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几近无言
小区附近的商店换了一茬又一茬,不远的地方还修起了更新的小区,严起拖着箱子一路碾过不平的渗水砖,跟门卫打招呼。 门卫大爷探出身子来多看了他两眼,表情顿时变成了惊喜:“哟,小严回来啦!” “回了!”严起爽快地扬声答道,把手里吃完的雪糕棍子隔空精准扔进垃圾箱里。 临到了家门,却又踌躇了,立在消防栓箱旁边迟迟不敲门。 没过一会儿门却开了,他妈赵芝的脸出现在门后,愣愣地看着他。 赵菀在家庭聚会的时候经常给他发些照片,照片隔着屏幕抹掉了积日已久的风霜,赵芝依旧那么温雅动人。 可现在他和她隔着那么近的距离对视,严起又看到许多默不作声的衰老横在她脸上,连猝然而下的眼泪里都倒映着颓唐。 “妈……” “听到你拉箱子的声音了,怎么不进来。” 赵芝一面哭着,声音却还算稳定,显然是向来很少失态的人。 严起犹豫一下,放开因为握箱柄而已经了汗意的手,轻轻去揽她的肩膀:“这不是怕我爸冲出来揍我一顿嘛。” 他左右翻找,翻出包揣得皱巴巴的纸,赶紧掏了一张递给赵芝:“您别哭了,一会儿我爸看见,能打死我。” 踏入玄关却看到老爷子正端端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便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行吧,总之是没被打死的,那就成了。 严起半扶着赵芝坐到沙发上,赵芝已经擦了眼泪,恢复了一惯的温和。她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这个六年没进过家门的儿子。 近况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严起朋友圈的照片也总是被赵菀转一遍手发过来,但她同严起一样,仍然对儿子身上的变化感到心惊与心痛。 母子俩对坐半晌,几近无言,最终赵芝叹了口气:“喜欢什么不好呢?” 严起正要回,她又摆摆手:“不用多说,反正你改不了。” 她低声道:“以前总觉得你爸最倔,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比他更倔,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他还被多浇了两勺铁水,更是固不可摧。 严起只好默不作声,茶几上摆着水果,他挑了一个削起来,好似这么些年还是屋里的刀用着顺手,很快就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他妈。 赵芝接过苹果,盯着甜蜜的果肉出神几秒,忽而道:“要是你不说……” “以后我总是要和男的在一起。”严起忍着心虚说道,“那时候你们知道了,打击更大。” “马上三十的人了,还没个伴,也好意思说。”赵芝似怪非怪,严起强笑一下,没接腔。 这种事谁也无法说服谁,只是到底是亲生的,就还是开了个口子,靠时间去把口子钻出一条能通人的路来。 在漫长的拉锯战里,严起知道自己依靠着亲人间割舍不下的牵挂最终胜出,但大概是期盼已久,而现实又一团糟,除了喜悦之外更多的是讽刺。 他陪着赵芝看了会儿电视,一时间心里既满足,又空了一块,总晃荡着定不下来,最终只是叹息。 于是国庆这几天,除了二号去趟满月宴道贺外,基本就呆在屋里了。 严父看他还是很不顺眼,动辄就是眼刀,没句好声气,赵芝便私下里劝他,说你爸就是拉不下脸来。 严起倒也不在意自家老爹这点冷遇,逮着机会就凑上去讨巧卖乖。这是自小做惯了的,小时候皮过了头认错态度总是十分良好,虽然从没成功借此逃脱过惩罚,但罚完之后老妈心疼心疼,老爹再表达下带着责备的关心,这时候这招还是很能派上用场。 之前严崇明对他严防死守,刀枪不入的,只要个改过的态度,没有就什么机会也不给。现下态度已经不再强求,又哪里能抵得住这么大一坨的儿子成天在面前晃,脸色终究还是缓和了下来,一家子也有了几分毫无隔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