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枢密院会议

    25

    教廷国首都威尔勒。

    圣庇护教堂的会客厅中，一早便人来人往。主管家具的执事指挥手下，将沙发挪出，换进白色的皮质靠椅，在教宗宝座两边分两排摆好。主管金银器皿的随后进来，归拢重置各种摆件，将日常的烛台、香薰等收起，换上正式接待场合的精美银器。

    十天前，神恩教的高层们在精神海中感到不同程度的震动，纷纷来函来电问询，现枢密院首席卡坦尼塞特更是当天就亲自拜访圣庇护教堂，希望就精神海异变一事商议，却未能面见教宗，只见到了首席秘书，得到回话，教宗彻夜为教宗礼拜祈祷，刚刚才睡下。

    卡坦尼塞特无奈只能回转枢密院。好在与侍从等略一沟通，便发现同在一处的人，对精神海中异变的感受并不相同。卡坦尼塞特本人感受的是如飓风一般的海啸，首席主教和大主教们则多数只感到了轻微的震荡，再低一些的，便只觉得精神海内云雾变化，格外波诡云谲罢了。

    询问其他星系的同僚，得到的结论也大抵一致，看来这次精神海异变带来的震感，个人感受不同，主要是和精神力的高低有关。难怪无论帝国或联邦的情报机构，对此都没有太大反应。

    自前枢密院首席杜索里尔、前国务卿古特雷兹两位先后回归神恩之海，卡坦尼塞特便成为当今枢密主教中最为年长的人。他是亲眼见证阿德罗斯上位之路的当事人之一，对于他的精神力之强大，颇知一二。

    如果他的推测不错，这次异变，精神力越高的人所受的震撼越大，以他的精神力感受到的是飓风海啸，以教宗的精神力感受到的，应该更强，不啻天崩地裂，万物崩毁。

    考虑到阿德罗斯可能受到的精神冲击，卡坦尼塞特体贴地给他留了两三天缓冲的时间，但等日子一天天过去，教宗仍无意召集他或枢密主教们一会，卡坦尼塞特有些坐不住了。

    他通过首席秘书询问了数次，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教宗正每日静思与祈祷，并无意召见他，也暂无召开御前会议的打算。

    当年阿德罗斯继位，卡坦尼塞特虽亲眼见到前教宗析出的神恩飘向他的奇景，对他的精神力之强悍有所认知，却也并没有觉得他一定能坐稳这个位置。

    杜索里尔和古特雷兹相持不下，谁都无法获得七张投票之中的多数，此时折中一下，彼此退一步，推出一个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上位，这种权谋之术，简直无法称之为阴谋，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果然，阿德罗斯继位之后，长居圣庇护教堂，潜心钻研神恩教的历史与典籍，对图书馆中古书和孤本表现出的兴趣，远远大于教宗的荣耀及权柄。除了继位后不得不举行的升座盛典，甚少在教众面前露面，对御前会议中杜索里尔和古特雷兹的明争暗斗，似乎也毫不在意。

    他同意了杜索里尔提议的将枢密主教由7人扩充到11人，也同样同意了古特雷兹提议的允许教内女性升职到红衣主教一职。

    卡坦尼塞特一度猜测，杜索里尔和古特雷兹最后到底是谁能稳占上风，成为事实上的教廷控制者。没想到不足一年，这两位竟然先后辞世，都没能等到按照新定的规则，递选新红衣主教的名单确定。

    阿德罗斯分别收集了他二人逝后的神恩，提炼之后分为三份，加上前教宗留下的神恩一分为二，神恩教便在数日之内，连续晋升了5位主教进枢密院，其中两位，玛丽安和索菲亚，更是史无前例的女性红衣主教。

    这位教宗，看来并不简单啊。

    杜索里尔和古特雷兹先后辞世，卡坦尼塞特顿时成了最为资深的元老，不久，教宗任命他为新任的枢密院首席。

    他抖擞精神上任，一边为自己人争取了些关键位置，一边也力图与教宗搞好关系。

    转眼六七年过去，教宗表现一如既往，对神恩教的各种公众活动、仪式的毫无兴趣，对枢密主教以下，各级努力扩大地盘，传播神恩教的行为也不置可否，而将精力一直放在对神恩的研究和实验上。

    卡坦尼塞特逐渐理解，也许，这就是天才所必有的偏执吧。

    身为枢密院首席，他虽对教宗此刻避不见客的行为颇为不解，倒还没到腹诽的程度。维艾洛身为国务卿，更是稳重。资深的红衣主教中，另两位却坐不住了，屡次电询未得到回复，竟然从教区分别赶回了教廷国，没有见到教宗，便跑到他这里来喋喋不休，颇有教宗再不出来安抚，便要教将不教了的意思。

    卡坦尼塞特没有办法，只好正式上了个折子，这次倒是接到了回复，宣布三天之后召开枢密院御前会议，所有红衣主教，除教区内有紧急事务外，均需出席。

    这却又有些过于隆重了。卡坦尼塞特一边将通知转发给新老同僚，一边心里嘀咕，难道教宗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告？

    教宗虽同意了开会，地点却没选在威尔勒宫，教廷和枢密院正式的办公场所，而是圣庇护教堂的会客大厅。

    这里是教宗自己的私人地盘，卡坦尼塞特担心仪式中要用的各种器具准备不全，特意早早来到会场，四处看了一眼，见各种布置均符合礼制，这才松了口气。

    大厅的布置还没完全完成，抱着一丛丛卡萨布兰卡花的侍者们正往回穿梭，在厅内各角装饰上鲜花。新摘下的卡萨布兰卡香气过于馥郁，卡坦尼塞特出去到花园透口气，转了一圈，迎面看见玛丽安和索菲亚并肩走来。

    两人皆未满百岁，正当盛年，容貌又是一娇艳一清丽，此时联袂而来，看来便如一对姊妹花，春兰秋菊，各善其场。

    人类自从进入星际时代之后，技术极大发展，人造子宫的出现将繁衍重担从女性肩上解脱，男女的地位便日益变得平等起来。

    神恩教的起源是在前星际时代，教义难免有受当年陋俗影响之处，比如规定女性虽也可加入神恩教，却不能担任主教职位，只能成为普通教众。

    后来教义屡次更改，放宽到女性也可成为主教，但枢密主教一职，因具有成为教宗的可能性，却一直未对女性开放。

    直到本届教宗。

    卡坦尼塞特今年正好160岁，按照环宇教科文组织公布的数据，正是从壮年走向初老的转折点，此刻看她两人分花拂柳，款款走来，竟然有了种时光流逝，时不我待的感触。

    “卡老您好。总算等到开会了。我当时正好在精神海里，一个大浪直接拍了过来，快要把我吓死了。”

    玛丽安说着拍拍胸，索菲亚比她更年轻，却沉稳一些，微笑道，“首席您也受惊了吧？这一旬可是辛苦您了。”

    三人说着话进了大厅，先到的维艾洛、贝拉德他们已经就坐了，又起身见礼，玛丽安看看两边的座位。

    “呀，是谁请假不来？”

    红衣主教共十一位，此时两边的椅子却只摆了各5个，卡坦尼塞特回答，“斯宾塞。他的教区最近有些急务，走不开。”

    在座的消息灵通的人，比如担任国务卿的维艾洛，或是贝拉德，听了便知道原因。前不久斯宾塞下面的一个首席主教，负责帝国部分新区域的，吸纳教众时没有注意，让一个皇家宗室当上了神恩教的主教，惹得帝国的皇帝很是不高兴。

    玛丽安不知此事，却也不很在意，在心里算了下，便知道自己的座位应该在左边的倒数第二个。

    她在枢密院的排序与苏菲亚连在一起，若是圆桌会议便能坐在一起，方便偷偷说些小话儿。若是这样的座位却各坐一边，远隔天涯了。因此也并不直接落座，只站着与诸位同事闲聊。

    一时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首席秘书进来，她才与索菲亚分别，各自坐回位置。

    外边响起极轻的银哨声，接着，门外传来轻巧整齐的步声，教宗阿德罗斯一世身穿白色教袍，乘着四人抬的软舆进了门。

    这软舆远远看着金碧辉煌，走得近了才能看到，白色丝绸的扶手和靠枕上，全都用金银丝线修成繁复图案，点缀着各色宝石。

    软舆被抬到会客厅正面落下，其中一位舆者匍匐在地，教宗踩着他的背升上御座，转身面对诸位枢密主教，沉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众舆者忙悄然后退，从两边的侧门撤出了大厅。抬舆时还好，此刻教宗升座，身上散发出了极为霸道强悍的威慑力，对于精神力仅仅是入门级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出了门彼此一望，额头上都出了细汗。此时不仅感佩，教宗果然是承受神恩的天选之子啊。

    从卡坦尼塞特开始，在场的十位枢密主教，按次序分别起身，到教宗御座之前，单膝跪下，亲吻他伸出的那只手。

    前任教宗克莱门特八世以节俭示人，手上除了圣戒外，再无其他装饰，日常穿着也以布衣为主。阿德罗斯与他正相反，除了圣戒外，手上还戴着好些贵重宝石镶嵌的戒指，身上穿着的白色教袍上也在衣襟和袖扣用金线秀了繁复图案，此刻坐在御座上尽显尊贵。

    卡坦尼塞特恭谨地行完礼退下，趁着其他同僚一一觐见，偷眼觑看个人表情。场景庄重，多数人都可以保持着面无表情，他却也从亲吻的落点、停留的时间等，看出各位红衣主教与教宗的亲疏远近。

    众人行礼如仪，重又坐下后，卡坦尼塞特身为枢密院首席，便代表众人发言。他清了下嗓子，起身朝教宗方向微微鞠躬，这才说道。

    “旬月之前，精神海突然有异变，众位兄弟姊妹均有感受。我们初步调查显示，这次的异变的影响，似乎与个人精神力的强弱有关。各位因此甚为担心教宗，都纷纷致函，一来希望能够面圣请安，二来也是群策群力，讨论下这次异变可能的来源。”

    他这话说得基本属实，又十分巧妙。阿德罗斯原本心中不很耐烦，听到此处也微笑道，“劳烦各位惦念了。我的精神力并无受伤，各位可以安心。”

    他刚刚上来就直接显示了倍数乃至十倍数以上的威压，在场精神力稍弱的人，此刻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脸色苍白，被他冷淡的目光如电，一个个扫视过来，无论心中如何想，脸上也只能露出衷心欢喜的表情。

    阿德罗斯顿了一下，“至于精神海变化的来源么，我也可以直接告诉各位。是我主真神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听到他用的词是“变化”而非“异变”，玛丽安已经与索菲亚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只恨不得此刻坐的是圆桌，就可以窃窃私语，交流想法。

    等到他说到“我主真神”时，在场以卡坦尼塞特为首的数位资深主教，也不禁变化了脸色。

    反而是居于末座，最年轻的两位新近主教，本来就是阿德罗斯提拔起来的，此刻表情冷静，微微颔首，大有一副教宗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信仰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