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奖励
申恩夏蹑手蹑脚踩在通往超市的阶梯上，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打草惊蛇。 阶梯是普通的水泥材质，他穿着居家拖鞋，又刻意放轻步伐，没有发出足以被察觉的响动。手中从父亲那时就传承下来防身的铝制球棒被握得死紧，申恩夏走到古旧斑驳的门边，透过缝隙看向空荡商场。 这里离柜台那侧要近一些，高价电子商品理所当然地配置在这儿的货架上。他不过将眼往门缝一凑，就看见个身形中等，穿着普通的男子正背对他，蹲在摆着游戏点数的架前翻弄，似乎正在拆解将卡片锁死在挂勾上头的防盗标签。 果然是小偷。亲眼见到和电视里受害者提供画面有九成相似的背影，申恩夏冷静下来，评估了下风险，决定不亲身上阵，而是上楼打给刘智赫，让他通知派出所过来捉贼。 打定主意，他转过了身，正要再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回去，回身时球棒末端却不意碰撞上铁制门扉，发出难以忽略的清脆声响：「锵！」 翻弄卡片的声音消失，申恩夏心头一紧，暗道不妙。 糟糕，被窃贼发现了。 不能让他过来这，申恩夏在一秒内便判断出情况，下了决定。这小偷之所以恶名远播，正是因为不仅偷窃物品，还会大肆破坏，极有可能是有着暴力倾向的人。这道门年久失修，没法上锁，倘若被发现这里还有往上的通道，乖乖待在楼上的琴昰雨将会面临莫大危机。 没办法了。本来不想那麽鲁莽地动手，但只看体格的话，我应该能制服他。申恩夏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门，将自己暴露在已经起身盯向这里的惯窃眼中：「大叔，这麽晚了，逛超市也得注意下时间啊。」 待在客厅的琴昰雨重复着起身走到大门边，呆立一会後再度踱回沙发的动作。 恩夏就这样一个人下去，会有危险吧？ 从新闻里和广播中听见的，各种惯窃凶暴行径描述浮上心头，琴昰雨心底的不安感越发明显，在疑似金属撞击声响传来後更是到达了高峰。 已经打起来了吗？那个人有武器？我也该下去帮忙吧？有没有武器能用？ 他环视了一圈客厅，这个他待了几周的地方乾净朴素，除去被申恩夏拿走的铝制球棒外，没有半个具有攻击性的物品。 要不去厨房拿刀？琴昰雨咬唇，快步走向里头，抓起平常料理鱼类时用的细长刀具──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勇气朝人挥刀，不过歹徒看见这麽锋利的刀刃，应该会害怕退缩才对，至少能替恩夏分担一点窃贼的注意。 目光不经意扫过一旁的冰箱，侧边贴住的某样物品让他微怔，放下了刀，取过几件物事後匆匆跑到客厅，拿起电话生涩地拨出号码：「您好，这里是宇宙超市──」 还真是小看了这大叔。 货架前的两人早在申恩夏开口後便开始搏斗，小偷看见他手上的球棒非但没有害怕，眼底还冒出兴味盎然的光芒，猛地往他扑了过来。 只在大学选修过棒球课程的申恩夏见他不退反进，大为诧异，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也没太害怕，沉着脸挥舞球棒迎上对方。 窃贼却灵活地很，虽然不断接近，可愣是没被破风而来的球棒挨着半分；瞧出年轻人不敢朝头颈这种要害处打，便总在申恩夏快要击中自己时探出脑袋，逼得他生生收手。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时间一长，申恩夏觉出了不对。比起偷东西，这大叔似乎更中意挑衅他人後全身而退的乐趣。有好几回明明就能趁攻击空隙跑远，他却只是待在原处，就不怕我已经报警，现在只是在拖时间吗？ 他的疑惑在窃贼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後获得了解答。 这人是疯子啊。申恩夏浑身寒毛竖立，为自己没早些听刘智赫的话而後悔。 关於惯窃的新闻一则则在他脑海闪过，从起初的只是拿走小物，到後面的贵重商品，一直到最近开始破坏店家，他的犯罪越发肆无忌惮，因着一次次得手又没被警方抓获，胆子也跟着无限放大，这回连杀人都敢做了？ 无暇多想，申恩夏举起球棒，试图在窃贼将刀出鞘前击落它，才抬高手，隐约的警车鸣笛声就从外头传来，听上去还不只一辆。 笼罩居民区的静谧霎时破灭，小偷动作一顿，顾不上再耍弄年轻男人，拔出刀刃就向申恩夏的方向扑去！ 猜是琴昰雨见他太久没上楼，机警地报了警，申恩夏强迫自己专注在面露凶色的歹徒身上，侧身闪过气急败坏的一刀，正咬牙想着不如就往他的头打下去，省得在这提心吊胆周旋，一道强光忽然从门缝打出，直射在刚抬起脸的惯窃面上。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人下意识闭眼躲避光线，申恩夏只愣怔一瞬，下一秒便反应过来，挥棒打上歹徒手肘，小偷吃痛，捏着刀柄的指头也随之松开，泛着寒光的刀刃落到地上，在磁砖上敲出道痕迹。 才稍微放下心，申恩夏放下球棒，想着反剪惯窃的手压住他等警察进来，强光来源快速往他这接近，举着雷射手电筒的琴昰雨不由分说将灯塞给他，做了个捂鼻手势示意申恩夏照做，而後从口袋掏出几个调味罐，转开瓶口，一股脑地往因痛而在地上呻吟的凶徒脸上倾倒。 「──哈啾！啊啊！你们──哈啾！臭小子！哈、哈啾！」 惯窃狼狈不堪地打起喷嚏，连句完整的话也没法说，又被光束照着脸，涕泗横流的模样让他看上去更像是被害人。 申恩夏怔怔看向因为憋气而涨红了脸蛋的琴昰雨。 总算将调味粉洒得精光，琴昰雨放下瓶子，用手掌掩住口鼻，杏眼因为闭气过久而水汪汪的，朝正在发傻的申恩夏道：「我去、开铁门让智赫他们进来……哈啾！虽然这个人应该没力了，恩夏还是……压住他一下……哈啾！」 只知道木然点头，申恩夏将四肢瘫软的歹徒压住，听着铁卷门被拉上，刘智赫惊吓的呼喊，还有一众员警接近这里後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昰雨，你是天才啊！」将全身都是五香辣椒胡椒白胡椒粉的歹徒铐上手铐，拍掉粉末後塞进警车，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的刘智赫拍着他肩膀大笑：「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敢吃辛香料了！」看上这里监视器少，在营业时间就缩在画面拍不到的死角，等打烊关门才从货架角落钻出，这惯窃大概没想到蹲了几小时後会被各种调味料糊了满脸，还得用红黑白各种色彩交错的尊容入监。 被他豪迈拍法弄得吃痛，琴昰雨缩缩肩膀，小声道：「没什麽，是恩夏和他周旋够久，智赫你们又来得及时。」他才按照冰箱备忘录上的派出所电话拨通没几分钟就听见警笛声，让还在厨房搜刮更多刺激性粉末的琴昰雨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抓着手电筒匆匆下楼。 「哎，我们派出所走过来也就五分钟，不快不行啊。」刘智赫收回手，看向还在一旁呈现灵魂出窍状的申恩夏：「你得给昰雨加薪了，要不是他，说不定超市得因为你负伤休息好几天。」 申恩夏难得没有反驳：「我会奖励他的。」 「嗯？」最意外的反倒是琴昰雨，摸着衣服下摆朝他摇头：「我没做什麽呀。」 「哎，跟你老板客气什麽，」悬宕多时都无法掌握行踪的罪犯被捕获，心头一片轻松，刘智赫嘻笑着指指好友：「别看超市不起眼，他有钱得很，你是救命恩人，就算奖励你不动产也不为过啊。」 夸张过头的说词让申恩夏抬脚踹他：「我的财产还没多到那程度。」 被这麽闹上一阵，胸口余悸也几乎消散无踪，申恩夏看看柜台处挂钟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明天还得早起开门的年轻老板不动声色捞起一旁呆呆看他们斗嘴的男人手腕：「很晚了，你回去吧，顺带帮我关铁门。」 「真是，好歹我也是半个救命恩人，这态度真令我心寒。」没注意到老友的动作，刘智赫看看白皙肌肤刹那滚烫的琴昰雨：「昰雨怎麽了？脸好红啊。」 「嗯？可能是刚刚也吸到一点粉末，有点过敏。」琴昰雨小心翼翼地转着手腕，但炽热大掌只是将他握得更紧：「我没事。」 见他除了脸色红一点，看上去也不像有大碍的模样，还得回去审讯嫌犯，刘智赫向两人挥手，走到大门边按下铁卷门开关後就钻了出来。 「恩夏，手……」等铁卷门发出的吱嘎声彻底消失，琴昰雨才仰起脸看向一旁的高壮青年：「为什麽抓着……？」 申恩夏也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只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想多碰触他一点，就不由分说地伸出了手。 「要带你回家。」他想了想，最後这麽回答：「走吧，我们回去。」 迷迷糊糊地牵着手腕带上楼，两人各自冲过澡──申恩夏本来就还没来得及洗，琴昰雨身上都是辣椒味，不洗没办法睡──，在猫星人擦乾头发走回沙发边後，看着桌上还没动上一口就被放置不管的乳酪蛋糕，琴昰雨心头一紧：「恩夏，我忘记冰蛋糕了……」 蛋糕放在夏季空调房超过一小时还能吃吗？琴昰雨无措地看着他，看上去有些想哭：「对不起……」 「没关系。」申恩夏从头到尾就没把重点放在乳酪蛋糕上头，见他歉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拉着人坐到身边：「明天再给你，要吃几个都行。在那之前，昰雨，我想问你一件事。」 猫星人眨眨眼，神色迷惘地凝视他。 「你别睡沙发了，好吗？」 其实申恩夏老早就想说了，明明有客房能睡，但琴昰雨生怕麻烦自己整理房间和添购寝具，坚持睡在客厅沙发上。有时晨练回来看见他几乎处在沙发边缘，随时都可能撞到桌角或滚到桌面，年轻男人总是看得好笑又心疼；现在发现对琴昰雨怀抱喜欢以後，就更坚定了得让他好好睡在床铺上的决心，只是一直没能想到有力理由说服他。 「下面那扇门没法上锁，万一有人像今天这样闯进来，一开门就看见你躺在那，很危险。」申恩夏和他分析可能的危害：「如果在客房睡，至少还能多一层屏障。」 琴昰雨愣愣地看他，而後傻乎乎地发问：「这是奖励吗？」 「嗯？」 申恩夏一时没能意会，反射性发出疑问声。猫星人怯怯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为今天帮上了忙，所以恩夏想给我房间吗？」 他也不是真的多喜欢睡沙发。在猫星时就算过得不怎麽宽裕，自己的床还是有的。虽然个子不算高大，也有175公分，三人座沙发对他来说并不是舒服的睡觉场所，但又担心申恩夏为了腾出客房需要花费时间金钱，所以一直就这麽窝在那儿。 刚才听着申恩夏和刘智赫说会给自己奖励，他还在想是不是会给食物呢，结果竟然是让他睡客房，过大的奖品砸得他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