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书九谈感情费钱
盛阳欣然答应,多留意了一番这个面容妩媚清秀的妆师。刚跟上去,她才意识到身后有个储君。 她独来独往惯了,平日里又没有人身份比她高,所以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礼数。 顾丹这个家伙……她着实接触不多,哪怕自己年纪比他大,也有些怵他。 见人身着低调常服,她斟酌了下用词,小心翼翼地朝顾瑶投去一个眼神,示意着问她要不要去看。 顾瑶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又甜甜笑着转到了盛阳身边,先试探着揽了下她的衣摆,确认了她不排斥身体接触后,又挽住了她的手臂。 盛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耳根忽然有些红,一下子挺直腰板,在陪侍们的众星捧月下上了东边的星辉阁。 顾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一点也不为顾瑶和盛阳关系的突飞猛进感到惊讶。 丹凤眼存几分淡然姿态,不动声色地侧了眼宋时清。 清风朗月般的君子面带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那双弯弯浅笑的眼眸果然直直地钉在了自己那娇气事多怪粘人的妹妹身上。 意识到这位令人省心的臣子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了,顾丹平静地在心里评价了一句这场微服私访: 孤不如卧榻休憩。 不论如何,还是跟上去了。 星辉阁内装饰更为精致,与方才试妆的隔间倒有几分接近,却在用具上更大件些。 房梁处帛缕垂落,缀有晶莹宝石,柜架用单独的花盏代替,用镜面做成花蕊,反射出点点光斑,映在七彩琉璃妆瓶之上,便宛如星辉。 宋时清笑着抬眼扫过其中精妙,转眸触及顾瑶回望来的视线。 皓腕探出袖口,轻轻地撩开帛缕,丝绸从腕骨处的肌肤滑落,竟比不出孰愈柔滑。雪白的丝帛衬出人睫羽的乌黑浓密,半垂卷睫,温柔恭顺。 顾瑶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张景潇维持着一个妆师该有的谦卑与逢迎姿态,一手却背在身后攥成了拳。 心里一声冷笑,暗道看她夫君那缠缠绵绵的模样,怎么想也不会是郎有情妾无意,感情可是双向的。 似乎有点太冲动了——这本就与他无关。 宋时清哑然失笑,又注意到顾瑶挽着盛阳,便从容上前,笑意嫣然。 他虽没有开口,顾瑶却知道,他是想要自己牵他了。 顾瑶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来自张景潇的灼灼目光。 毋庸置疑,倘若她把这手牵了,张景潇转头就能拿了卖胭脂的分成,南下说拜拜。 下一秒,盛阳一把搂住了顾瑶的腰,把人往自己那一掼,指着一个细长瓶装的口脂,怒气冲冲道:“就是这个!说好春季上的甜美欲望色口脂!他妈的我可是专门为了它悬赏了珍宝阁阁主的鸡巴!延迟上货不配有屌!” 这一通粗俗用语砸下来,顿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盛阳还信誓旦旦地续了句:“废物男人就应该剁鸡巴。” 宋时清:“……” 顾丹:“……” 张景潇:“……” 倒也,大可不必。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顾瑶摸了摸鼻子:看来盛阳还不知道珍宝阁阁主是女人的事情啊…… 噗嗤。 一联想到虞漱玉被威胁剁屌就觉得好笑! 张景潇是也差不多的心理,却下意识地看了眼顾瑶。 眼前那明艳的少女挽着姐姐,头一歪一点地笑眼望他,一手捂住嘴哧哧地憋笑,剪得圆圆的透着嫩粉色的指甲在柔夷般的手上,随着笑声轻轻摇晃指尖,显得分外可爱。 在这样的目光下,张景潇渐渐松开了握紧手掌的力道,又彻底移开了视线。 他不过出诏狱几天,这想容阁的大小胭脂水粉便已烂熟于心。 不留痕迹地招揽、吹捧,推销套装,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盛阳身边的侍女又多了一揽子的物件。 宋时清一直都是不太会在旁人面前主动亲昵的性子。 顾瑶及笄之年,父皇和母后其实是挑选了许多适龄男子的。 哪怕是个大户人家,嫁女尚且要看男方仪容品行才能,更不用说是当朝嫡公主。 不仅是择选了天都及周边直属腹地的美男子,连旧都的男子画卷也是一车一车地送。非嫡子不能入选,家风有损亦不可, 嫖娼成性的更是连送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大周刚作十年太平,乱世之后总会有些厮混的男女性事来作消遣慰藉,像宋时清那样守身如玉的才是少数。 讲究礼义廉耻、君子之风的士人大概都在御史台,隔三差五参个谁谁谁逛妓院,算是把这股放浪之风遏制了。 彼时母后有意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顾瑶答:“倘若都不熟悉,谈什么喜欢呢?” 自那之后,圣后几番协商,敲板让顾瑶自己挑选。最后挑挑拣拣,还是觉得顾瑶最喜欢王铮和宋时清,拖到一定时候也该嫁人了,就让她二选一了。 顾瑶无所谓,嫁人对她来说不是大事,只是真情实感地感叹没得挑——因为宋时清情不外表,她觉得宋时清顶多是偶尔被她撩到,说要娶她,嗯,也不至于吧。 最后兜兜转转选了宋时清,她还有些担心他拒绝——那可真的是会丢脸的!会被盛阳和李婷笑话死! 还记得那时候,宋时清其实给她寄过书信。 顾瑶那时候怕尴尬,年纪小,脸皮又薄,没胆子直面宋时清,羞得要死,让夏桃把信夹到她记日记的本子里了。 后来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拆了信,信里面是一幅画。画上女子两手执着红绒丝团扇,露出上半张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挽妇人发髻。 附上一句:愿为卿挽发,赠得白首簪。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使他只不过是寸步不离地陪在顾瑶身边,偶尔在人意动之时,令陪侍取下妆品。 顾瑶看在眼底,思绪发散:好像他只有在吃醋的时候才会宣示主权诶……而且都看不太出来。 一个时辰下来,盛阳已经两眼混沌,唇角挂着混乱邪恶的笑容,就连顾瑶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价格,换来一阵心惊肉跳。 虞漱玉你怎么这么会赚钱!杀猪吗?! 结账时,张景潇莫约也是讲累了,坐在了圆凳上,一旁便有目瞪口呆的女陪侍急吼吼地给他端茶。 他一口饮尽,一手放在了桌面上,余光瞄了眼顾瑶。 她的脸色随着掌柜和伙计敲响的算盘声而变得愈加难看,在最后听见了三位数的黄金价位后,更是双眼空洞,随后恶狠狠地瞪了张景潇一眼。 他的唇角勾起,半眯起了易容后些许妩媚的眼,似笑非笑地朝她敬了敬空空如也的茶杯。 【我一时不知该夸你会赚钱,还是骂你有这本事,不他妈早点用。】 张景潇又无声地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指腹摩挲着桌面,淡淡道:“看她吃瘪,倒是有点意思。” 唇角带着几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以为是个无所顾忌的小疯子,没想到也是个守财奴。” 【……】 【我感觉你要完。】 张景潇:“嗯?” 他不以为然。 人对炽热的爱意总归是有些好感的,但是张景潇觉得自己顶多是不那么排斥她了而已。 虽然疯疯癫癫,偶尔也……有点可爱。 宋时清也注意到了顾瑶鼓起来的腮帮子,一瞅便知是在心疼钱了。 他想戳戳她脸上的腮肉,又想着不该告诉她平日里自己为她购置的饰物的价钱。 唔。倘若她知道了,会不会怨他乱花钱,会不会说他败家? 她肯定会气鼓鼓地指指点点,但又会偷乐于他为她一掷千金——殿下总是很喜欢看他为她妥协。 宋时清于是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品味到了稗官野史、俗流里提到的那种无奈而甜蜜。 在一旁充作了一个多时辰的空气,顾丹缓缓回神,充足的上朝经验让他对消磨时间这一技术炉火纯青,又能在关键时候彰显存在感。 他随意地环视四周,漫步上前,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号,又从荷包里取出一方玉玺,盖在了字印上。 红泥印成的图案细致繁琐,朱雀纹路栩栩如生,细如发丝的勾勒线条组合成了一个古体的“丹”字,只是印泥的质粒不够细软,羽翼纹理便有些洇开。 顾丹静静道:“大周钱庄,天字甲一。” 刹那间,一片鸦雀无声。 一个伙计磕磕绊绊地说了几声好,掌柜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抽出一张软纸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干笑道:“天字甲一……哈哈,噢,好的,哈哈……” 她剧烈地咳嗽三声:“呃,这位……客人?您是替哪位付款?” 顾丹:“两位。” “哈哈哈,好,好滴!!” 顾瑶顿时眼睛发光,哇的一声扑了过去,撞在了顾丹怀里。 顾丹稳稳地接住她,试图后退失败,缓缓地垂眸看她。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蹭啊蹭啊的,嘻嘻笑道:“哥哥你对瑶瑶最好啦——” 他心道:“竟是如此。倒也不错。” 宋时清瞧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温和道:“倘若是我付账,你只怕依然心疼这些金银。毕竟你当我的家财为你的库房,连我当也是你的东西呢。” 顾瑶顿时一僵,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 话虽如此……但未免太过暧昧了……他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语调温柔和缓,却怎么听都有些许机锋。 宋时清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等待她的回复,不着痕迹地瞥过那位妆师,眸若漫不经心地含笑浅弯。 张景潇侧了侧头。 他的钱就是她的钱,她的钱还是她的钱?好生霸道,这夫君当得委屈。 果然谈感情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