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四十六 魇魔
一夜无事。 翌日,二人便随着汪海去探访几名死者的遇害现场。 踏入这座稍显破败的村子里,殷缺发现,这里人口不多,但烟火气息十分浓郁。不时有嬉戏打闹的孩童自他们身旁跑过,身后遥遥跟随着蹒跚的老者,喊着叫着让他们当心脚下。 看起来,这里的魔族人大多都是没修过法术的,又地处遥远的边陲,难怪会被邪祟盯上。 一路上,汪海将自己了解的情况汇报于二人。 殷缺愈听,愈皱紧眉头,问道:“你是说,死者都是青壮年男性吗?” “没错,据小的之前总结的经验,死者均是男性,最小的只有17岁,最大不超过40岁。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死在了睡梦中。” 聂臻面色沉静,抻着眉头似是若有所思。 根据他们之前的想法,打算先从最近一名受害者开始查起,汪海自觉在前面带路。 待走到院前,发现大门敞开着,院内四角燃着火盆,黄纸散落一地,白布置办的灵堂前停了一座新漆的棺木,整座院子死气沉沉的,透出一种绝望压抑的气息。 “赵云峰——”,汪海扯着嗓子向屋内大喊道。 不多时,一男子掀帘而出。 汪海应是提前打过招呼,名为赵云峰的男子看到三人,并不意外,低着头自我介绍道:“两位大人,我是赵云峰。” 他的声音沙哑,如同死灰一般的目光落在红木棺盖上:“死的人是我的哥哥,赵云鹏。” 殷缺看着赵云峰,只见他的眼眶通红,面上的悲痛难以掩饰,黑压压的眼眸中有深刻的恨意。 此情此景当下,殷缺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失去亲人的绝望与痛苦……殷缺感同身受。一时间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时肝肠寸断的感觉,心中油然漫出一死酸楚来。 赵云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深吸几口气,缓缓平复下心情,才继续道: “我哥出事是在五日前,一个平常的夜里。因为最近村子里频频发生命案,大家都人心惶惶,夜里不敢出门,早早便睡下了。 当时,明明我就睡在隔壁,但那天晚上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听见。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进房叫他,才发现……身体已经冷了……” 赵云峰嗓子眼里发出不成调的哽咽声,似是悲痛极了。 殷缺听到,鼻腔也涌上一股酸意,他上前拍了拍赵云峰的肩膀,安慰道:“赵兄节哀,我们一定会查出真凶,还令兄一个公道。” 汪海在一旁补充说道,赵云峰兄弟均是未曾修炼过的凡人,能提供的信息也只有这么多了。 聂臻的目光追随着殷缺的动作,最后落在赵云峰面上,道:“可否允许我们开棺查验一下尸体?” 赵云峰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道:“揪出凶手,我哥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二位大人请便。” 聂臻便走上前,使力缓缓将尚未钉棺的红木棺盖推至一侧,露出一具灰青色的干瘪面孔。几日过去,尸体面上已经浮现出青紫色的尸斑,躯体也发胖肿胀得看不出原本的形态。 聂臻的视线仔细巡视一圈,落在尸体的面中部,虽然五官难辨,但仍能看出鼻孔中不明显的暗红结痂的血迹。 殷缺也注意到了,他看着聂臻对着那处血迹仔细地端详片刻,然后伸出手触摸赵云鹏的脖颈和天灵盖。 自聂臻掌心探出股股黑气,缓缓渗入了赵云鹏的太阳穴中。 空气中一阵寂静,在场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聂臻的手势,似乎没人注意到汪海有些瑟缩的目光。 片刻,聂臻终于收回手,低声道: “原来如此” 殷缺尚未开口,便被汪海抢先地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聂臻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缓缓将棺盖合上,对着赵云峰道:“放心,我二人奉魔尊之令,必定会为天域子民讨回公道。” 而另一边,汪海却被聂臻的眼神吓得不由自主退后一步,额上渗出滴滴冷汗,心中惶恐不安,难道右使大人发现了什么? 他心中思绪汹涌,但却不敢再多言,只得跟在两人身后,一齐离开了赵云峰家。 三人走出几里,聂臻迎上殷缺询问的目光,翘了翘嘴角,缓缓道出了方才的发现: “赵云鹏的确是死于,梦,中” 殷缺听出他话中有话,垂下眼帘,思量片刻。 聂臻站在咫尺间,留时间给他自己思考。他看着殷缺不自觉微微皱起的眉头,被垂下的眼帘所掩住的目光中似是有浩渺烟波,涤起阵阵涟漪。 他突然就不切时宜地联想到,传说中西子捧心而颦,或许就如同这般模样了。 紧随在旁的汪海,在二人背后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 几瞬息后,殷缺脑海中灵光乍现,他抬起头,惊讶道: “你是说——,魇魔,?” “没错”,聂臻赞许地点点头,道: “我方才验尸时,发现赵云鹏的肉身并无损毁的痕迹,而其即将散尽的魂魄中却独独缺了一魂和一魄 ——恰是,胎光,和,雀阴, ” “胎光”是“三魂”中的太清阳和之气。胎光主生命,凡人失胎光即命不久矣。而“雀阴”在“七魄”中主哀,为鼻内精血。 殷缺想起来曾在书上看到的:魇魔好以,胎光,养腹,织梦为食。终于恍然大悟道: “魇魔擅于窥人记忆,并借此编织梦境。也许赵云鹏曾有什么令其悲痛的回忆,无法挣脱执念,便被囚在了“哀”梦里。” “哀至极,,雀阴,散尽,便会鼻端出血,失去嗅觉”,聂臻不着痕迹地扫了格外安静的汪海一眼,徐徐道: “魇魔便趁势吞了他的胎光” “八成如此……难怪这魔物选择对凡人下手。传闻中魇魔大都修为低下,若是练过法术的修者,未必会轻易着了他的梦境。” 聂臻道:“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据我所知,也曾有过不少高阶能者被魇魔所害。因为魇魔们通常都诡计多端,专以修者的心魔下手,令人防不胜防。” 殷缺点点头。 汪海在一旁听着二人在这么短时间便已经推测出了大概,心中紧张不已。他想起了自己和魇魔的约定,盘算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分开二人。 “那劳烦汪符使带我们去下一处吧”,殷缺装作没有发现汪海举止的不寻常,神色自然地对其道。 “诶……好,好的”,汪海连连应道。 —————————————————— 其后,三人又连着查探了十几户出事的人家。这些死者的尸身早已下葬,但通过对其亲人们的问询,细节处均与之前的推测分毫不差。 二人心中有了底,看来苄甘岭的确就是魇魔在作祟了。 金黄的霞云铺散在天尽头,天色已是傍晚时分。 “魇魔既然盯上了这里,便不会轻易离开此地”,聂臻看着村落外一片森绿的茂林,枝繁叶茂的巨树遮挡住了其间更深处的景色。 他问汪海道:“这片深林你们平时进去过吗?” “呃……村民不时会结伴进里面砍些树枝,生火或者做木工用,但都不会走得太远,这片林子可是大得很,谁也不知道再深处会有什么东西——” 殷缺听他的语气神神秘秘的,问道: “什么东西?” 汪海的眼珠滴溜滴溜转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村子里的老人们都传言说,几十年前,他们在林里见过一条巨蛇。立起来足足有三人高,两个成年男子合围起来,都抱不拢它的腰身!说得那是有鼻子有眼的,禁不住人不信。因此,这么多年没人敢往深处走。” 殷缺听得半信半疑,若这蛇真如所描述的那么大,恐怕就已经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妖修了。但他觉得,这描述更像是人传人时的夸大其词,有几分真实性难以得知。 聂臻对上殷缺看过来的眼神,说道:“那魇魔或许就藏身于密林深处。今夜我去林内探一探,你留在客栈等我消息。” 殷缺怔了一瞬,随即领悟过来,应道:“好” 汪海听了,心中狂喜, 他正发愁,没有正当的理由把聂臻调开,没想到,这机会却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