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旧人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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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大概思考了一会儿。周家兄妹震惊世人的乱伦之事,于他早有准备,只是未曾料到会如此赤裸裸大剌剌甩在眼前。 更别说,周容竟拿脚尖踩住了他匍匐在地的袖口。 这足趾白生生的圆润,白到李淮暗自心惊,比冬日阳光下的积雪更晃人眼。 太放肆了。 李淮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圣人厚爱胞妹,他是知道的;但是爱意如此迅速地爬上床榻,这其中隐秘不敢细想。 原本在战前呈送的计划中,宛南的丰富矿产是南征首要任务,枢密院和三省六部都无意将其灭国,只欲夺其境内三座大矿,另攻下两国交界处机要关卡、策反几名亲贵,以备日后军政所需。然而周俭执意出兵,长途跋涉数千里直取塔兰城,几乎杀灭百里氏满门,要迎回和亲远嫁的嘉仪公主——一个在臣僚计划中,毫不重要、甚至可以忽略的女人。 从结果上看,帝王的豪赌可以称之为雄韬伟略:整个宛南国覆灭后带来的资源缓解了国内层出不穷的矛盾,这是三座大矿和西川要道所远不能及的长久收益;而新上任的皇帝背着数代祖宗基业,也亟需一次对外战争来收拢人心或者排除异己,牢牢巩固统治。除去嘉仪公主,远征宛南的一切战利品都能写入史册歌功颂德,前提是周俭真的赌赢这天下一局。 好在大夏国祚绵长,福泽深厚,给了他流芳千古的机会。 但是,嘉仪公主。 李淮没想到她回京之后,会如此高调、毫不避讳地住在后宫里。 那只雪白的脚趾动了动。 “本宫离京之时,李相尚还银鱼借绯、陪侍左右。”周容幽幽地说,“而今已是腰白玉、佩金袋、着紫袍,想来五年间平步青云,政绩斐然。” 李淮道:“公主谬赞。” 周容提醒他:“长公主。” 李淮眼皮都不抬一下,张口就来:“臣万死。” 倒把周容气得不轻。 他从前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五年过去了,只能说更胜往昔。 宰相与长公主不和,满朝皆知。当年宛南拒了岁贡,隐隐有叛逆之势,而先帝沉疴日久,力不从心,无奈之下以和亲稳局势。便是李淮首先上奏,言说宗室女身份低微,不足以安抚番邦,欲请嘉仪公主为国献身。 和亲为质,异乡路远,此去除非天降机缘,便要终生磋磨在穷山恶水之地。公主因此记恨于他实属正常,只是没人料到,这个远嫁时便被视作死人一具的公主,竟会在五年后风风光光回到京城来。 周容思及此,心头更恨,泄愤似地拿足尖踩他衣裳,抵在地板践踏。李淮皱着眉,却不抬头。他心里清楚这女人方才侍了寝,里面怕是什么都没穿,就等着诈他个登徒子罪名。 屏风后面又走出一人,这回是周俭亲自出来了。 “阿容,休得无理。”他摆开龙袍坐下,玩味地瞧他们一眼。似是随口道:“李相何等身份,还当是公主府上与你教书的翰林学士?这衣服料子金贵得很,岂是叫你踩着玩的。” 此话一开,周容像是被火烧了脚,立刻转身退了几步。 周俭觑着她: “到底也算半师之谊,莫要唐突人家。” 周容冷哼一声。李淮则叩首:“陛下言重。” 一个两个都这般,如同累世仇人,看都不看一眼对方。 周俭理好衣衫,亲切地扶李淮起来。 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他唤着年少时的称呼:“四郎,坐。” 听得周容额角青筋直跳。 周俭道: “陈光佑的折子,朕也看过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能把宛南余孽尽数剿灭,朕已批过办事不力,叫他别拿无足轻重的人头邀功。四郎以为如何?” 李淮坐得挺直,但没回禀,而是侧目瞟了一眼周容的方向。 “臣以为……”他顿了顿,“机要政事,陛下当摒退闲杂人等。” 周容足足反应了半晌,才发觉这人指的是自己。 周俭挑眉:“嘉仪是朕的胞妹,御赐亲封的长公主。” 李淮淡淡地:“后宫不得干政。” 周俭的眼神变了变。 “……后宫。”他回味着对方的措辞。 李淮闻言,立时重又跪下。 “万望陛下以前朝为鉴——女流干政,百害而无一利。”他振声道,“臣请长公主暂避。” 腾地一声,周容站了起来。 御书房内两个男人都没说话。 她索性也懒得多言,盛怒之下甩袖,将一盏天青釉茶具掀翻在地。瓷杯碎裂时声音清脆又惊心动魄,溅起一地冷飕飕的冰水。李淮背对着她,只觉数片瓷渣飞落身畔,擦着衣袍,划过耳边,险些拉出血痕来。 绣鞋咚咚跺地,渐渐跑远了。 他在官袍下浑身绷紧的肌肉,这才缓缓放松。 周俭将全程尽收眼底。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随口拈起一句: “前朝之颓靡,还有奸相顾三明一手遮天的‘功劳’。”他像是在和李淮开玩笑,“四郎又该如何自处?” 翠微宫内,忍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主翻箱倒柜收拾行李。 “公主息怒,这些事情让下人来做便是……” “我等不及了。”周容停下动作,恶狠狠喘着粗气,“去空明山!立刻去!这宫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晦气!” 忍冬:“……”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周俭听完了李淮的禀报,沉思良久。 “……你是说,线人已经失去了百里崇和他亲兵的踪迹,但是从方向上看,他们极有可能向帝都来了?” “是。” 周俭眯起眼睛。 “空明山那边,可有问过?” “尚未。” “去问问唐羽贽。”周俭断然道,“此事莫要声张,你亲自去请唐天官卜卦。” 李淮深深叩首。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