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鲲之大
50 杰尔曼自从上演了一次“黑洞历险记”，感觉全船上下，从老杰克开始，看自己的眼光都跟之前不同了。 除了旗舰的人偶外，现在的舰队成员多半都是前海盗，为了名利主动投靠了杰尔曼，他便也没有再去“扭曲”他们的情感变成忠诚。 此前众人见到他，恭敬是有的，却也有少量的打量、斟酌，甚至些微的算计。 自从他“死而复生”了一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便明显变化了许多，如今其中的钦佩更为真诚，有些人还夹杂着一些仰慕和憧憬。 毕竟，一个敢往黑洞里冲的男人！光凭这份胆识，就已经是整个舰队数一数二的汉子！ 杰尔曼对此倒不甚在意。只要没人天天到他面前跳光屁股舞，他就觉得很不错了。 老杰克从落难船上获取的信息，卖了个相当不错的价格。杰尔曼分文未取，让他直接分了下去。 这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杰尔曼再要求去各种奇怪的边缘探险时，便全船欢欣鼓舞，再也没有人迟疑反对。 他们暂时远离了文明，联邦和帝国也分别松了一口气。 这日他们航行到了人类已知宇宙的边境，这里极少门的存在，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星系，需要驾驶员手动控制舰队的航向。 老杰克将星云图投影出来后，就一直在在舰桥上盯着前方。这一片是他之前躲藏联邦舰队时来过的地方，对星域比较熟，远远看见前方一个黑色的庞然物体，皱起了眉。 “等一下，放慢速度。” 杰尔曼以为遇到了什么状况，从椅子上起身。 他从舰桥的窗户看见斜前方一团黑黢黢的物质，似乎是颗巨型行星。 但云图上，此刻显示舰队的亮点附近却没有什么东西。而且附近也没有恒星的存在。 他们飞得更近了些。那团物质显露出了不规则的形状。 在精神海中，杰尔曼感觉到了前方的存在。 他微微皱起了眉。这样巨大的物体，竟然是一个生物体么。 舰桥所发出的光束，照亮了前方。 那个巨大的物体似乎只是在宇宙中漂浮着，一动不动。 老杰克睁大了眼睛，“鲲！” 通往舰桥的门“叮当”响了一声，玛丽安冲了出来，“我刚刚在精神海中……啊！！这是什么。” 她音调忍不住提高。 整个舰桥的人沸腾了。 “是鲲！” “真的！” “真没想到，竟然能亲眼看到鲲啊……” 这是人类宇宙历险中，不时有人讲述的巨大生物，体积与行星相仿佛，一度被称作“行星吞噬者。” 但多年的观察，却发现它除了特别巨大之外，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似乎性情温和，行动速度也总是慢慢悠悠，于是便从史前的古书中选了一个字为它重新命名，“鲲”。 精神海中的浮空物，看来并不具有压迫感，杰尔曼还是谨慎的命令舰队在一定范围内停下，自己换了小舰船，靠到更近的地方查看了一番。 他操纵着舰船绕了庞然大物一圈，大致分辨出它头尾的方向，正想返航，却突然在精神海中听见一声悠长的啸声。 啸声极长，清越已极，杰尔曼听着，眼中忍不出浮出泪水。 他在探险中听过无数动物的声音。山林中的虎啸猿啼，深海中鲸鱼的叫声，甚至龙本身呼风吐云的气息，却从未如此刻一般，被声音之美震颤到心灵。 杰尔曼当即决定，舰队继续前进，到最近的星系进行补给休息，他则一个人留下，乘着舰艇，继续围绕着鲲探险。 玛丽安走得很不情不愿。“我也想继续多看一会儿鲲。” 不，你不想。你只是想留下看着我冒泡泡。杰尔曼心中默默吐槽。 好在安妮拉走了玛丽安。“你都多久没下船了，最新的流行趋势都不知道了吧。听说这一季的颜色是灰黄呢！” 玛丽安立即捧脸，“什么，灰黄！这个颜色和我皮肤不搭，我穿不好哎！” 舰队终于离开，连带玛丽安的泡泡也从杰尔曼的视线中彻底消失，他才满意地潜入精神海，游回到隆的所在，又拽着他一起来看鲲。 “唔。也不是很大。”隆酸着脸表示。 杰尔曼盯着舰船上显示的数据，“哇，这一边有三千多公里了，还没到头。” 隆退让了一步。“好吧，差不多就跟我在精神海里一样大。” 杰尔曼笑着看他，“是是是，它在精神海也跟你在现实中差不多大……哦，不，也就大个七八百倍而已。” 隆想起来一件事。“咦，咱们在这儿这么久了，你感觉到他的意识了么？” 答案是，还没有。 这一只巨大的鲲，自从隆和杰尔曼到了他附近，肉眼可见精神海中它的浮空岛之后，整个岛上就空空的。 没有自我的形象，没有意识，连一个思维泡泡都没有闪现。 隆的眼神亮了起来。“啊有趣。我们等等看，到底什么时候它才会有意识产生。” 他说着，飞快地在意识海中化出原身，纠缠住了杰尔曼，迫使他也化出神话生物的本色。 “在等待的同时，我们找点儿其他事情做。” 精神海中没有时间的概念，而这一片星域，没有恒星的自转，也没有围绕恒星转动的行星，时间失去了意义，似乎只是一团黑色的迷雾。 杰尔曼只能从自身的体力消耗来判断过去了多少时间。 一开始，他还有力气每隔一段时间问，“感受到了么？鲲的意识。” 隆果断用尾巴裹紧了他的身子，埋在他体内的两只阴茎重新又变得硬邦邦。“没有。” 他们纠缠着，似乎从宇宙洪荒开始，便这样合为一体。似乎直到天荒地老，也再不会分开。 杰尔曼甚至不再想问过了多久，还要多久。 直到他听见隆满意的“唔”了一声，“好不容易。” 他们两人一起具现在隆的大床上，时间已是半个月之后。 杰尔曼饿得觉得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牛，隆却笑嘻嘻地让管家先只给上粥和面，等到他胃里垫了东西，才上来新鲜的蔬果和容易消化的鱼肉类。 “难怪你喜欢那大家伙，你和他简直一模一样。”隆若有所悟地感叹。 杰尔曼吃下了热热的东西，恢复了些生机，脸色看上去不再那么苍白了，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警告。 隆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在危险边缘试探。“我等了整整半个月，才感觉到它唯一的一个意识，而这个意识就是，‘我饿了’。” 杰尔曼手一顿。“那你不再等等？说不定等一会它就要去捕食了呢？” 他一时忘记了自己和隆正是附近唯一的猎食对象。 隆“啧”了一声，“等它下决定要动，估计还要半个月，而等到它张嘴，估计得要一年了。” 他的结论是：虽然看上去和他们同在一个世界，但是鲲显然生活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它们的一天，对于人类而言可能是亿万年。 “看似同一时空的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生物么？” 杰尔曼陷入了沉思。他对于这个世界时空规则的理解又进了一步。 隆说，“对啊，你看，一个人类在瞬间就可以转过成千上万的念头，而我们等了15天，它的意识却空白得好像一张白纸。这意味着这15天对于它来说，连一瞬间都不到。除了时间线的区别，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杰尔曼瞪了他一眼。“那也不一定。我看有的人这十五天脑子里也就只有一个念头。” 林秋晚自然不知道他的老师正忙于研究鲲。 自从得了权限，这些天他每到闲了便到楼下机房查阅资料。 这些文档都极艰深，好些记录都是原始资料。林秋晚对物理的部分尚能勉强理解，到了生物就只能囫囵吞枣，勉强看完一页，立即到精神海中提取记忆，做成信件，再继续看下一页。 如此进度自然就慢了。好在老师对此事似乎并不着急，他递过去的信件至今也还没接到回复。林秋海也就安然按照一天十几二十页的速度继续。 他跑机房的次数多了，和主脑也熟了起来。这日下班后，想着再多看些，进到机房，便看见中央平台上三维投影中的形象，不复是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女性，而换成了一个黑发的男性。 林秋晚略吃了一惊，对方已打了招呼，“你好，莱茵。” “你好，呃……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 主脑微笑道，“你可以叫我孟罗。” 林秋晚听哈里说过，主脑会变换不同的界面。但他此前每次来，见到的都是第一次跟哈里一起来时见到的梦露，便以为这是它的缺省界面。 “啊你好，孟罗。麻烦把我上次没看完的奥纳西斯报告打开。” 他说完，便走到旁边，选了一块屏幕做为操作台，报告立即呈现，翻到了他想要的那页。 他看了一页，见周围没人，便进入精神海，将这一页存成信件，正准备退出，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有什么东西飘过。 他转过视线，终于看清了。那奇异的漂浮物晶莹剔透，看上去像是滴水滴。 林秋晚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的心灵岛再裹裹紧。 自从上次出了心理医生事件后，他再不敢大意，时刻牢记着要将心灵岛用云雾遮盖好，伪装出只是普通的具有一点精神力天赋的样子。 这个水滴看上去有一个小橄榄球那么大小，表面光滑，反射着周围的云雾。 看上去与林秋晚此前所见的所有生物的意识都不同，既不像人类，也不像飞禽鸟兽。 到底是什么？ 孟罗的投影闪现在平台上，“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么，莱茵？” 林秋晚摇摇头。他一时还有点没适应这个形象。 孟罗似乎察觉到他的表情，微笑道，“如果这个形象你觉得不合适，我还可以换回梦露。” “哦，不用。”林秋晚说。 他说完脑中灵光突然一闪，回头到处看了看。 机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为了主脑和数据的安全，机房位于地下，采用了最严格意义上的物理隔离，与上下两层之间都有十几米距离，还特意铺了夹层的铅板。 而此时，整个机房内，除了自己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精神海中，水滴并没有离开，还在他附近盘旋。它看上去很是温和，没有攻击的意图。 排除一切可能性之外，那个剩下的唯一的可能性…… 不，等等，一个非生物，哪怕它具有了智能了，能出现在精神海中么？ 林秋晚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他放弃了再多看些报告的打算，退出系统。 回到家中，他小心把门窗关好，进入精神海，开始给老师写信。 “老师，你好。今天的报告页数比较少，因为我遇见了一件超级奇怪的事。” 他记下了今天的所见所思，然后问道， “我见过梦魇这样纯精神海的生物，也见过各种生物的各种心灵意志，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真的是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一个人工智能，也能拥有‘心灵岛’么？ 期待您的回信。 您永远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