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者十七保重
顾瑶不太想讲严肃的事情,他略一思索,隐约有了些眉目,又知这般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便一张口打算转移话题。 李明珠却立刻说:“你的文章写到哪里了?” 顾瑶一愣,磕巴道:“第、第八章!” 李明珠夸赞道:“想不到王爷这么勤奋!”她笑眯眯地说,“你想好小公主的驸马人选了吗?” 顾瑶不假思索:“宋时清啊。” 李明珠又意味深长道:“写后宫向文章,如果有内定正宫很容易吵起来的。千万要端水啊。” 顾瑶一默,眨眨眼,举起手用食指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我可能会写得太明显,让人一猜就猜到?” 李明珠清咳一声:“我只是担心嘛。” 顾瑶瞠目结舌:“怎么可能!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嫁给王铮的呢,毕竟傅知寒比我小。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宋时清的性格和外貌,可能要一段时间我才会腻了他吧。” 听了这种虎狼之词,李明珠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们换个话题,你想泡宋时清吗?” 顾瑶迟疑地重复了一个字:“泡?”他差不多能猜到意思,很利落地疯狂点头,“我要他为我痴为我狂!” 李明珠瞅他一眼,幽幽叹气:“你还真挺有渣受的潜质的。” 顾瑶拍了拍自己的两颊,猫儿样的眼笑盈盈地半眯着,好声好气:“什么是渣受啊?” 李明珠:“……就是花心啦。你看到我梦里的那些人物头顶上方的字了吗?你有个属性就是花心。” 顾瑶饶有兴致:“那你也看到过宋时清的字吧,你觉得他是什么?” 李明珠诶了声:“温柔腹黑攻?” 顾瑶鼓鼓掌:“腹黑!对对对,就他虚伪——王铮呢?就是王行官,琅琊王氏的那个。你们都是天行的,你肯定见到过他吧?” 李明珠弯曲指节,抵着下颔,小痣被遮了一遮:“或许是花心风流攻?” 顾瑶小小地抱怨:“这个可比渣受好听,明明都是花心——皇兄呢?” 李明珠:“冰山攻?” 顾瑶捕捉到了些细微不同:“为什么他们是攻我是受?有什么区别吗?” 李明珠咳嗽:“就,上下的区别。” 一阵诡异的沉默充斥着整个梦境,淡淡的云雾漂浮在两人周围。 顾瑶的表情透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几分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明珠姐姐。” 李明珠颇有所悟,神情微妙且隐隐约约有几分“我裂开”之感,她结巴道:“啊、啊,可是,长乐公主不是女孩子吗?” 顾瑶似笑非笑:“明珠姐姐身在醉香阁,却连这个都不知道嘛?” 还不等人开口,他便再度微笑,好奇道:“我难道应当一生一世一双人才不算花心吗?” 李明珠也欲言又止,看了看他,困惑之余解答道:“怎么都不可能吧。我也不太能清楚这些字本质的含义。” 不经意间微微撅了嘴,李明珠不满道:“有些时候还会变成问号问号问号,我觉得应该是受到剧情限制的因素。” 她惆怅:“毕竟我只是个小角色吧。这东西只会疯狂提醒我不要站错阵营。” 顾瑶蹙眉:“站错阵营?” 李明珠沉默良久,似乎在斟酌应不应该跟他解释,最后摇了摇头:“我现在很难说明,你不要想太多。” 再次醒来,日上三竿。 顾瑶以为他已经够能睡的了,没想到旁边那个人比他还能睡,侧躺在床沿处,双手成拳,双目紧闭,面容安静。 这样缩在床沿上,真的不会掉下去吗? 王铮的睫毛很长,眼尾处的眼睫要格外长一些,投出的阴影便像极了花瓣的形状,鼻梁高挺精致。 顾瑶瞧见他的眼睫颤了颤,就知晓他已经醒了,只不过不想起床。 仆役候在一旁,用目光询问王爷是否要起。 顾瑶抿唇而笑,俯下身子,在王铮耳边轻声道:“你压到我袖子了。再不起,我就要效仿古人,用刀断袖子了。” 王铮的唇角往下轻轻一撇,成拳的手也慢慢松开。 他睁开双眼,抬眸望了眼顾瑶,随后,翻了个身。 翻了个身,继续睡。 顾瑶吓唬他:“今天是接风宴!王公子你要迟到啦!” 王铮不听他说话,把被子扯上来捂住耳朵,闷声:“明天才是接风宴。” 顾瑶隔着被子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王铮懒洋洋地睡觉,根本不理他。 顾瑶一个人瞎摆弄也玩得挺起劲,忽然想起接风宴的事情,便问道:“傅知寒怎么还没有到黄州?明天接风宴他不会到不了吧。” 王铮完全放弃挣扎,闻言冷笑道:“你管他?全天下就他最拽。” 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涌入顾瑶的脑海,他唇角抽搐,然后惆怅地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谁让他……” 是傅茹的弟弟呢。 顾瑶没把话说完,却还是惹来了王铮一声冷哼。 永安王:“你哼什么——!” 王铮:“哼你昨晚打呼噜。” 顾瑶十分不信任:“我小时候跟母后睡的,她说我从来不打呼噜。” 王铮:“那就哼你昨晚说梦话。” 果然是瞎说。 还不等顾瑶想出点法子逗他玩,王铮就一个支棱坐了起来,连带着顾瑶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顾瑶急忙攀住他脖颈,却被王铮搂住了腰,拘束在怀中。 再一看,此人哪里是有半分困意的模样,唇边噙着促狭的笑,微扬起下颔在他耳边低语:“王爷这是……投怀送抱?” 猛然想起李明珠在梦里的那一通言论,顾瑶起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王铮,从人的发丝盯到脖颈,再转眼瞧着他的锁骨。 王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半侧着身,手撑着脸颊,面带笑意地用小指绕着一卷鬓发。 顾瑶有被撩到,于是心服口服:“你很有魅力!” 王铮笑容一僵:“你他娘——” 半晌,他开口:“……谢谢你?” 顾瑶诚恳:“不用谢。我是真心的。” 永安王作为名义上的总督察处于忙于不忙之间。 按道理来说,所有的重要文件都要经过他批准才可以实施,但由于是“重要文件”,所以这个量就很值得探讨。 比如顾瑶如果真的啥都不想干,他可以把东西全都丢下去,摆出“这种破事不要来烦我”的姿态。 这样轻松是挺轻松的,但顾瑶有更好的办法。 他从昨天收到的诗文里面找出了几个自己比较欣赏且有自荐倾向的,命人把他们叫过来,然后让几个心腹去给他们面试。 面试成功就可以立马走马上任变成幕僚n号,再给他们画大饼,让他们展望美好未来,最后结合能力让他们参与部门官考,从小吏做起。 如果是本身就有职位的就不能让他帮忙批文件,可以找点机会给他塞点功绩或者活干…… 顾瑶信心满满:“总之,重要的文件交给我再过目一遍,不过太重要的就直接给三位副总督。” 幕僚:“我们怎么知道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 顾瑶:“你给我我就知道哪个重要不重要了啊。” 幕僚:“所以我们需要把所有的文案交给您然后由您来告诉我们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再把这些重要的给您把不重要地拿走是吗?” 顾瑶:“……” 大可不必如此严谨。 顾瑶孤独地坐在躺椅上陷入沉思,随手一指那位幕僚:“我记得你之前是给东宫办事的吧。” 幕僚严谨道:“只是蒙受了些许照料。” 顾瑶:“……东宫的人都这样吗?” 幕僚一脸疑惑。 永安王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正打算命人叫几个有意思的人过来聊聊天,毕竟王铮最近似乎很忙,没多待一会儿就又去天行了。 之前叫来的几个有前途的小伙子也没到,顾瑶问道:“这是路上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么慢?” 小全子低声说:“今日洪将军应该带着傅小将军来黄州了,外面在整道。这批兵基本上就是这几州的百姓,准许探亲。” 为了不出乱子,自然要整道。 顾瑶一低下颔,就有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被侍从领了进来,跪在他面前,大喊道:“请王爷去前堂一看!” 那位士兵顾瑶几分眼熟,应该是傅家的亲卫。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顾瑶心里咯噔一下,连帽子都来不及戴,就匆忙赶到了前堂。 入目的便是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差不多是个人样的“木乃伊”,鲜血从胸口处渗出,浸透了纯白的布带。 洪将军站在担架旁边,看到了顾瑶,对他露出一抹苦笑。 顾瑶大脑顷刻一片空白,大步上前,直愣愣地对着勉强可以猜出是傅知寒的物体,肉眼可见他性命垂危,便浑身血液倒流。 洪将军嗓音沙哑:“心脏几乎被贯穿……中了毒,不能碰光。” 顾瑶几乎停止了思考:“前几天……前几天不是还好吗?明明是去跟你会合的……怎么会这样……啊?”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喃喃道:“凉州离善医坊更近啊,你们为什么不去请?军医呢?” “已经去请了,但是到凉州起码需要三个时辰。”洪将军摇了摇头,笑容愈发苦涩,“知寒是在剿匪后清理战场的时候被刺的,离黄州更近。而且我想王爷这里应当有太医……” 大周军令严明,一般如果有条件的话,战争结束后会补刀清理战场,然后集中处理尸体。 顾瑶立刻吩咐:“去把秦太医喊来。” 念及秦卿的不定因素太多,他厉声补充:“这是命令!” 等人离开,顾瑶胡乱给傅知寒传了点内力,急得一头乱麻:“怎么搞的?为什么清理战场的时候会出这种事?” “知寒目前也只是个一什长,这次清理战场有他的小队……”洪将军语气沉痛,“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顾瑶却眉头一皱:“有人诈死然后把他捅了并且刀上有毒?以他的武功,不至于发现不了。” 洪将军甫一沉默,犹豫片刻,道:“小王爷,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具尸体分明是死了的……” 顾瑶:“你是说诈尸了?” “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跟江湖也打过不少交道。”洪将军说,“日月神教有一种叫牵傀线的武器,可以用来操纵事物。” “而且,”他从腰上掏出一块碎布,“我看到了有可疑的人,追上去之后只拿到了这个。” 顾瑶看了一眼,上面是浓彩流光白布,太阳纹路日珥灿烂四溢:“是日月神教的衣服。” 洪将军有些惊讶顾瑶居然知道这个,朝他点头:“对。”他又道,“但是……” “但是太过刻意,反而扑朔迷离。”顾瑶说,“如果是想栽赃给日月神教,便涉及江湖势力。可如若这般,没有必要对傅知寒下手。” 他下了结论:“这是冲我来的。是示威吗?” 洪将军又一愣,望着顾瑶的眼神变了变。 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永安殿下,属下另有一事。” “我们在那些匪徒的据点上找到了不少官银,而且他们流窜极快,一日便从凉州撤到落月崖附近。没有官府放道通行,不可能有这般效率。” 粗糙的手掌紧紧捏住染血的碎布,洪将军红了眼眶,哽咽道: “不论如何……二位都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