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这么残忍，竟对一个雨露期的地坤施以酷刑

    “这可难办了。”佟长老摸着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

    “毕竟大多数地坤的信息素不是花香就是果香。”严长老说道，“果香您喜欢么？”

    龙莲摇了摇头。她十二岁分化成天乾的时候，因为难以适应随时随地都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五感过载，精神几乎崩溃。直到双亲将她送去灵山雷音寺修行，这种状况才有所缓解。她那时就已经确定，只有寺庙里的熏香，才能让她心情愉悦，体感舒畅。

    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缓解了窒息的感觉，龙莲突然发现，身下这个充当座椅的人有些熟悉，正是之前在休息室唤醒她的青年。众所周知，玄机阁的死士都是庸常，体内根本不会产生信息素，所以这淡淡的檀香，应该是残留在衣服上的熏香吧。

    死士身上穿着贴身的黑色皮甲，材质很薄，她的手摸上去，可以感受到皮肤下灼热的温度。想不到这人说话冷冰冰的，身体竟如此温暖。龙莲勾起嘴角，撩过那条垂在身侧的长马尾，情不自禁地捋了起来，并在心中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发质黑亮顺滑，手感绝佳。

    死士的身躯微微一晃，只是一刹那的轻摇，转瞬便调整好姿势，重新恢复平稳。

    宗主坐在上面看不到，佟林却看得清楚，他手下这柄长年染血、冷若冰霜的利刃，呼吸的节奏已经乱了。而此时他们的宗主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心爱的玩具，捧起那根长长的马尾，轻轻嗅了嗅，然后还嫌不够似的，用手指卷起一缕长发，蹭了蹭脸颊。

    可惜了，这小子是个庸常。但凡他是个地坤，就凭宗主大人现在的青睐程度，早就没四大氏族那些美人们什么事了。佟长老轻咳了一声，俯身道：“这是我玄机阁最出色的死士，暗杀组‘十二地支’的队长，代号‘辰’。若主上不嫌弃，老朽将他送给您做侍卫可好？”

    “那就多谢佟长老了，孤很喜欢。”龙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欢快，手指敲了敲身下之人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流云，谢主上恩典。”青年的声音有点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感冒了。

    那声音终于带上一丝人气，不再冰冷机械，不能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座下的身躯又在颤抖了，怕不是跪得辛苦，累坏了。想到这里，龙莲站了起来，“孤没事了，平身吧。”

    流云恭顺地站起身，面具下的眼眶微微泛红。净火宗的死士全部出自罪人之子，他们接受地狱般的训练，执行最残酷的任务，活着便只能做杀人工具，他们别无选择。而主上的一句话，就让他从死士晋升为侍卫，这相当于直接赦免了他的原罪。不但给了他重新站在阳光下机会，还给了他一个相当体面的位置，这样的恩典，让他如何不动容？

    这位宗主跟他以往遇到的男性天乾截然不同，流云如此想到。她温柔而强大，仁爱且慈悲，自身重伤未愈，还能去体谅别人。主上难道不知道，她玲珑窈窕，体态轻盈，怎会坐了一会儿就累着他了呢？反倒是自己，对着浑身是伤陷入昏迷的主上毫无同情之心，没眼色地将人唤醒，都未能让她睡一个好觉。真是太差劲了！

    龙莲打了个哈欠，一阵困意袭了上来。眼前的美人们花香四溢，她实在消受不起，也不知寝殿在哪里，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现在只想回去补眠。

    就在这时，佟长老提出了疑问：“怎么不见姬氏一族的人？

    “姬氏族长已经把人带来了，不过……”魏长老欲言又止，“他们的人选出了点状况。”

    “什么意思？”龙莲问。

    “老朽也说不好。”魏长老叹了口气，拱手道，“还是请主上亲自去看一下吧。”

    龙莲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跟长老们来到一处庭院。

    院中传来鞭子击打肉体的声音，一名俊美青年跪在地上，衣衫破碎，鬓发凌乱。他的上身被艳红的角蛇筋紧缚着，裤子湿了一大片，身下残留着一滩水迹，两股战战，面色潮红，如同发热的病人一般。汗水浸透的衣衫黏着挺拔的身躯，那人浑身颤抖，似乎在用毅力与本能对抗，咬紧牙关，将羞耻的呻吟压抑在喉咙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沉香，芬芳馥郁，甘甜中带着清幽。幽香顺着鼻腔进入肺腑，直达心底，让人不禁神清气爽，口舌生津。谁这么残忍，竟对一个雨露期的地坤施以酷刑？等等，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龙莲走近了些，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在宗主试炼倒数第二场比赛时，那个比了一半就中途弃权的对手么？当时裁判给出的理由是因伤弃权，现在看来，对方是因为进入雨露期根本不可能出席比赛啊。

    “住手！”声音不大，却有一股无形的威严笼罩了全场。

    那中年掌刑者见龙莲到场，立刻将鞭子扔给侍从，整理仪容上前见礼，“姬氏族长姬戎参见宗主。不知宗主大人驾到，属下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这孩子不是你们家这一代资质最好的那一个，叫长风的么？”严长老认出了地上的青年，唏嘘道，“之前听说他早就内定了宗主近侍，怎么如今在这里受罚？”

    姬戎正色道：“这孽障乃是舍弟之子，平日里自恃甚高，很难管教。我念他还算有点资质，每每犯错都不予计较。谁知一再宽纵反而酿成大祸，这小子竟吃了熊心豹子胆，伪装成天乾擅自参加了宗主试炼。今日我若不严惩，有何颜面面对姬氏满门，面对宗主大人？”

    “区区地坤，竟敢妄想宗主之尊？真是阴阳颠倒，大逆不道！”佟林身为执法长老，不由得冷哼一声，面露愠色。

    “佟长老不必担心。这个漠视族规、辱没家族的小畜生，姬某自会废除他的灵力，将其贬为族中公奴，任凭全族驱使。届时姬某也会从族中挑选品貌出众、性情温良的地坤奉上，定能让他们成为令宗主满意的近侍。”姬戎朝龙莲深施一礼，向身后吩咐道，“来人，给我剥了这个孽障的衣服，摊开了绑到骑兽上，带下去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青年如遭五雷轰顶，一张俊脸刹那间失去了血色。他望向上方面沉似水的族长，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静候在侧的侍从们领命，一拥而上。青年的衣衫早已被皮鞭抽烂，没两下便被撕了下来。侍从们把他按在地上，粗暴地扯向他的腰带。

    突然，那青年不知哪来的力气，撞飞了压在身上的侍从，拼命爬向龙莲的脚下。他的膝盖在青石地面摩擦出道道血迹，浑身布满鞭痕，艳红的角蛇筋反剪着双臂，深深勒进肉里。

    姬戎刚要呵斥，被龙莲抬手阻止。

    “宗主！求您，收下我！”　青年眼中含泪，耗尽最后的尊严恳求着。

    “你真的愿意？”龙莲认真地问道。毕竟此人宁愿违反族规也要参加宗主试炼，瞧着可不像能甘心屈居于人下的角色。

    “姬氏长风于御前宣誓——”　对方虔诚地伏跪下去，口诵着古老的誓言，“及从此刻，吾身吾魂，所有成就吾之一切，直至化为腐朽，愿长驻于君身边！”

    如此便归顺了么？虽说他为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也罢。

    “如你所愿。”樱红色长刀出鞘，斩断了青年身上的绳索，刀尖虚划，指向青年的眉心与两肩。龙莲将全身灵力汇聚于食中二指，点燃了一朵赤红的莲形火焰。手指轻弹，火焰坠落，烙印于压在青年肩膀的刀背上。

    赤色光晕笼罩了两人的身躯，契约在一瞬间达成。在长风的胸口之上，出现了一枚“踆乌负日、烛龙绕莲”的火焰纹章。那是独属于炎天君的圣痕，从此便会伴他一生，成为他的信仰，他的荣耀。

    长风还未尝到火焰烧灼的疼痛，便已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了起来。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深山古刹的晨钟暮鼓，僧人们敲打木鱼唱诵着佛经，大雄宝殿中爆着烛花的琉璃盏，一种难以名状的、充满圣神气息的莲华香包裹了他的五感。

    长风知道，这便是宗主的信息素，只是那味道极淡，若非两人之间有契约相连，他几乎无法察觉。与男性天乾们动不动就信息素乱飞的张扬跋扈截然相反，宗主似乎在这方面极其克制，不禁令他有些困惑。但不管怎样，对方的信息素已经开始生效，自己雨露期燥热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连伤口都在宗主的灵力滋润下开始愈合。

    佛语由云，莲有五色，赤、青、紫、白、金。想来刚刚落在身上的赤色莲焰，便是五色莲华中的业火红莲。他的主人，年纪轻轻便能操纵传说中火之极致的莲焰，实力当真深不见底。怪不得能让族中圣物认主，连圣兽都要为之惊叹。

    待长风恢复了体力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空灵轻柔的嗓音：“孤累了，需要休息。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风。”说完这句话，那位宗主大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他身上，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