识的不让他知道,他用了很大的努力,来保证他们之间的这个小院子是能够让他的好好休息的一方净土,在这里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情,没有任何外界的腥风血雨,只有他,只有他们,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管家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爱人身上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产生变化呢?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但是他没觉得有传言中的那般夸张,只不过是不太显得老罢了,哪里又能和那神仙下凡的两位相提并论呢,也真真不怕丢了他们的脑袋!

    有的时候他会想,要是他真的是神仙就好了,自己就永远不用害怕失去他了,身后事闭上眼了就管不到,但是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希望他们两个能在一起,能永远在一起。

    男人只是不显老罢了,这个年纪会出现的小毛病一个也不少。只不过男人爱俏,自己一句话也不肯说,不肯认老,还要自己装着不知道。

    管家在炕上坐着,听着外面零星的鸟叫,想着昨天晚上没自己在身边,也不知道那人过得好不好。

    晚上睡前是一定要跟着男人去小解的,有的时候他小解困难,有的时候他解不干净,都需要人帮助。睡前这事儿是一定要做的,不然晚上有可能会因为来不及起身而弄到床上,男人是受不得这个的。有几次就是因为没解干净,他也逞着不说,半夜醒了,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推醒,就解了,弄得衣服上被子上褥子上哪里都是。男人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就明显地消沉下去,好像在六十岁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逐渐衰败的身体是一件不可饶恕的大事。

    手杖也是那时候拄起来的。他虽早已发现了男人日渐无力的身体,但以前一直是在旁边默默地跟着,在他无力想歇的时候及时上前去扶着,经此一事,男人终于接受了自己不肖之前的事实,不再逞能,接受了省力工具的帮助。

    那段时间管家没少跟他念叨廉颇的故事,人家堂堂的大将军,都因为年老体衰在饭间频去小解,你一个根深蒂固认为骑射之术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的,典型的文弱书生,这么大岁数了,有点小毛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又不嫌弃你脏。

    他亲亲他的眼睛,男人就闭着嘴不说话了,紧皱的眉也渐渐松开了。

    男人欲望轻了不少,但是有时候也会缠着自己想要,他身子不好,但又没什么自制力,只靠自己控制着度才行。做得少了不尽兴,做得多了又会腰痛腹痛,要是真的如他所愿,挺着身子一如往日般,怕是第二天就会因为精气过泄而四肢乏力瘫在床上。

    唉,要是真的天神下凡该有多好啊。不会老去,也不会让他经受病痛的折磨。

    正想着,有人进来了,附到管家的耳边细细地说了些什么话。管家的脸色沉了下来。

    “顺子!换纸!”员外叫道。

    这是员外写坏的第十张字,明明想默佛经,但写着写着就成了那人满篇的名字。他在干什么呢,他怎么还不回来呢,他吃过午饭了没有,那小徒弟有没有调皮捣蛋,账本子有什么好看的,都多大的人了还操心那些干什么。

    唉,死道友不死贫道,三儿,你母父生你养你不容易,你单亲他一个就行了,你爹我没生你没养你,到底是不该着你跟你爹关系亲密。你没了相好能换一个,你爹这把年纪,没了你母父真就活不下去,你爱咋咋吧,我得跟你母父摊牌了,这事儿,就算爹对不起你!

    “老爷!”顺子紧拦慢拦没拦住,一个粗使小厮闯进来,嗷唠就是一声,“您,您快去看看吧,厢房,厢房,管家爷爷他,他……”

    员外的心咯噔就是一下,感到身子打晃,连忙扶住面前的桌子,双腿无力,竟是一下子就坐了下去。

    “屏儿……”

    顺子急道:“哎呀你这刁奴,做什么叫这样大声,惊到了老爷可怎么办!管家爷爷怎么了,你倒是说个清楚啊!”

    那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厢房的位置说不成句。

    员外向顺子招手:“扶我起来,赶紧过去,不,赶紧背我过去!”

    听见那人出事儿,他是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瘫坐在太师椅上双腿打颤,站不起身来,直直伸出手来叫人背。

    “快点,快点过去!”

    他伏在顺子后背上,从没觉得平生有什么事情如此让自己后悔过,自己怎么就被三儿的花言巧语鬼迷了心窍干出来这蠢事呢,怎么就能不好好和屏儿解释,怎么就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呢,要是在自己身边,有自己时时看顾着,也不至于就这样突发了什么样的状况。

    小德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在他师父身边都这么不用心!非得好好打一顿手板子不可!

    他看着前面屏儿出事的厢房外竟然没多少人,顿时怒火中烧。

    我还活着呢,他们就竟敢这么对屏儿?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