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今晚谁有幸留宿主上房中,是云还是这位新来的兄弟
距离“百年之约”还有近一个月的时候,龙莲一行踏上了旅程。这天一早,她换上男装,与三名近侍一起,悄悄离开了净火宫。早已有人备好了马匹等候在山下,长风手下的四位传使按照他的吩咐伪装成仆役小厮,一路上供他们调遣;而流云安排的八名暗卫则远远跟在队伍后面,暗中保护宗主的安全。 落雁城位于净火宗以西、焱阳宗以东,是一座位于两大宗族势力中间的小城。从净火宫出发前往此处,需要途径数个城镇,还要穿过一片杳无人烟的天原荒漠。一行人走了大半月,终于来到了荒漠边界的西河郡,见天色已晚,便找了家客栈落脚。 店小二站在门口远远望去,就见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绝尘而来。为首的那位天乾小公子面如皎月、鬓若刀裁、明眸皓齿、器宇不凡,身侧不但有三位风姿卓越的地坤公子陪伴,身后还跟着仆从若干。店小二心道今日总算来了贵客,急忙热情地迎了上去:“客官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都有什么样的客房?” 长风驱马上前,问道。 “客官您算来对地儿了,本店房间种类齐全。”小二笑盈盈地介绍道,“天字号上房三间一套,一间主屋,两间偏室;地字号上房两间一套,一间主屋,一间偏室;人字号陋室那是单间,剩下的就是通铺了。” “三套上房,天字号一套,地字号两套,店里最好的酒菜备上两桌,送到房间来。”长风说着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身后的传使。 另一边,龙莲潇洒地甩镫离鞍,跳下马来。时雨指挥着仆从们把行李搬进客栈,流云紧紧跟在龙莲身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快速熟悉着周边环境。 小二一看这架势,便可知一行人中的主次尊卑。未婚的地坤少有抛头露面的,想必那三位俊美的地坤公子是这位天乾小公子的家眷了,而对方年纪轻轻已有三房妻室,可见来头不小。他一边感叹着大户人家出门的排场,一边殷切地为一行人带路,“好嘞客官,天字号一套,地字号两套!几位爷里边请,跑堂的给爷上茶咯!” 龙莲四人来到他们的住处,洗手净面,没多久,便有人摆上一桌丰盛的晚餐。香酥鸡、糖醋鱼、拔丝山药、番茄马蹄、三鲜木樨汤,还有一坛陈年女儿红。她见近侍们还打算站在一旁伺候她用膳,立刻拉过三人递上筷子,“出门在外,就别讲究虚礼了。赶紧吃,明天进了荒漠可就吃不上这样的饭菜了。” 三人跟了龙莲这些时日,早就吃透了宗主的性子。自家这位主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不拘小节、率性而为的。长途跋涉之后大伙皆是人困马乏、又饥又渴,便不再推辞,在宗主的带领下推杯换盏,风卷残云地美餐了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龙莲洗漱完毕,趁着睡前的时间研读起地图来。长时间骑马让她的下肢有些血脉不通,她坐在床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下意识地活动着脚踝。 流云见状蹲跪下来,将宗主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巧妙地运用指力按揉着对方的小腿,舒缓着僵硬的筋骨和肌肉。 感受着对方细致入微的照顾,龙莲眉眼弯了弯,俯身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流云的耳朵立刻烧了起来,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被羞赧所替代,一双低垂的星眸里春意盎然。 长风和时雨早已识趣地退到了外间,各自去两侧的偏室休息了。流云见四下无人,这才抬起头柔声问道:“主上还有哪里不适?腰痛不痛,肩膀酸不酸?” “孤哪里都不舒服,可如何是好?”龙莲笑盈盈地望着他。 流云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那属下只好为您推拿全身了。”说着,他站起身来,道了声“失礼”,便要为宗主宽衣。 就在这时,房中窗子突然大开,夜色中蹿出一道人影,直奔床上而来。流云眉头微蹙,反手撒出一把暗器,以肉身牢牢护在宗主身前,同时拔出腰后的匕首,直取不速之客的心窝。 来人速度疾如闪电,身形飘忽,时隐时现。转瞬间,两人已大战数十个回合,竟谁也没能占了上风。空气中只听得短兵相接的金属铮鸣,弯刀与匕首擦出阵阵火花,期间还夹杂着拳脚相交的撞击声。流云如遇棋逢对手,一时间难以压制对方,双方势均力敌,战况十分激烈。 屋内灯火通明,与流云交手的那人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罗衣,金发碧眼,正是先前被龙莲送回姜家的夕月。待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时,当机立断一声轻喝:“都住手!” 两人显然也没想拼个你死我活,听到声音纷纷跳出圈外。隔壁的长风和时雨听到打斗声,慌忙从偏室赶来,见来者是熟面孔,且宗主并无异样,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站在门口静观其变。 “月,你怎么在这里?”龙莲疑惑地问道。 “莲大人。”夕月缓步走近,跪下,深情款款地抬起头看着龙莲。四目相对之时,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倾诉,最后欲说还休,抿了抿嘴唇,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龙莲接过那封书信,见信封上写着“莲儿亲启”,正是母亲的笔迹,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 “半月前老爷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紫气西散,帝星远离中宫。联想到七月我族与焱阳宗的武斗大会,猜测莲儿应是为了赴‘百年之约’,准备移驾落雁城。天原荒漠人迹罕至,盗匪横行。为娘心中担忧,得知夕月早年曾穿越荒漠执行任务,经验丰富,遂派他候于西河郡内必经之路,护送尔等一同前往。此子秉性纯良,倾慕莲儿久矣,为娘已收他为义子,记于姜氏族谱名下。待老爷同族长商议,若莲儿有意,可许其为姜氏一族之近侍人选,侍奉御前。王者多寂寞,高处不胜寒,吾儿且自珍重!” 龙莲收起家书塞入怀中,望向下方的夕月。他身手矫健,气色上佳,丝毫没有在净火宫初见时的苦痛与疲态,整个人如同一只披着华丽皮毛的猎豹,看来这段时间被母亲调养得很好。她突然想起母亲在信上说可将夕月作为近侍人选,可眼前这人明明是个天乾,如何成为宗主近侍?不,母亲医术高明,怎能连乾坤阴阳都分不清,莫非…… 龙莲面色凝重,将夕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试探地问道:“你是……地坤?” 她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将目光汇聚到夕月身上。 突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夕月的脸顿时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脸埋进了龙莲的胸部,闷声闷气道:“血衣楼的秘术,可令地坤暂时伪装成天乾,瞬间提升肉体的抗压力和爆发力。” 说罢,便有一股麝香香韵从他体内散发出来。那味道初闻有种独特的动物气息,带着些许辛辣与苦涩,浓烈且霸道,酷似天乾的信息素。然而闻久了却觉得它并无强势的侵略之感,反而鲜活灵动,芳香怡人。那香韵如木材般温暖干燥,又似皮革般沉稳柔和,再加上乳脂与奶油的甘甜,真是馥郁醇厚,经久不散。 这下龙莲终于搞清了夕月的性别,不由得暗自好笑。如果对方与自己同为天乾,她理应感到排斥才对,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任由他像只撒娇的大猫一样蹭来蹭去?说起来流云也曾让自己误会了许久,由此可见死士们都善于伪装。但无论如何,长期服用抑制剂这种伤身的方式,都是不可取的。以后夕月跟在自己身边,一定要严格监督他才行。 龙莲将那只在自己身下装鸵鸟的家伙捉了出来,揉着他满头的金发,语重心长道:“下次再想见孤,记得走正门,莫要引起误会,知道么?” 夕月乖巧地点点头,紧接着眨了眨眼睛,仰头道:“莲大人是想推拿全身么?月也会的,绝对比这个冷面阎王做得好。” 闻听此言,流云的脸立刻变成了锅底黑,长风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时雨观察着宗主的脸色,眼神在流云与夕月之间往返了好几个来回,随即明白了此中缘由,忙目不斜视地低下头,却难掩上扬的嘴角。 龙莲不由得单手扶额,眼皮直跳,“看来你们一点都不累,这么晚了不睡觉,想守夜是吧?” “主上说笑了,我等这就退下。”长风躬身施礼,面带微笑道,“只是不知今晚谁有幸留宿主上房中,是云还是这位……新来的兄弟?” “你倒是考虑周全。”龙莲冷哼一声,吩咐道,“雨,带夕月去你房间将就一晚。” “属下遵命。”时雨领命上前,对夕月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和蔼可亲。夕月只好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龙莲,消失在门口。 “看来主上并非喜新厌旧之人。”长风一边调侃着,一边拱手拜别,“那么风也告辞了。” “且慢。”龙莲抬起手,看向流云,“云,你和风同去。” 长风露出诧异的表情,他瞥了流云一眼,并未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看出任何端倪,不由得心生感慨。想必今天这位就是姜家送来的近侍了,看对方那身材长相不似传统地坤,颇具阳刚之气,与流云类似却又透着些许不同,正对宗主大人的胃口。也不知今后谁会更得主上青睐,他拭目以待。 流云向来对宗主惟命是从,深施一礼道:“主上若有需要,云随时恭候传唤。” “好好休息,明早还要赶路。”龙莲说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此次出行为了掩人耳目,孤已化名‘乐正莲’,身份是姜家的外甥,而你们则是孤的内眷。私下里也就罢了,外人面前大家还是换个称呼为好。” 流云想了想,“那我们改称您‘主人’如何?” “谁家的内眷这样称呼一家之主?太生分了!”长风一口否决,笑眯眯地提议道,“怎么说咱们也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不如就称主上为‘老爷’吧。” 龙莲听了,顿时翻了个白眼。老爷个鬼,她还不满十九岁,正值青春年华,哪里老了? “叫夫君。”她摆摆手,躺了下来,“就这么定了,都退下吧。” “属下告退。”长风和流云恭敬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关好房门。 待回到偏室之后,二人互相望着彼此,皆是一脸惊喜交加的表情。 流云俊脸微红,心怦怦直跳,“主上刚才允许我们叫她‘夫君’,我没听错吧?” 长风按着悸动的胸口,眼中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芒,“应该不会,除非我们同时幻听了。” 众所周知,“夫君”这个称谓,只有正式聘娶纳征的入籍妻妾才能使用。如果哪个天乾允许地坤如此称呼自己,等于变相承认了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自古君臣有别,如今若不是一行人有要事在身,不便暴露身份这才乔装改扮,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宗主有夫妻之名。 这等好事,今生今世大概也就只此一次,就算听错,他们也不会去纠正的。索性将错就错下去好了,感觉睡梦中都会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