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 归途中
梁雁行再次来到偏房门前,抬手敲门,直到屋子里传来易清尘的回应,这才推门而入。 “给你带了身衣裳,”梁雁行把手中的衣物放到床上,抬眼看着易清尘,“把你身上这件脱下来,我让人拿去洗。” 易清尘连忙拢好外衣:“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冬天水凉,”梁雁行意识到易清尘的为难,又道,“老子给你洗总行了吧。” “这,怎敢劳烦你……” “让你脱你就脱。” “我还是……”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梁雁行不愿和他多言,伸手就扒易清尘的衣服,“温柔的不行是吧?非要老子硬来。” “不要……你,别碰我……住手!” 面前的寨主眸色阴沉,易清尘奋力挣扎却被摁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放任身上的禽兽将他扒得干干净净,本以为梁雁行会趁机羞辱他,却不料身上一轻,他抬头望去,只见梁雁行拎着扒下来的衣服走出房间,用力关上房门,连多余的一眼都没留给他。 房内一片寂静,易清尘发丝凌乱地躺在床上,等他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后,望向床头叠放整齐的新衣服出神。 …… 厨房。 易清尘披着梁雁行拿来的白狐大氅站在门口,探进一个脑袋。 “夏婆婆。” “易公子,怎么了?”夏婆婆笑眯眯地起身,“粥好喝吗?” “好喝。”易清尘温声回她,又紧张地问道,“您知道梁……寨主去了哪里吗?” “寨主啊,刚刚见他拿着衣服急匆匆地去河边了,这天那么冷非要去河边洗衣服,哎哟河水多冻人啊,浣衣房明明烧着热水呢。”夏婆婆心疼地直拍大腿。 易清尘恍然大悟,和夏婆婆道谢后匆匆走出山寨。 山寨外白茫茫一片,易清尘顺着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不容易来到河边,就见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蹲在那里,连忙走了过去。 “梁雁行。” 梁雁行闻声望去,只见易清尘披着白狐大氅向他走来,美人如画,衬着雪景,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仿佛刚化为人形的狐妖,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 梁雁行站起身:“你怎么出来了?” “听夏婆婆说你在这里。”易清尘垂眸,发现梁雁行手里拿着刚拧干的衣服,双手已经被河水冻得通红,连忙抓着他的手准备帮他捂暖。 “我都说我自己洗了。” “你这手若是冻了,我也心疼,”梁雁行抽出被握着的手,低头看易清尘葱白纤长的手指,“浣衣房人来人往,怕他们瞧见你衣服上的东西。” “你不想让他们看到,”梁雁行瞧着易清尘的脸,忍不住轻抚一下,“那我就不让他们看……” 易清尘心中一阵暖意,抬头看向梁雁行。 “以后只给我一个人看,”梁雁行戏谑着挑了一下易清尘的下巴,“美人看着舒服,摸着舒服,就是不知道肏起来舒不舒服。” “你……闭嘴!”易清尘被梁雁行的不正经气得面红耳赤,羞愤地推了一把,河边雪地多冰,易清尘这一推没推到梁雁行,反而脚下一滑,朝着那高大魁梧的男人就扑了过去。 梁雁行手疾眼快地将易清尘揽入怀中,大声笑着:“现在就开始投怀送抱了,你这么着急当我的压寨夫人吗?” 易清尘被气得无语,甩开梁雁行向前走去。 梁雁行愉悦地跟在易清尘后面吹口哨,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山寨。 …… 初八刚过,梁雁行便备好马,准备送易清尘回渭州。 山寨大门口,众人围在马前,夏婆婆拍着易清尘的肩膀,慈祥道:“易公子,一路平安。” “谢谢夏婆婆。” 易清尘不会骑马,只好和梁雁行同乘一匹,两人清晨出发,快马加鞭,直至中午路过一座小城,找了一家小餐馆坐下准备吃些东西。 “二位来点什么?”店小二殷勤地凑上前,眼睛不停地往易清尘身上瞟。 “来盘你们家的招牌菜,再来一份素菜,不要荤油,再加一壶酒,两碗饭。” “好嘞!”小二往厨房走去,梁雁行倒了杯茶,却发现餐馆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这一桌,有些人还对着易清尘指指点点。 “他是不是前几天那个,在京城被五万两买下的?” “胸部果真如女子一般……” “买他的人不是何富吗?” “听说何富被人杀了!” “那他旁边那人岂不是……” “……” 梁雁行面不改色地继续喝茶,瞄了一眼易清尘,易清尘还是那副清冷脱俗的模样,似乎听不到周遭人的议论,脊背挺着笔直。 可他的手,在抖。 梁雁行把手探到桌下,握住易清尘颤抖的手指,易清尘抬眼看向他,一双清亮的黑眸似是被水洗练过一样干净。 “没事,有我呢。” 耳边是梁雁行低沉的嗓音,易清尘没有挣脱,只是默默揪紧了腿间的布料。 午饭过后,梁雁行并没有带他出城,而是找了个茶楼的包间,将易清尘放在那里便离开,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包女子的衣服还有几枝珠钗。 “换上。”梁雁行将衣服扔给易清尘。 “这……” “你容易被人认出来,这对你不好。” 易清尘明白梁雁行的意思,抿着唇犹豫片刻,终于打开包袱。 …… 天黑后,遂川的客栈迎来一对住店的夫妻。 “老板,还有房吗?” “我看看……还剩一间,正好够你们夫妻二人,”客栈老板瞧着那年轻的妻子薄纱遮面,打趣道,“得此美娇娘,官人好福气。” “多谢老板,”那男人搂着妻子的细腰,扔给老板一串铜钱,豪爽道,“赏你的。” 老板眉开眼笑地接过沉甸甸的铜钱,他许久未曾遇到如此慷慨的客人,点头哈腰地带着两位贵客去了房间。 …… 易清尘摘下面纱,看着梁雁行自顾自地脱下外衣躺在床上,默默地坐到床边。 “明天还要起早赶路,早点休息。”梁雁行见易清尘坐在床边犹豫不决的样子,补充道,“你要是不习惯,我就去椅子上睡。” “不用不用,”易清尘连忙摆手。 “那夫人这是怎么了?” 易清尘看着梁雁行明亮的双眼,挪动身体挨在他身边,低头替他按摩大腿的肌肉。 梁雁行骑了一整天的马,确实浑身不舒服,大腿肌肉的酸胀感在易清尘的按摩下逐渐缓和不少,梁雁行看着身旁还穿着女装的易清尘,笑道:“夫人回心转意了?竟然愿意伺候为夫。” “你帮了我,”易清尘难得没有和梁雁行拌嘴,只是轻声道,“我不知如何报答你。” “我之前说过啊,你以身相许呗。” 易清尘看了梁雁行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为他按摩。 “哎,我的肩也好酸。” 梁雁行皱着脸坐起身,易清尘瞧他那做作的神态,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为他揉肩。 “你这手艺不错啊。”梁雁行夸赞道。 “小时候,父亲每次回府,车马劳顿,我就去为他按摩……”易清尘轻声说着,“父亲腿不好,一到阴雨天就容易疼痛,我知道后偷偷找外边的郎中,学了几次。” “你父亲对你很好?” “我毕竟是私生子,不受人待见,他也不敢对我多好,”易清尘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夫人家世优越,父亲不敢对她不敬,所以每次大夫人打我罚我,他也不会说什么。” 梁雁行难得安静地听着。 “但他也会偷偷给我买糖葫芦,给我买书,叫管家趁着大夫人不在教我识字……” “后来父亲商路不济,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大夫人的娘家也不愿出资,所以,”易清尘停顿了一下,“大夫人就把我卖了。” “好在秀清馆见我样貌不错,舍得出个好价钱,我被大夫人下了迷药送到秀清馆,此后就再无家中任何消息。” 易清尘的动作停了下来,梁雁行听到身后的人声音有些哽咽。 “也不知那钱究竟够不够,父亲是否安好……这样阴寒的天气,他腿疼的老毛病指定又犯了。” 肩膀传来湿润的触感,梁雁行转过身将易清尘脸颊的眼泪抹去,揽入怀中低声安慰。 “我带你回家,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是我又恨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一定是知道我在那里的,可他为什么不来赎我……”易清尘埋在梁雁行的怀中,哭着说道,“我现在又想见他,又怕见他,我该怎么办才好……” 长期的折磨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易清尘在梁雁行怀中哭到不能自己,梁雁行抚着他的长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他。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别哭。”梁雁行抱着易清尘说道,“这么漂亮的人哭起来多让人心疼啊,我巴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呢,以后有我护着你呢,没事了。” …… 梁雁行替易清尘擦掉眼角的清泪,睡梦中的易清尘拉紧梁雁行的衣衫,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梁雁行只好和衣而卧,两人一口气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易清尘睁开红肿的眼睛,意识到自己昨晚的失控,一时间尴尬得无地自容。 “夫人睡醒了?”梁雁行笑道。 “你别这样叫我。” “夫人羞什么,昨天在为夫怀里哭得那么凶,都把为夫心疼坏了……”梁雁行心痛地捂着胸口,“哎呦呦,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叫人心都揪紧了。” “你,你莫开我玩笑。” “我说的可是实话。” “流氓……” “可夫人就喜欢我这样流氓的,不是吗?”梁雁行敏捷地翻身下床,戏谑地看着他,“不然夫人也不会睡着了还拽着我不放,哈哈哈哈……” 梁雁行大笑着走出房间,易清尘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又气又无奈,忽然觉得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