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剧情章

    张烨二十二岁那一年，正式申请从普通太空军转为考察队员。最后审查通过，准备调寝室时，他的室友才知道他要进考察队。

    将要离开的前几天，刚好是军队每个月的“自由日”。每个月只有这一天他们可以离开训练场所。当天中午那群室友就拉着他大喝一顿。

    每个人喝醉的表现都是不一样的。张烨低着头一声不吭，寝室长则拉过张烨的双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张烨啊，我们也晓得你家里的情况，你老妈病了要钱是吧，但是你也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寝室长是清楚张烨性格的，张烨这是铁了心要走。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像老妈子一样念叨，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酒劲上头，把心里话全掏出来了。

    张烨低着头横他一眼，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结果寝室长干脆顺着张烨的力倒在他身上。“滚啊！”张烨手往身上的脸上招呼，“啪啪”就是两张手印子。寝室长毫不示弱，揪着张烨领子边哭边吼：“跑那些星球上去，有可能送命不说，你晓不晓得时间差？你跑一趟，对你来说就是几个月，对我们来说就是几年！到时候我们老成破麻袋了，你他妈也就三四十岁！你知不知道！你一辈子就活在世界外面，你永远和世界都是脱节的，到时候你有老婆了，你一辈子就见她三四次，等你退休了，你儿子比老子还老，等你妈死的时候……”

    周围的人看情况不对，赶紧把寝室长从张烨身上扒拉下来。张烨抡着拳头要打人，也被拽住了。一群人拉扯成一团。

    张烨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梦到了几年前的事。他最近一次见到他的朋友，对来说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但是对他的朋友来说，可能又过去一两年了。这是在宇宙中以接近光速航行带来的代价。时间差，牢不可破的物理定律，爱因斯坦相对论。

    那些东西已经退出他的身体，但他依然被包裹在藤蔓组成的密不透风的笼中。

    “对不起，是不是把你弄痛了。”声音在张烨的耳边响起，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抚上他的脸。张烨猛地抓住那只手，哑声道：“你是谁？”

    考察队里的每个人他都熟识，那群人里就算是女性也没有一个会像这样轻声细语。声音是典型的男性音色，丝毫不做作，却比常年在酒馆陪酒的女人更媚。

    那人轻笑，四周的藤蔓随着笑声散去。借着林间微弱的光，张烨只能看到属于少年人的身体轮廓。他伸出手按压张烨的嘴唇。张烨忘记了抗拒，他只听到血液在身体里奔腾，心脏在鼓噪。他甚至主动靠近这个陌生人。那个少年——那个被张烨混乱的脑袋识别为少年的人，捧住张烨的脸说：“你走的时候到了，但是你还会回来。你将要长久的活在这里，并且死在这里。你最终是属于这里的，包括你的身体，你的精神，你的灵魂。漫漫迷途，终有所归。”然后他站了起来，不舍地看了一眼张烨，走进了丛林里。

    等救援机器人找到张烨时，张烨一丝不挂坐在地上，迷茫地望向丛林深处。

    医生瞅了瞅手里的报告单，笑着说：“身体没问题，心理也健全。你在那个星球上没有任何补给居然能够存活一个月，真是一个奇迹。“张烨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舰长是个两鬓花白，不怒自威的胖子，他拍了拍张烨的肩膀：”没事就好。只是，你真的记不得那一个月里发生什么了吗？“

    张烨直视他的双眼：“一点都记不得了。“

    舰长沉吟一会，叹口气说：“那颗星球的磁场之前观测的时候确实有些异常，但是我没想到可以影响人的神智。是我的疏忽，现在第一批考察队员就剩你一个了。”剩下的不是在星球上饿死就是自杀了。

    张烨默然。舰长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张烨可以回房间休息。考察舰的广播里播放着舰长的最新指示：在这颗新发现的星球上空原地待命，等待帝国输送一批开采矿物的机器人，他们把这批货物安置好以后就可以返航了。

    张烨回到自己的休息舱。他为自己调了杯速溶咖啡，打开舱室的观景模式。舱外的景色通过全息投影投射在房间里。张烨就像悬浮在偌大的宇宙背景里。恒星的光照射到星球表面，陆地呈现出的是深绿色，而海洋部分是相同的蓝色。小水珠聚成云悬浮在大气层中，遮掩了星球的部分景色。尽管张烨去过许多行星，这样的景色还是第一次见。

    帝国的主星洛曼是一颗钢铁星球，巨楼遍布它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以精确的控制每个区域的天气。那里干净，气候宜人，是宜居和现代化的代名词。还有那些殖民星球——勤劳的人类从贫瘠的土地上建起农场。但是从来没有一颗星球像这样，充满生命力。

    这颗新发现的星球被随意地赋予了一个冰冷的名字：E－MO－10854。

    太阳落下了。张烨陷入了黑暗中。

    张烨闭上双眼，少年人的身体轮廓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他留在星球上的时候。一切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藤蔓的触感，失控的喘息。他装作失忆只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计划。